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時緊張起來,房間裏有“咚咚咚”的聲響,而且模模糊糊的還聽見有人正在說話。仔細分辨,卻又聽不清到底說的是什麽。我前後觀望,走廊裏空空****的沒有一個人影。

剛剛午飯過後,別墅裏值班的人,都在昏昏午睡。

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生怕去宋老頭和老禿驢,會錯過緊要關頭。

無奈之下,我隻得硬著頭皮來到房間門口。

門關著,並不是虛掩,等我直起腰從玻璃窗看進去,才發現裏麵的竟然是老婆。

老婆此時真正在房間的中央,離著豆豆的嬰兒床差不多有三四米的地方。看得出來,她很想上前去抱女兒,但又搖擺不定。老婆前後徘徊,猶豫不決。舐犢情深,到底這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才不過幾天,她已經忘了告誡,又偷偷來看她了。

之前老宋有過交代,這段時間對豆豆最好敬而遠之,免得又橫生出什麽是非來。我們已經元氣大傷,最好的策略,便是以靜製動,坐觀其變。

至於我們到底在等什麽,自然是心照不宣。

老婆挺著個肚子,穿著一身遮腿的粉色棉睡衣,單手頂在後腰。我剛想敲門進去把她拉出來,卻看見她背對著我,雙手捂臉。

我頓時形如刀絞。老婆的肩膀為之聳動,哭泣聲嚶嚶傳出。這讓我更是沒了主張,這時候我是該進呢?還是不進?

豆豆在**毫無覺察,她還以為久別的母親是來看她的。她原本就不明所以,看著老婆哭泣,也被感染,哇哇大哭起來。

雖然隔著門,哭聲不大,但是在這寂靜的中午,依然顯得尤為突兀。這哭聲便像一個個芒刺,將我害得是遍體鱗傷。

心理的上的衝擊,有時候遠大於物理的傷害。我感覺胸悶氣短,兩眼犯暈,連忙扶牆,才站穩腳跟。

我覺得眼眶濕潤,有鹹鹹的東西,正在裏麵打滾。我深呼一口氣,支撐住沒讓眼淚掉落下來。

我抬頭再往裏看。

卻見老婆頂著腰,費勁的彎下膝蓋,竟然硬生生的給豆豆跪下了。跪下之後,老婆抹了抹眼淚,又在地上磕起了頭。

我心中大驚!

她想以此種方式規勸冥頑不化的豆豆幡然醒悟?

然而早就禽獸不如的“嬅”,豈會因為一個婦孺的求情,就迷途知返!

瞬間,豆豆的哭聲便嘎然而止,臉上幻化,發出“唧唧唧”的陰戾之聲。嚇得老婆連連退去。我一看苗頭不對,生怕有什麽閃失,連忙推門進去,一把抱起了她,將她拖

到屋外。

在走廊上,老婆就已經堅持不住了,她停下靠著牆,抽泣的如同孩子,我卻無言以對,隔了好一會兒,才冒出一句話來,“你就當沒生過她吧。”

天色陰晦、昏暗,仿佛有一片烏雲,懸在我們的頭頂,遲遲不肯散去。

這話說出來之後,顯得格外淒涼。我歎了一口氣,然後將老婆扶住,慢慢的帶著她回到了房間。

下午竟然下起了雨,深秋時分,雨水連綿如絲,密密斜織,淒涼哀怨之意充斥著每一個角落。我看著窗外,此時的心情已然到了人生的最低點。

雨稀稀拉拉的落到傍晚。夕陽總算踩著最後的點,露出一點眉梢,將天邊印的緋紅。我稍微換過點神來,“吃飯去吧!”我站起身來說道,卻看見別墅門口,走進來兩個人。

是老和尚,帶著一個年輕的少女。

“你自己去吧,我去找找他們。”我認出了女孩子,便回頭說道。

老婆隻是搖頭。我想她現在也沒有胃口,就不再勉強,而是獨自下樓去了。

因為之前和祝瑤瑤打過交道,彼此有過照麵,所以下樓我寒暄了一句,她便認出了我。

“嗯——,節哀順變吧!”我知道此話極俗,但怎麽樣與祝子君也是相識一場,這點禮儀還是要遵循的。

祝瑤瑤微微點頭。她的眼睛紅腫,膚色泛白,一看就是得到了通知之後,悲慟導致。話說祝子君和瑤瑤,平日裏少有交流,甚至可以說因為貧、孤、夭命格的牽絆,更是刻意躲避。

但到底她們是對親生母女。

不為人父母不會了解,血緣就像條隱形絲帶,即使隔得再遠,也會將她們的命運、情感,牢牢的捆綁在一起。

“先坐一會兒吧,吃點東西,現在正好是晚飯的點。”老宋強作笑顏,看得出來,他正在努力衝淡悲傷的氛圍。

“沒關係,在哪,我去上柱香吧。”祝瑤瑤輕輕的搖了搖頭,咬著下嘴唇說道。

“那也行!”老宋不再強求,直接帶著我們來到了後院。

竹林之中,遠遠的就看見老禿驢正端坐在祝子君的墳頭。自從為祝子君超度以來,他就一直身著僧袍。此時僧袍已濕了一半。想必先前下雨之時,他也未曾躲雨,而是死守墳塋。這場景看的我又是心中一酸。

原本紅塵俗世和佛家的虛空應該是正反兩極,卻不料在人死之後交匯於此。老和尚現在到底是慶幸祝子君走進極樂之門,了脫生死,已無歲月之憂;還是感歎紅顏命薄,恨自己遁入佛門,與一生最愛

,失之交臂?

我想兩者應該都有一點吧。

也難為老和尚了。別說我有和他類似的內心糾葛,就說是個旁觀者,也能明白他現在生不如死。

祝瑤瑤緩緩的走到墳前,她和老和尚打了個招呼,然後強忍著抽泣,點燃三支高香插在了墳頭。她鞠了三個躬,隨即便不再開口。無聲的眼淚跌落,滲進了泥土。

“外麵天氣涼,咱們還是進屋說吧!”過了一會兒,老宋柔聲的說道。

祝瑤瑤轉過身,眨著她那雙惹人憐愛的大眼睛,冒出來一句,“我想加入你們!”

老宋的身體,微微一搖,上下端詳著瑤瑤,“你說什麽?”

“我想加入你們!”祝瑤瑤銀牙一咬,斬釘截鐵的說道。

老宋低著頭,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先進屋吧。”

晚飯是一些素齋,豆腐素雞,還有青白菜炒的木耳。雖說香氣逼人,可是我們誰也沒有胃口。

席間老宋不停的招呼著瑤瑤,往她碗裏夾菜,“多吃點。以後有什麽事兒,可以來找我們。”

祝瑤瑤卻不領情,屢屢想要再提加入我們的事情。但隻要她一開口,便被老宋和老和尚打斷,將話題轉移了出去。

“你的母親我認識很多年了!”老宋說道,“她是個好人!”

說來說去,都是緬懷之情,但言外之意,就是在婉拒瑤瑤的請求。

我心想也是,咱們幹的本就是極為凶險之事,祝子君習法半生,最後不也落得如此下場。多我一個,已經是累贅了,祝瑤瑤一個芊芊女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能幹什麽?!

“四眼怎麽樣了?”當祝瑤瑤再一次要提這個請求的時候,老和尚話鋒一轉,把話題又落到了四眼的身上。

“沒什麽大的進展,隻有一口氣吊著,雖然上了藥,我也給他輸入了真氣,但是仍然毫無轉機。”宋老頭愁眉不展的說道。

這幾天下來,心中還懸著的大石頭,便是四眼的安危。我去看過他幾次,很客觀的說,四眼凶多吉少。我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

兩條生命,悲傷不是相加,而是呈幾何級數增長。

如果這一天真的會到來,我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

我們一言一語,述說著四眼的傷情。一方麵確實有這樣的需要,另一方麵,也借此暗示祝瑤瑤,讓她知難而退。

哪個妙齡姑娘,會願意打打殺殺,命不保夕?!

未料祝瑤瑤卻開口講道,“也許我有辦法可以救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