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柔和,暖風徐徐。我轉個身,碰到了一個東西,慢慢的睜開眼睛,才發現是四眼。

腦子裏一片混沌,又疼又沉,就像是吸了煤氣。我慢慢的在恢複意識,腦子裏麵閃過閉眼前的最後一個鏡頭,“砰”的一下就坐了起來。

我竟然好好的躺在**,趕忙把四眼推醒。

“啊,怎麽了?”他惺忪著雙眼。

“我們怎麽睡著了。”我倆麵麵相覷,然後立馬看到床頭櫃上的那個盒子。

盒子沒動,還在那兒好好的待著,昨晚反射到牆上的字也沒有了,一切就好像夢境一樣的虛幻。

——它肯定有什麽事兒,不想讓我們知道。我暗自尋思。

很快,我的腦子就已經全部清醒,然而想起來顧大攀唯一的提示:弑嬅!

我百思不得其解,而且根本不可能做到。先不管“嬅”即是豆豆,就算一個陌生的嬰兒,我也下不了手。

——我又不是殺手。

然而這兩個字卻是實實在在的。

顧大攀不會臨死前還來開那麽大的玩笑惡搞,當我冷靜客觀下來之後,馬上意識到事態的嚴重。

如果這兩字細分析下去,顧大攀也不算太不靠譜,我繼續想著,他當然不是真的讓我殺了豆豆,他的意思是滅掉她身體的那個“嬅”?

所有的問題都出在這個“嬅”身上。

前麵我就說過,當豆豆吸我血的那一刻,當她湖底幻化的時候,其表現出來的凶厲,是我完全沒有思想準備的。

她就像一頭野獸,嗜血的怪物,包括她在打散那些野鬼的時候,表現出來的那種貪婪、無情、凶狠,都是超出我的女兒的認知的。

她到底是什麽東西,是好是壞,是不是因為她現在還“小”,所以“危害”還不夠大,等到她長大成人,我們將後患無窮……

我不敢想。

“四眼,你有什麽辦法嗎?”

四眼搖搖頭,“除了把你閨女按在水裏淹死,我想不出別的什麽辦法,而且你閨女死了,嬅也未必死得了。”

“廢話。”我沒好氣兒的回了一句,“哎,既然這事是你舅讓咱們來問——‘盒子’的,你覺得他會有什麽辦法沒有?”

“拉倒吧,你自己覺得呢?!”四眼翻身起床,滿地兒找鞋。我們是平躺在**的,這說明昨晚老婆進來過,看見我們這個樣子,一定是她把我們擺正睡眠的。

我不響。

四眼的話不是沒道理。與其到老禿驢那兒討個沒趣,還不如自己想辦法。

什麽辦法呢?

其實我心裏還是有主意的。隻不過我有點搖擺不定。之前已經得出結論了,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淵源,但所有的事情,一定與我的祖上有關。

既然和祖上有關,我就得回家去問我爹,畢竟他知道的一定比我要多。這事兒還不適合打電話,電話裏說不清楚,還容易讓二老擔心……

東想西想,我衡量再三,決定還是回去一趟。

——我有預感,答案能在老家找到。

想到的話,就要趕緊做,這是我性格使然。我立即把自己的想法,和四眼說了一下。四眼也覺得值得一試,萬一能有什麽意外的收獲呢。

我和老婆交代了兩句,把家裏的存款取了些出來,帶上豆豆,便直奔火車站。臨走的時候,我還特地把那個盒子,放進了包裏。

我家在魯西某個郊縣的山村裏。盡管老家偏僻,但現在交通發達,傍晚剛至,我們便到了家。

因為事先通過電話,所以爹娘並不感到意外,隻是早早的準備好了吃食,等著的到來。原先我還一年回家三四次,結婚之後,因為老婆不適合北方的生活,所以漸漸的次數也就少了。最近的那回,還是在去年國慶,而且假期短,沒過幾天就走了。

看見老父母又蒼老了不少,我的心裏不是滋味。老娘笑得嘴都合不攏,抱著豆豆直在懷裏親,“那麽大了!”

——出生的時候,爹娘去過一次蘇州,此後再也沒有見過。

“你媳婦呢?”爹問。

“她工作忙,我趁著休假,回來看看。”我搪塞著。

“這位是——”

“我——同學。”我拍拍四眼,補了一句,“他看上去老相。”

“大學的,以前沒聽你說過嗎?”老頭喋喋不休的問。

“啊,這樣的,不是一個專業的。”我趕忙扯開話題,“你們身體都好?”

“都好都好。”爹接過我給的煙,看看牌子,“有錢省著的花。”

“是是是。”我頭點的像搗蒜。

晚飯都是愛吃的,扣肉、山菇、外加噴香的玉米饅頭……

吃過了飯,我娘抱著豆豆去裏屋看電視了。爹在院子收拾山貨,我慢慢靠過去,四眼蹲在牆角裏抽煙。

“爹,咱祖上出過什麽名人沒?”寒暄了幾句,我便把話題往主線上拐。

“啥,名人,什麽名人,你爺爺當過生產隊的副隊長算嗎?”老頭彎著腰揀菇子。

“不是,再往上。”

“再往上?”他搖晃著腦袋,“沒聽說過,你祖爺爺打小日本那幾年,差點被抓了壯丁,他要是當了兵,沒準你還能是個抗日英雄的後代,可惜他跑了。這事兒早些的時候,還被村裏人拿出當過把柄。”

我們村全姓方,鄉裏鄉親都能算上親戚,這一出我倒是沒聽說過的。

“這些都不算,就是有沒有幹大事的!”

“幹大事的?有。”老頭想了想說道。

“誰?”我頓時興奮起來。

“你唄,老方家不就指著你能夠辦大事嘛!”他衝我翻了個白眼。

我頓時沮喪萬分,老爺子挺幽默,可現在不是說相聲的時候。

“咱祖上有沒有給您留下點什麽玩意兒?”我嚐試著問。

“有個屁,你爺就留下這兩間半土房,”他看看我,眼神狐疑,“你小子什麽意思?”

“沒什麽沒什麽。”我趕忙擺手,“這不隨便聊聊天嘛!”

看來從老頭這是得不得什麽消息了。這也符合我之前的推測,老爺子要是有什麽秘密,早就跟我說了。

又隨便聊了幾句,我便離開了。走到牆角跟和四眼商量著,明天去村長家一趟,看看能不能翻到族譜之類的玩意兒,實在不行就隻能去查縣誌了。

農村天“黑”的早,沒過八點,外麵就漆黑一片沒人了。隻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我和四眼躺在

**玩手機。

我娘推著門走了進來,她看看四眼欲言又止,我使了個眼色給他。四眼很識趣的借口上廁所出門了。

“娃,這回呆幾天?”

“兩三天吧。”我說。

“好好好。”說著話呢,老娘從懷裏揣出一刀錢來。

“這啥意思?”我趕忙拒絕。

“你爹估摸著你在那邊手頭比較緊張,我們老兩口也沒多少錢,這點算是給豆豆的吧。”

靠,我明白了,爹見我問家世,以為這次回來是為了錢的。

“不是。”我急忙推辭。

可娘不由分說的塞進我的手裏。弄得我很不是滋味。這算什麽名堂嗎,誤會弄大了。

“明天起的早一點,記得上祖墳。”

——我們這有規矩,外出之人懷鄉,無論清明與否,都要去拜祭。

“嗯!”我點點頭。

“晚上,老齊頭上咱們家吃飯,下午你去買點好酒回來。”娘又說。

“老齊頭?是我齊叔吧!”我說。

前麵就講過,我們村都姓方,怎麽多出來一個姓齊的呢。說起來這還是個故事。齊叔單名一個“一”,外鄉人。和我爹差不多大小,據說是國名黨高官的後裔,那段特殊的時期裏,受過迫害,無辜坐了很多年的牢。平反之後,政府算是照顧,給他安排了幾個去處。

這老齊不選省城,也不選縣城,偏偏到了農村。孑然一生,無兒無女,大概是參透了紅塵,願意在山水之間,守著兩畝三分地,寧靜的過完此生。

老齊剛來的時候,還很年輕,曾有人給他說過媒,但都被拒絕了,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在村裏生活了幾十年。

老齊不差錢,傳是繼承了一筆很大金額的遺產。他本人樸素度日,但出手卻很大方。村裏的人,大都接受過他的接濟。

比方說我們家,我上大學和買房的錢,還問他借過一部分。

所以老齊不管看不開夥,各家各戶的供飯,肯定是不會停的。隻要碰上就會喊他來吃飯。農村好個熱鬧,沒城裏人那麽多講究,來客不過是多雙筷子而已。所以大部分時候,老齊並不會拒絕。

這次聽聞我回家了,自是要安排一桌酒菜。

一夜無話。

到了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拉著四眼一塊去拜祭祖墳。老娘事先就已經準備好了上墳的錫箔、貢品。我們隻管磕頭就好。

祖墳是在村西頭的山坡上,全村姓方的去世之後,都埋在這兒。

錫箔紙一燒,煙就冒了起來,熏得我雙眼直流淚。其實我們家就隻有我爺埋在這兒。我出生之前就已經死了,所以並無什麽感情。

拜祭完,老娘說,你也別回家了,還是去先買酒吧。

我答應著,轉身便看見了齊一。

老齊正在一棵樹下晨練,他個子不高,頭圓圓的,理個平頭。

我老娘趕忙招呼著,“在呢,別忘了早點來吃飯!”

“好咧!”

——農村人就那麽直接。

我喊了聲齊叔,也沒多搭話,從另一條道下山去了。到了山腳,我無意中回了頭,看見老齊正轉身離開。

他這一轉,把我驚的立即就不淡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