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端午,日頭漸漸熱辣起來。涴兒將公主不再佩戴的荷包仔細地整理清楚,按照內務府賬冊的要求做好排序放進錦盒內,這才把盒子收好,放進專用來放置荷包的楠木箱裏,等到年下再將這些荷包交還內務府入庫。公主的衣服荷包、腰帶都基本隻穿用一次。除非是公主特別喜歡的,才會多穿幾次。

乾隆九年的夏天來的有些早,涴兒已經完全從小宮女成長為普通宮女,接替了一部分師父寶石的工作:保管公主的荷包和香囊。師父寶石今天就要出宮了,涴兒整理完公主前一天換下的荷包,小心地放好。又整理了一下房間,這才向正殿內走去。

啟祥宮內,已經換下宮裝的寶石正仔細地替永鈺細細地抿發,永鈺已經十二歲了,按照宮裏的規矩,十二歲後要梳二把頭了。公主三月間過了十二歲的生辰,便專門有大宮女們開始給公主梳頭。這半年都是寶石親手替公主梳頭,寶石是舍不得公主,但是女子總要嫁人,她不能老死在這宮廷裏。雖然早已盼著回家的一刻,但是寶石還是非常珍惜服侍公主的時光。

永鈺已經完全脫離了從前的稚氣,身上多了幾分少女的青春也更多了幾分源自血統的高貴,看了看鏡子裏自己的妝容,二把頭的中央戴了一朵手掌大的大紅的牡丹絨花,兩邊則對稱地戴了兩支金鳳釵,既彰顯了永鈺高貴的身份,也不影響永鈺的行動。

下午因為要去皇後宮裏用晚膳,她和寶石的分別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永鈺向身後的寶石望去。

寶石在永鈺轉身時便順勢跪下,心情複雜地叩頭道:“奴婢今日就要出宮了,時間不多了,這就向主子拜別。今生能服侍主子,是奴婢的福分。隻求主子平安康健,富貴百年。”

看著跪在地上的寶石,永鈺心情複雜,這是幾年來一直相伴的宮女,照顧自己十分精心,今天就是分別的時候了,再想見到就不那麽容易了!

想到這些,示意旁邊的蘇月端過來一個紫檀木匣,點頭道:“你在我身邊服侍了這些年,我心裏都明白,這點東西你收著,當做我賜你的嫁妝,是我的心意,也是咱們主仆的一點念想。”

寶石這時早已控製不住眼淚,隻是哭道:“奴婢回去,一定不敢忘記主子的恩典,主子大恩寶石畢生不忘!”

永鈺看著她點點頭,旁邊一小太監提醒寶石:“姑姑,時辰不早了,該走了!” 梅香把提前一天就收拾好的包袱遞給寶石,寶石戀戀不舍地看了眾人一眼,再次給永鈺蹲下行了禮,這才轉身向外走去。

涴兒雖然前一晚已經和寶石道了別,但是心裏還是不忍,不覺上前向公主求情道:“奴婢想再送一送師父,請主子恩準!”

永鈺轉身點點頭:“去吧,送送即可,莫要亂走。”說畢,向內殿走去。

涴兒忙起身向寶石追去,寶石聽到腳步聲轉身看到涴兒,不覺歎了一口氣。

涴兒急忙行禮道:“師父出宮,再見就不知道是何時了。涴兒想再送送師父。這些年,都是師父

的教導,涴兒才能平安。”

寶石看了一眼涴兒,點點頭轉身沿著甬道向神武門走去,宮女太監出去都隻能走神武門,出去的路和來時的路都一樣,隻是這一走就是十年。涴兒跟在寶石身後,默默地走著,她有些恍惚,這麽多年她還是第一次這樣離開啟祥宮這麽遠的地方。等寶石走了,她就出師了,可以正式當差做普通宮女了,就可以給家裏捎信,打聽一些親人的消息。

遠遠地已經看到了神武門的殿頂,寶石停下了腳步,轉身向涴兒望去,看到她頭上隻戴著昨晚自己送的內造銀簪,不覺歎道:“本來該送你一對玉簪,但是帶著玉簪服侍主子總就不方便,何況咱們都是奴婢, 不得僭越,這銀飾最是妥當的。等你將來出宮可定要記得來看看師父……”

涴兒這幾年很得寶石教導,兩人感情格外深厚,這時便有些傷感,隻是都不敢掉眼淚,隻好忍著淚向寶石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全禮笑道:“師父,涴兒給您蹲安了,祝師父康寧順遂,將來能和涴兒早日相見。”

寶石連連點頭,想說什麽又忍住了。歎了一口氣才隨著送她出宮的小太監向神武門走去。

長春宮內,晚膳剛剛撤去,皇後坐在東暖閣的北炕上,拉著已經十歲,前來請安的四公主歎氣:“貴妃這幾日怎麽又有些不好了?可傳太醫仔細瞧了?”

四公主聲音細弱地輕輕點頭:“已經仔細瞧了,太醫說是積年舊疾,需要好生調養。隻是娘娘心思重,恐怕不是太好調養。”

皇後對麵,站在南炕沿前,剛剛進來的嘉妃聞言,關切地歎氣道;“貴妃姐姐心細,思慮的多些,原該仔細保養。”

皇後看著她笑道:“晚膳可用了?你且坐下吧,都是做了額娘的人,有了體麵。比不得沒有生育過的,坐吧!”

嘉妃柔和地笑笑:“回皇後,已經用過了。在主子跟前,怎麽說也不該沒規矩的。”

皇後關切地點頭:“四阿哥身體都好,奶娘嬤嬤教養精心,皇上也十分關切,你就放寬心調養,早點再有喜訊,這宮裏也能熱鬧些。”

嘉妃微顯豐盈的臉上不自覺閃過一絲笑意:“皇後娘娘取笑了,臣妾隻想著四阿哥能平安長大就心滿意足了。服侍皇上原是臣妾的本分。倒是貴妃娘娘,自來身子嬌弱些比不得臣妾這樣粗苯的。”

皇後歎了一口氣,點頭道:“宮中事情繁瑣,我一時照顧不到的,多虧了貴妃。這麽多年,辛苦她了。”

嘉妃小心地打量一眼四公主,笑道:“也虧了貴妃除了幫著皇後處理宮中瑣事,還能把四公主教養的這麽好,前日聽說四公主如今在詩文上很有長進。”

四公主看一眼嘉妃,淡淡地點頭:“詩文上,終究不及三姐姐呢。”

嘉妃忙笑著蹲身賠了一禮,笑道:“臣妾不懂,亂說呢,公主可別在意。隻是貴妃娘娘心思重,這病也就不容易去掉。”

皇後看著四公主,點了點頭,覺得四公主長進了些,對著這些妃子原不該失了公主的身份,隨意議論

公主長短,既然是她們說的不對,那就可以得體地回應過去。不過說起貴妃,還是微微皺眉:“四丫頭自然知道你不懂,說錯一句並沒什麽。隻是貴妃怎麽還是心思太重?說過她多次了,少些胡思亂想。有些事,皇上並不介意,她又何苦來著!這又巴巴的讓你天天過來請安。”

四公主抬眼看了皇後一眼,看到皇後一雙描得精致的細眉,頓了頓才低聲道:“貴妃怕不能親自前來給皇後請安,所以臣女替貴妃前來。何況皇後母儀天下,女兒前來盡孝也是應該的。”

皇後拍拍四公主的手背,憐惜地點頭:“你身子可大好了?小姑娘家的,是要多多走動。”

正說著外邊傳來宮女的稟報:“三公主來了!”

話音未落,永鈺便大步跑了進來,看到皇後,立刻上前行了全禮。禮畢,拉著皇後的手撒嬌道:“額娘,永鈺想阿瑪了。阿瑪什麽時候過來啊?”

皇後故意板起臉,瞪了永鈺一眼,笑道:“哪有這麽野的,都這麽大了,還是不好好走路!”

四公主上前給永鈺行了半禮,永鈺看著她笑笑也沒說話。

嘉妃上前向永鈺行了半禮,陪笑道:“公主今日來得早,皇上總會來的,放心吧。”

永鈺看一眼嘉妃,微微頷首示意,便轉身依舊衝著皇後撒嬌:“我還說,去找大哥弄匹好馬,今年隨阿瑪去木蘭圍獵,我可不想輸給大哥!”

皇後搖搖頭,皺眉道:“圍獵便圍獵,弄什麽好馬。你是公主,又不是阿哥要去打仗!”

永鈺笑笑,不甘地拉著皇後的手道:“阿瑪說過,木蘭圍獵,若是我得了第一,便把他的禦馬送給永鈺呢!”

皇後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拉著四公主道:“你這皮猴別把你四妹妹嚇著,你四妹妹的孝心你倒是該學學,別讓額娘操心才對。”

永鈺笑笑,站在皇後身邊打量四公主道:“四妹妹,貴妃可好些了?”

四公主淡淡地看了永鈺一眼,微微含笑道:“有勞三姐姐掛念,貴妃是舊疾,總是需要慢慢調養的。”

這時,有宮女在殿外通稟:“純妃娘娘,愉嬪娘娘,怡嬪娘娘,舒嬪娘娘,儀嬪娘娘,秀貴人,婉貴人到。”

純妃蘇氏打頭進來,愉嬪、怡嬪、舒嬪、儀嬪和秀貴人、婉貴人則都隻在外間,跪下向皇後行禮。純妃蘇氏向皇後行了禮,又向永鈺和四公主行了半禮,永鈺衝蘇氏點點頭,笑道:“純妃娘娘免禮,三弟昨日做了新詩給純妃娘娘祈福,先生也說做的極好,恐怕阿瑪又要誇他的孝心了。隻是最近他又長胖了,嬤嬤說恐新進上來的衣服不能穿了。”

純妃聽到兒子的消息,臉上的笑容都越發柔和起來,聞言笑著感激道:“多謝三公主,三阿哥從小頑皮些,讓皇後費心了。”

皇後起身拉著純妃的手,讓她在南炕上坐下。這才笑著搖頭:“都是我的孩子,我自然盡心,隻盼他們成才,皇上也就舒心了。隻是你如今才剛三個多月的身子,要格外小心,行禮就免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