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色布騰被押解回京,乾隆下旨,暫時關入兵部大牢,等候發落。永鈺派人送去換洗的衣服之外,便閉門不出,抱病在家。

因已近臘月,京師中勳貴家家都在忙著置辦年禮,永鈺按照往年的慣例給各處送去年禮,便在家中照料兩個孩子,連著數月都沒有再進宮去。

這天,天氣轉暖,肆虐了幾日的北風終於停了,永鈺在書房練字,涴兒帶著流蘇等人服侍。由於色布騰下獄公主府出了給各處王府、貝勒府宗室預備年貨節禮,其餘再無什麽過節的氣氛。

永鈺已經寫完了厚厚的一摞地藏經,涴兒擔心永鈺累著,忙端了燕窩進來,小心地勸道:“主子,休息片刻吧,已經練了整整半日了。”

永鈺放下筆,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氣,又扭頭看了一眼桌上的鎏金自鳴鍾,問道:“王先生可回來了?”

涴兒為難地向門口侍立的流蘇望去,流蘇無聲地搖搖頭,涴兒隻好苦笑道:“王先生恐怕還要一會子呢,主子可別等了!”

永鈺悠悠地長歎道:“左右也是無心做別的事,還不如再練一會字,還能少想一些事情。”

涴兒心疼地繼續勸道:“那也該歇歇,吃點東西才是。如今府裏,公主可不能再出事了。”

永鈺聞言,衝著涴兒笑笑,搖頭道:“我心裏清楚,沒事的。放心吧。”

涴兒猶豫地端著燕窩:“可是,主子先吃點東西吧!”

永鈺無奈,接過燕窩,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碗,搖頭道:“沒什麽胃口,先拿下去吧。”

涴兒點點頭,正要轉身,便見太監在門外稟奏道:“主子,王先生回來了!”

永鈺急忙走到門口,向小太監問道:“王先生在哪?”

小太監急忙躬身道:“回主子,在小書房候著!”

永鈺急忙向涴兒吩咐道:“去傳肩輿,快!”

涴兒聞言,急忙吩咐去叫小宮女傳肩輿進來,一邊取了貂皮鬥篷並暖手爐等物叫宮女帶了,扶著永鈺上了肩輿,向小書房趕去。

出了大殿,上了肩輿,北風迎麵吹在臉上,讓永鈺的頭腦忽然間清晰起來,之前煩躁的感覺似乎也被北風吹走了不少。平靜下來後,永鈺思索起來,希望王憲臣能帶來好消息,張若溎畢竟是深諳官場的老人了,說不得能有更好的辦法!

涴兒將貂皮鬥篷圍在永鈺身上,扶著肩輿一同向小書房而去。進了院子,便看到聞訊迎出來的王憲臣麵帶笑容的向永鈺行禮。

看他的笑容似乎胸有成竹,永鈺的心微微地鬆了下來,急忙點頭道:“先生裏麵說話吧!”

王憲臣並不急躁,急忙躬身道:“外麵風大,公主請入內!”

永鈺點點頭,扶著涴兒,在紅苕、流蘇、櫻桃和紅蕊的簇擁下進了書房,在正中的位置上坐下,王憲臣這才上前道:“公主,張大人並沒有什麽話,隻是說這幾日來保大人的風濕腿犯了病,在家裏養病,無

法上朝了。”

永鈺已經冷靜下來,聞言皺眉道:“沒有別的話?”

王憲臣忙躬身道:“正是,小人說的都是大人的原話。”

永鈺心中一動,便知道了張若溎的用意,頷首道:“替我謝謝張大人!”

王憲臣忙躬身道:“是。”

永鈺轉身向涴兒吩咐道:“去庫房把皇阿瑪去年賞的那副米芾的字拿出來,給張大人送去,就說是節禮。”

涴兒忙應道:“嗻,奴婢這就去辦。”

王憲臣吃了一驚,這麽貴重的字畫,當真是價值連城,永鈺竟然眼睛都不眨地賞了人,真是半天沒回過神來。

永鈺沒有留意王憲臣的反應,隻是繼續向涴兒吩咐道:“去拿五十兩銀子,賞王先生。令外去庫房把上次的。另外叫針線房另做幾身衣裳給先生們過年!”

涴兒急忙行禮道:“嗻,奴婢這就去辦。”

王憲臣急忙拱手道:“小人謝過公主賞賜!”

永鈺點點頭,歎氣道:“原本是該過年了,府裏遇到這些事,你們恐怕也跟著過不好個年。不過我總是不會讓大家受牽連的,都安心便是。”

王憲臣急忙肅容道:“正是府裏需要人的時候,小人們平日受公主分俸祿。如今正是回報的時候,正該如此同舟共濟才是。”

永鈺滿意地看了王憲臣一眼,點頭道:“張大人果然是一針見血,來保乃是聖祖皇帝跟前的老人,別說皇阿瑪,便是先帝皇祖,也要念他幾分情分。他脫若是真能幫忙就好了。隻是……”

永鈺平日為了避嫌,並不接觸朝臣,對來保這樣的老臣就更加不曾走動了。她甚至連來保的樣子都不大記得起來,隻是因為資曆足夠老,這才知道這個人,如今忽然找人家幫忙,永鈺便有些為難。

看永鈺神色凝重,王憲臣忙輕聲道:“公主不必擔心,額駙往日倒是拜望過來保大人,大人對額駙也很是欣賞,雖然走動不多,知道的人也不多,但是,來保大人還是知道額駙的。”

永鈺精神大振,忙驚訝地問道:“什麽事時候的事?我竟然不知道!”

王憲臣胸有成竹地拱手笑道:“這幾年,額駙時常到雍和宮拜訪,遇到來保大人數次,兩人言談甚歡,隻是因為額駙的身份,不好公開走動,便沒有叫人知道。至於沒告訴公主,大約額駙自己也沒有在意。”

永鈺懸著的心放下不少,這下送些東西過去,總是能說得上話了。這樣的老臣還是不必直接開口。既然他知道色布騰,那便不用太過刻意,隻要把東西送去就好。

想到這些,便向涴兒吩咐道:“叫人再把最好的藥材送過去,就說是聽說老大人腿腳犯了病,正巧有些藥材用不著,就給老大人送過去了。”

涴兒忙笑道:“奴婢親自去送把,這麽要緊的事,別人奴婢不放心。”

永鈺點頭道:“你去正好,我也放心。”

永鈺向王憲臣問道:

“先生辛苦,若來保大人那邊有什麽消息,還需要先生及時報我知道。”

王憲臣忙躬身道:“小人一定隨時打聽著消息。”

永鈺點點頭,向涴兒問道:“額駙在獄中情況如何了?”

涴兒小心地笑道:“額駙沒受委屈,皇上下了口諭,隻是待發落,沒人敢如何。”

永鈺苦笑著搖搖頭,向涴兒吩咐道:“罷了, 先回去吧!”說畢,轉身便向屋外走去,也無心去管旁邊侍立的王憲臣。帶著宮女們上了肩輿返回內殿。

小書房離著並不遠,也不過片刻,便回了正院,永鈺進了內殿,想著張若溎的幫忙心裏很是感激,不覺苦笑道:“張大人這時候幫忙,很是難得,那副字也是值得了!”

永鈺知道涴兒有些心疼那副字,便搖頭道:“東西不要緊,人才是最重要的。隻要能保住額駙,總是要花些錢的。”

涴兒心裏不舒服的是,在她心裏永鈺是那樣高貴,完全不必要去用東西換區什麽幫助。更別說,去找大臣們求助。如此,涴兒的心裏格外地難過。

聽永鈺這樣說,便知道是特地安慰自己,心裏更是酸酸的,不覺含淚笑道:“奴婢不該這樣,真是該罰!”

永鈺轉身望著涴兒,看她雙眼翻紅,心裏也是一陣酸澀,不覺拉著涴兒的手,低聲道:“我這些日子不方便進宮,你改日給令妃送些年禮過去,順便瞧瞧她那裏有什麽消息。另外,把皇後和給皇子和四妹的節禮也都帶進去。”

涴兒有些不解,疑惑地問道:“主子為何不進宮呢?去向皇上求情也好,皇上總是疼惜主子,也許……”

永鈺打斷涴兒,皺眉道:“我如今還是不合適進宮求情的,隻有如此,才能讓皇阿瑪不多想。皇阿瑪也何嚐就不心疼呢,隻是他也難!我進宮去,隻會讓皇阿瑪多心,反而壞事,如今最好的是做出認罪的樣子,再找合適的人去求情,才是最好的。皇阿瑪的性子,我是最明白不過的。你進宮後,隻說我傷心愧疚,抱病便是了。別的話,不用說。”

涴兒這樣才明白,不覺尷尬地看了永鈺一眼,陪笑道:“是涴兒誤會了,奴婢原以為是進宮直接向皇上求情會更好。”

永鈺歎氣道:“那樣隻會讓皇阿瑪難做,麵子上下不來。找個德高望重資曆深厚的老臣去說,讓皇阿瑪有個台階下,才是最好的。若是來保大人能夠出麵說情,色布騰的性命總是能保住,其他的就罷了,不要也罷!”

涴兒微微一愣,吃驚地望著永鈺:“其他的?主子還要送什麽?禦賜的東西可是送不得的……”

永鈺無奈地望著涴兒,苦笑道:“這親王的爵位恐怕是難保,能保住性命就好。其他的都不要緊!”

涴兒吃驚地失聲道:“爵位保不住?主子,這可怎麽辦?那……額駙……豈非是……”

永鈺望著涴兒,苦笑著長歎道:“其餘的,並不要緊……身外之物,原就是不該看重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