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底牌(六)

短暫的交火讓牛氣衝天的英國人見識到德意誌帝國鋼鐵艦隊的矜持,第二戰巡艦隊決心在日德蘭夜色與海霧的掩護下,將它們的航向調整為南偏東方向,意圖與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會合。

穆爾少將的決定雖有些保守,但絕非一無是處。很可惜,第一偵查艦隊已經打定主意糾纏穆爾,第二戰巡艦隊一意孤行的轉向無疑讓方向舵被毀的厭戰號陷入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

腳下隱約傳來細微的震顫聲,就在操動人力舵機巨大絞盤的水兵惶惑不已的時候,那微不可聞終究釀成了驚天動地。龐大的戰艦似乎被某種巨大的外力抬了起來,水兵紛紛栽倒在地,鮮血橫流。

20時46分,一枚450毫米魚雷從Petard號驅逐艦艦底華麗路過,徑直撞上了厭戰號沒有13英寸水線帶主裝甲防護的艦艏。破壞力驚人的魚雷戰鬥力輕易在厭戰號左舷艦艏水下三米處撕開一道裂縫,在艦體內部爆炸,厭戰號艦艏部分頓時糜爛不堪。

受製於魚雷的有效射程,驅逐艦魚雷攻擊一貫被水兵稱為“決死衝擊”。這個雅號實至名歸,因為裝甲貧弱的驅逐艦在不到一千碼的距離上直麵敵方主力艦和輕型艦艇如林的中小口徑副炮,冒著槍林彈雨投射魚雷,這種自殺式襲擊不可謂不九死一生。

四十多分鍾的魚雷戰,第一偵查艦隊損失六艘驅逐艦,另有三艘驅逐艦遭受重創。英國人損失三艘驅逐艦,兩艘驅逐艦被重創,主力艦厭戰號被命中,艦艏進水,航速下降至22節。

如同在前哨戰中不幸沉沒的皇家公主號,厭戰號的慘劇未能被第一偵查艦隊驅逐艦隊瞭望員及時確認。當第一、二驅逐艦隊冒著英國人的火力網投射完魚雷後,生存都成為一種艱難的奢望,更遑論留下來確認戰果!

魚雷戰後,兩支艦隊再度鑽入厚厚的海霧中,第一偵查艦隊與英國人脫離接觸。此後的一段時間內,英國主力艦與德國主力艦保持大致9000碼的距離,小心翼翼試探對方存在的輕型艦隊之間距離甚至不超過2000碼。

魚雷戰就這麽虎頭蛇尾的結束了,德國人氣勢洶洶來者不善,可惜在皇家海軍人的火力網麵前隻有铩羽而歸。英國人與德國人一丘之貉,可也許英國人會比他們的對手更能深味什麽叫做出師未捷身先死。還好,硬幣總是有正反兩麵:德國驅逐艦進行“決死衝擊”的時候,步履蹣跚的德意誌號戰巡艦艏部位堵漏成功,最高航速上升至26節;魚雷攻勢讓英國人主力艦陣腳大亂,臨近退役年限的穆爾少將不想也不敢放棄一艘新銳主力艦,於是老將誤打誤撞的下達了艦隊減速,重整隊形的命令。

風塵仆仆的德國第一偵查艦隊就這麽與跌跌撞撞的英國第二戰巡艦隊擦肩而過。第一偵查艦隊沿著英國人先前的軌跡向前推進了半個多小時,直到撒出去的輕型艦艇力量不厭其煩的報告說沒有發現英國人,臨時接替指揮的副司令萊溫特佐少將方才意識情況有些不妙,而耐人尋味的問題隻有一個:

該死的第二戰巡艦隊究竟是向西北方向開進,欲與傑利科元帥的大艦隊主力會合還是原地轉向,航向正南,與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會合?

王海蒂被糾結中的萊溫特佐少將叫醒了。其實王海蒂未必真的有那麽嗜睡,隻是精神衰弱的症狀因為過度勞累而愈發嚴重,肩負使命的王海蒂不想因為他在下屬麵前表現出來的失態而為呂佐夫號司令塔內一眾年輕人造成心裏壓力。

“將軍,對不起,我把英國人弄丟了……”萊溫特佐少將望著王海蒂眼睛裏的血絲,回想起海軍不敗的阿瑞斯對自己的信任,羞愧和自慚如潮水般湧上他的心頭。少將張皇支吾了很久,直到王海蒂快要失去耐心,他才麵帶羞愧的道出真相。

“哦?”王海蒂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撇過頭替少將開解了一句:“少將,沒什麽好羞愧的,開動你的腦筋,要知道一切還在我們的計劃之中!”

“還在……計劃之中?!”萊溫特佐少將臉上有了驚詫的意思,抿著嘴苦思,半分鍾後方才琢磨出一點味道來。

第一偵查艦隊的任務是纏住戴維-貝蒂的英國快速艦隊,迫使傑利科的大艦隊與大洋艦隊決戰,要知道在1915年3月,英國人引以為豪的大艦隊主力不足以挑戰大洋艦隊,這種決戰帝國的贏麵更多;鑒於英國人擁有十艘快速主力艦,而帝國隻有五艘快速主力艦這事實,糾纏任務被細化為利用航速優勢拉開英國兩支戰巡艦隊,使之不能首尾相顧,用鉗製對方任意一支艦隊而拖住對手另一支艦隊桀驁不羈的腳步。

“貝蒂與將軍您齊名,他不可能看不出北海迷霧下的風險,一旦糾纏的時間超過他的心理預期,貝蒂勢必會放棄此次掃**計劃,利用夜色和海霧逃脫……”

大海從不以溫順者形象示人,風暴、海霧、暗流、漩渦,重重因素的疊加使得海戰總是充滿不確定性,這也是一場海戰在塵埃落定之前最大的魅力所在。帝國海軍不敗的阿瑞斯絕非算無遺策的妖孽,赫爾戈蘭灣海戰、多格爾沙洲海戰、還有此次的日德蘭海戰,這些在戰前被重重算計的戰役沒有一次完全按照腳本上演,英國人總是能采取行而有效的戰術欺騙,從而獲得相對的數量優勢。然隨如此,可戰神的戰術指揮能力絲毫不亞於他的戰略眼光,他總是能力挽狂瀾。

萊溫特佐少將望著麵無表情的王海蒂,臉上的錯愕漸漸轉化為一種頓悟。

“這裏存在一個微妙的平衡,我們需要在平衡被打破之前讓英國人重新掌握優勢,讓他們願意在北海這一彎池塘繼續狩獵下去!”

“基爾海校三傑,論軍事技能與學習成績,我比不上基爾海校數十年校史上成績最出眾的雄才伯恩哈德-馮-奧登,論知識的全麵性,我比不上精通數門外語,手上握有不少學位證書的全才埃裏希-雷德爾……”王海蒂終於咧開嘴笑了,有些感傷也有些後現代:“少將,你畢業與基爾海軍學院,我在學院訓練中出的洋相想必你也有所耳聞,可你知道為何我能夠獲得基爾海校三傑之首的地位?”

王海蒂的問題有些離題萬裏的意思,萊溫特佐少將一頭霧水,搖搖頭問道:“是什麽?”

“用二十年時間學會的——心理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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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時24分,北海東側,略有些狼狽第二戰巡艦隊如同玩鬧夠了的孩子,帶著些許驚嚇重回快速艦隊的懷抱。

貝蒂負手站在獅號戰巡艏樓前的艦橋上,那湛藍色的瞳孔仔細丈量他的賭本:兩艘獅級戰巡、一艘虎級戰巡、兩艘女王級戰列艦、兩艘無敵級戰巡、三艘不倦級戰巡。雖然皇家公主號不幸沉沒,厭戰號舵機與艦艏部分被毀,轉向不靈失速嚴重,但是八艘快速主力艦對上老對手的四艘戰巡綽綽有餘,皇家海軍快速艦隊仍可一戰!

“老朋友,你最拿手的不是那些陰謀詭計戰術欺騙,而是洞悉性格後徹徹底底的陽謀!”貝蒂麵向蒼茫的夜色,淡淡道:“孤軍奮戰是你的天性,而冒險是我的本能,你要戰,那便戰吧!”

22時49分,簡單的休整後,龐大的英國快速艦隊以23節航速,向斯卡格拉克海峽直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