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的東暖閣內,乾隆還在翻閱著一摞奏折,拿起朱筆在奏折上飛快地寫著:“朕知道了!”
放下筆,乾隆掃了一眼暖閣外小心侍立的太監們,皺眉道:“來人!”
正在暖閣外服侍的小太監王寶小心地躬身道:“嗻,皇上,奴才在!”
乾隆皺眉道:“傳三和進來!”
王寶急忙躬身道:“嗻!”說畢,便要轉身。
乾隆又抬手道:“罷了,回來!下去吧!”
王寶急忙爬起來,看了乾隆一眼,飛快地退出了暖閣。
王進保捧著一摞冊子,急匆匆進來,把冊子舉到乾隆麵前:“皇上,禦藥房的取藥冊子!”
乾隆示意王進保將冊子放在書桌上,淡淡地點頭道:“最近取藥的,都是什麽人?”
王進保小心地躬身道:“回皇上,奴才聽禦藥房的總管太監餘明高說,這半年,取藥的除了皇後處,便是貴妃和純妃娘娘。”
乾隆看著王進保,點頭道:“讓餘明高進來說話!”
王進保急忙躬身道:“嗻!”說畢,麻利地輕輕退出大殿。
四十餘歲,身材瘦高的餘明高輕輕走進暖閣,跪下叩頭道:“奴才見過皇上。”
乾隆打開賬冊,一邊翻閱,一邊皺眉問:“最近半年,都是哪個宮裏取藥最多的?都取了什麽藥,是什麽時候取藥最多的?”
餘明高小心地躬身道:“回皇上,最近半年,承乾宮取藥最多些。取的都是貴妃娘娘一直吃的藥丸。九月取得最多。後來換了湯藥,便不再取藥丸了。”
乾隆思索著,挑了挑眉,沉吟道:“把冊子拿來,朕看看!”
餘明高急忙上前從一摞冊子裏,小心地取出一冊,恭敬地捧給乾隆。乾隆接過冊子,仔細翻看,問道:“貴妃的藥丸,取了十天,這十天正是皇後在園子裏的時候。你沒有記錯吧?”
餘明高小心地躬身道:“皇上,這是不會錯的,禦藥房管著宮裏各處取藥的重責,一旦有錯,便是身家性命的大事。藥方都是按照太醫院遞過來的方子配製。”
乾隆輕輕敲著桌麵,碧綠的翡翠扳指發出清脆的敲擊聲,餘明高渾身一顫,跪在地上叩頭道:“皇上明察,這取藥冊子每日都有詳細記錄,取藥人也要畫押。而且,因純妃娘娘懷孕,貴妃那日便傳了太醫,這才換了湯藥,這奴才是斷不會記錯的!”
乾隆麵無表情地翻看著冊子,越翻越快,猛地扔在桌上,沉聲道:“此事可有人問過?”
餘明高小心地想了想,叩頭道:“回皇上,並無人問過。”
乾隆思索著,拿起冊子,慢慢地撫摸著冊子,沉聲道:“此事,不得讓第二個人知道。”
餘明高暗自一驚,急忙叩頭道:“奴才遵旨!”
乾隆看著餘明高,低聲道:“今天的事情,也不得讓第二個人知道,明白嗎?”
餘明高用力叩頭道:“奴才明白!”
乾隆點點頭,沉默了片刻,低聲道:“跪安吧!”
餘明高急忙叩了頭,爬起來,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大殿。
看餘明高退了出去,王進保急忙小心地走進暖閣,等著乾隆的吩咐。
乾隆撚著
手裏的佛珠,閉目養神。王進保不敢打擾,隻是小心地弓著身子。
許久,才聽乾隆輕聲道:“貴妃隱瞞病情,會是什麽緣故?”
王進保小心地陪笑道:“必定是不想讓皇上知道而擔心。”
乾隆忽然笑道:“不想讓朕擔心?可她偏偏在純妃懷孕的事情公開後立刻傳了太醫,這難道就不怕添亂了?倒是不擔心朕了?”
王進保急忙跪下道:“皇上,貴妃娘娘一向深明大義,這隻是一時猜想,還請皇上慎重!”
乾隆看著王進保,緩緩點頭道:“你起來吧!”
王進保驚訝地抬眼看了乾隆一眼,看乾隆神色似乎平靜了一些,這才小心地站了起來。
乾隆重新坐下,撚著手裏的佛珠,許久才低聲道:“此事,就到此為止,你跪安吧!”
王進保急忙躬身道:“皇上聖明!”
小年前一天,宮裏到處張燈結彩,宮女太監們忙碌地準備著過年需要各種物件,每個角落都似乎透著喜氣。
養心殿內,永鈺難得地和皇帝皇後,一同共進了午膳。撤了膳桌,宮女端了茶進來。皇後輕呷了一口茶,向乾隆望去,笑道:“明日便是小年了,皇上繁忙,宮裏的事,皇上無需擔心,一切都有臣妾呢!”
乾隆笑道:“有皇後在,朕是放心的。隻是擔心皇後受累。”
皇後笑道:“受累也是躲不開的,皇上比臣妾更累,更要留意身子。”
乾隆點點頭:“嗯,過年的東西都預備齊全了,各處也都妥當了。若是還有什麽不足,皇後盡可去讓內務府加急辦理。”
皇後含笑道:“皇上無需擔心,內務府也算得力,臣妾處理一些事情,他們幫了很多。”
乾隆笑著點點頭,轉眼看到永鈺正含笑望著兩人,不覺笑道:“永鈺,啟祥宮可還有什麽需要?早點說了,阿瑪派人去處置!”
永鈺笑著起身行禮道:“皇阿瑪,永鈺沒什麽需要的,宮裏上下都準備妥當了。隻是……”
乾隆詫異地打量著永鈺,笑道:“你難得向阿瑪開口,想要什麽盡管說!”
永鈺含笑道:“不是要什麽,是想求皇阿瑪一個恩典!”
皇後很意外,永鈺長這麽大,第一次開口要恩典,不覺詫異地問:“你想要恩典?出了什麽事?”
乾隆打量著永鈺,看永鈺目光清明溫和,便含笑道:“朕答應你了。說吧!”
永鈺歡快地行禮笑道:“謝皇阿瑪!”
皇後皺眉道:“你這孩子,究竟是什麽事?竟然需要恩典!”
乾隆笑著向皇後搖頭道:“先別急,朕看,永鈺必定不是為了自己的事情。”
皇後詫異地看了一眼乾隆,又向永鈺望去:“不是你自己的事情?”
永鈺笑著行禮道:“皇阿瑪果真英明,果然瞞不住阿瑪!”
乾隆含笑道:“雖然朕是答應你了,若是說不通,也是不許的!”
永鈺笑道:“是四妹妹永玥,我前幾日去看望貴妃,發覺貴妃病的不輕,永玥也瘦了一大圈,這才知道,永玥誠孝,總是在貴妃床前服侍。她身子本就單薄,這幾個月下來人就憔悴了許多。我是擔心和親王進宮給皇太後請安,
自然也要裕貴太妃請安的,若是看到永玥現在的樣子,必然要誤會皇阿瑪對四姐姐照顧的不好。”
聽她說到這裏,乾隆和皇後互相對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吃驚和欣慰。這件事的確是乾隆和皇後都疏忽了。這時被永鈺提醒,都十分警醒起來,也對永鈺的細心感到欣慰萬分。
看到皇阿瑪和皇額娘都沒有阻止的意思,永鈺繼續笑道:“況且,現在貴妃病著,對四妹妹的照料也是不能周到,裕貴太妃又年紀大了。照顧不好,萬一四妹妹再病了,皇阿瑪也不好向皇叔交待。”
乾隆一邊聽一邊點頭,聽永鈺說到這裏,點頭道:“說得好,能想到這些,朕心甚慰!”
皇後笑道:“那你想求什麽恩典呢?”
永鈺笑道:“是想求阿瑪額娘,讓四妹妹回王府過年,這樣,一來皇叔骨肉團圓必定感謝皇阿瑪。二來,免得累病了四妹妹,出了什麽岔子。大家和和氣氣過了這個年,豈不是好事?”
皇後笑著向乾隆望去,笑道:“這可是關係到朝堂了,還是要皇上決斷了。”
永鈺笑著向乾隆行禮道:“阿瑪,永玥已經好幾年沒回過王府了,皇叔必定早已想念了。”
乾隆看著永鈺,一邊思索,一邊點頭道:“你怎麽忽然想起替四丫頭請求回王府了?”
永鈺笑道:“前幾日去看望貴妃,和永玥聊了半日,看她憔悴的厲害,又隻是擔心貴妃,連裕貴太妃處都沒空請安。她心裏難過,又怕貴妃多心,加重了病情。便隻是不敢說了。永鈺問了半日,才問出她思念皇叔的想法。永鈺覺得,思念生父,乃是人倫天性,永鈺覺得這是理應幫她的。”
乾隆笑著,點頭道:“你說的也很有道理,朕和五弟乃是骨肉至親,自然不能看他大過年的骨肉分離。況且,你考慮的很周全,是朕差點疏忽了!”說到這裏,向殿外揚聲道:王進保!”
王進保小心跑進暖閣,正要行禮,卻被滑了一下,趴在了地上。永鈺忍不住輕笑起來:“諳達慢些!”
王進保笑嘻嘻地爬起來,躬身道:“主子,奴才在!奴才真是老了,這腿腳一到冬天,就不利索!”
乾隆笑道:“罷了,恕你無罪!”
王進保急忙叩頭道:“謝皇上恩典。”
乾隆點頭道:“傳朕的口諭去承乾宮,年關將近,四公主自小養在宮中,與生父分別,朕不忍血脈至親失了天倫之樂。故準四公主回王府省親。節後複回宮中養育。欽此!”
王進保忙笑著躬身道:“皇上英明,和親王這下可該好好進宮謝恩了!”說畢,討好地笑著,退出了大殿。
看王進保離開,永鈺又走到乾隆麵前端端正正地行了禮,笑道:“阿瑪仁愛,永鈺心裏很高興!”
乾隆含笑看著永鈺,點頭道:“你懂得疼惜和關心姐妹兄弟,這很好。年下了,天氣寒冷,事情又多,要仔細著身體。”
永鈺笑道:“永鈺知道,隻是皇阿瑪也要留意身體,千萬保重呢!”
皇後含笑看著乾隆和永鈺,忘記了手裏的茶杯,隻是定定地看著這一幕。隻覺得無論經曆多少,有眼前的這一幕,人生便是足矣。宮門外,皚皚的白雪似乎也要被這一幕融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