於姑娘的離開,讓皇後的情緒低落了兩日,永鈺在長春宮陪了兩日,便兩日沒有到上書房讀書。這日因看著皇後漸漸恢複了心情,便繼續前往上書房,準備向張若溎請教。

上書房位於乾清宮西南,曆來是還未出宮的皇子和皇女讀書的地方, 上書房當值的都皇帝親自下旨安排,大多是從翰林院挑選飽學之士充任。

上書房內的皇子侍讀基本都是為皇女挑選額駙設立的名目,清宮中皇女並不多,皇子侍讀也就十分引人關注、從永鈺十歲起,上書房便陸續進入過十名皇子侍讀,到永鈺十五歲不必日日前往上書房讀書以後,永鈺對這些皇子侍讀心中也是有些衡量的。所以,乾隆當時說起這兩人,永鈺倒是也不並陌生。

想到長的英氣勃發身材高挑的科爾沁貝勒,永鈺的映像很是深刻,當時在皇長子定郡王永璜身邊的侍讀是三人,年齡上比自己略大幾歲,記得當年大哥也曾經逗過年幼的永鈺說這些都是將來額駙的人選,要永鈺擦亮眼睛。

想起大哥的當初關切的目光,永鈺的心裏一陣溫暖。這個大哥從小沒了生母,其實也是在皇後跟前長大,兒時經常玩在一處,二哥去世後,大哥便出宮建府,除了年節平日也不怎麽見到了。這位科爾沁貝勒,永鈺還是有些映象的,隻是當時年紀小,也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至於冰圖郡王的兒子,永鈺映象不是很深了。感覺有些倨傲和自滿,映象不是太好。

考慮到這些,便有些先讓定郡王福晉進宮說話,請她從大哥那裏了解一些科爾沁貝勒的近況的想法。

思忖之間,肩輿已經到了上書房外,聽著大殿裏傳來的讀書聲,永鈺下了肩輿向殿內走去。

此時,殿內的正是剛啟蒙的四皇子永珹正在讀千字文。朗朗的童聲,聽得永鈺心中一陣溫暖。進了內殿,便看到旁邊的張若溎正在教永珹讀千字文。看到永鈺進來,張若溎拱手為禮,沒有打斷永珹的朗讀。永鈺來遲了,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便微微點頭示意,在旁邊是書桌前坐下,涴兒和蘇月急忙服侍著拿出筆墨紙硯,

這時,永珹已經朗誦完畢,看到永鈺忙起身行禮:“三姐姐安!”

永鈺忙笑道:“是我來晚了,四弟免禮吧。”

永珹清亮的雙眼含笑望著永鈺:“三姐姐,聽說皇額娘不舒服了,我隻能下課後再去請安!”

永鈺點頭道:“皇額娘還好,隻是心情差了點,你去見了皇額娘記得說些高興的事!”

永珹感激地望著永鈺,笑道:“謝過皇姐提醒!”永鈺忙笑著點了點頭。

看兩人說完了話,張若溎上前為永珹布置了抄寫的課業,這才向永鈺拱手道:“公主,今日要講春秋故事。”

永鈺忙笑道:“請先不講春秋倒是有個事情要請教師傅。”

張若溎急忙拱手道:“請公主但講無妨!”

永鈺想了想,問道:“如今朝中,最大的問題是否是滿漢相處的問題?”

張若溎驚訝地看著永鈺,點頭道:“滿漢大臣相互不服,各自為政,又經常難免有矛盾,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永鈺笑笑,又問:“那您說,是漢臣勢力大,還是滿臣勢力大?“

張若溎對這個問題有些敏感,隻是看著永鈺專注的眼神,也不能拒絕回答,便點頭道:“朝中的話,自然是滿大臣勢力大,但是做起具體的事情來,尤其是地方府縣,還是得依靠漢臣,所以皇上為了平衡也是很費心力。”

永鈺想著皇阿瑪的麵龐,一邊繼續問道:“那師傅覺得如何讓漢臣心服口服呢?”

張若溎心中一驚,他完全沒有想到,永鈺一個女孩子,居然能接連問出一連串和朝政相關的問題,這讓他暗自緊張起來。之前皇上隻是說,前來教授永鈺讀史,並沒有多說,自己也隻以為是教女孩子,必定省力,隨便講一些曆史典故也就是了。但是麽想到永鈺現在的問題,完全超出之前的預想。關係到朝政,張若溎的回答就必須謹慎了。

想了想,才點頭道:“皇上自然是要以德服人,對漢臣大多為安撫之策。隻是,這也容易引起滿大臣的不滿,皇上的確是難做!”

永鈺想了想,又問:“孔聖人在漢官中是不是最為神聖?”

張若溎肅然道:“這是自然,至聖先師,便是皇上也是要拜師的!可是孔聖人隻為天下蒼生,所以不稱王,不稱帝,輔佐有道天子才是讀書人的追求!”

永鈺聽得連連點頭,思忖許久才笑道:“張師傅,若是皇上想要安撫讀書人,會怎麽做呢?”

張若溎看著永鈺,也不敢隨意開口。沉吟許久才點頭道:“皇上若是安撫讀書人,必定要向掃清科舉之中的黑暗之處,保證科舉的公平。至於其它,微臣不好妄測聖意。”

永鈺笑笑,望著張若溎點頭道:“皇上既然讓永鈺來讀史,讀什麽史,張師傅盡可放心,永鈺心中明白其中分寸,不會讓師傅惹禍上身,連累了張中堂!”

張若溎悚然一驚,不敢再抱著輕視之心,仔細想起了當日乾隆召見,吩咐前往上書房教授的話,這時才孟丹驚醒,急忙拱手道:“下官愚鈍了!”

永鈺笑笑,看了一眼周圍,發覺四阿哥永珹正在認真地抄寫千字文,便笑道:“皇阿瑪不過是希望我多學一些,將來一來輔佐皇額娘打理後宮,二來也能有些政治頭腦,看好科爾沁各部,不管怎麽說,這聯姻是必然的,我若是一點腦子也沒有自然是不行的!”

張若溎這才釋然,輕鬆起來,笑道:“原來是這樣,微臣的確緊張了些。”

永鈺笑道:“以師傅看,永鈺額駙的最佳人選應該是蒙古哪部?”

張拖延沉吟片刻,笑道:“公主漸漸年長,額駙自然是皇上目前最要緊的事了,大清曆來與蒙古諸部都保持著聯姻的傳統,一來可以穩定蒙古諸部臣服,二來蒙古的穩定,才是中原穩定的關鍵。微臣聽說,皇上已經下旨。科爾沁博爾濟吉特卓禮克圖親王的孫女,前來京師,若是順利年底前可能會抵達京師。”

永鈺一驚,這個她倒是不知道,博爾濟吉特是最早歸降大清的蒙古部落,曆來都會與宗室聯姻,若是博爾濟吉特卓禮克圖親王的孫女,那麽指給皇子們是最合適的。但是,目前似乎沒有適齡的皇子

啊。

想到這裏,不覺驚訝地望著張若溎:“難道皇阿瑪是要給其他親王貝勒指婚?會是誰呢?”

張若溎拱手道:“若說最合適的適齡宗室,自然是和親王的嫡次子永壁,也就是和親王世子。”

永鈺吃驚地看著張若溎,神色漸漸平靜,點頭道:“師傅說的有道理,博爾濟吉特卓禮克圖親王的嫡孫女,血統尊貴,也的確配得上永壁堂兄。”

張若溎望著永鈺笑道:“博爾濟吉特乃是蒙古鐵木真之後,血統來說,是和宗室相差不多的,的確是聯姻蒙古的最佳選擇。”

永鈺想了想,皺眉道:“我記得卓禮克圖親王的孫女,年齡還是小了些。恐怕親王不舍得孫女這麽小出嫁!”

張若溎笑道:“年齡不是太懸殊就可,身份家世合適是最難的!”

永鈺想起自己的婚事也不覺連連點頭道:“這樣說,永鈺的額駙還是從科爾沁博爾濟吉特諸王中選最為合適,難怪皇額娘看重博爾濟吉特。”

張若溎笑道:“皇子侍讀曆來都是為了挑選額駙而設,公主應該是見過這幾人的。”

永鈺點頭道:“都是從前年紀小的時候見過,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當年都是孩子也瞧不出什麽。”

張若溎笑笑,望著永鈺道:“公主可是想打聽這幾個人的品性?”

永鈺點頭道:“此事皇阿瑪必定也是要查清楚的,但是還是希望從旁觀之人的口中聽一聽,也好有個公正的判斷。”

張若溎拱手道:“此事微臣會稟明皇上,有皇上定奪,不敢私下為公主打探!”

永鈺頷首笑道:“師傅謹慎,這是要緊的。我在上書房的言行,你都要絲毫不差地告訴皇上,我也會向皇阿瑪如實陳述,這原本是應該的。切不可有什麽隱瞞。”

張若溎吃驚又欽佩地看了永鈺一眼,肅容道:“公主這麽聰明,下官佩服!”

永鈺笑笑,搖頭道:“在皇阿瑪麵前,心中做到坦坦****是最好,皇阿瑪最喜歡這個!即便有些小的過失,他也不會太看在眼裏了。若是當真故意隱瞞,那是很難瞞過皇阿瑪的。反而會更讓皇阿瑪懷疑和誤會,本來小事也就成了大事,真正才是得不償失!”

這話聽在張若溎耳中十分震撼,可惜這君臣之間的信任,並非夫妻的信任那樣簡單。此事沒幾個人能真正做到。

想到這裏,不覺歎氣道:“君臣想要建立信任,絕非如此簡單,信得多了,容易出權臣,不信的話,又容易人心浮動,所以這是一個很大的學問!也是為君之道很重要的能力,平衡各方利益為己所用,絕非簡單能夠做到的。”

說起這個,永鈺還是忍不住想起了皇貴妃高佳氏,若非她小心揣摩,不是真心信任,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那樣糟糕的結局。可是聽張若溎這麽說,又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還真是幼稚。也許是自己年齡小,加上血緣關係,才能有這種別人不具備的信任吧?

一念至此,不覺心情沉重起來,忍不住歎氣道:“罷了。是我想的簡單了。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身在其中,任誰也無法清醒看到全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