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誰都以為終點是泰晤士河(二)

從北大西洋遷徙過來的潮濕氣團籠罩了從東部海岸線沃什灣延續到英吉利海峽,6時30分的科爾切斯特天空仍舊灰暗,不過當教堂附近的鍾樓指向7時12分時,科爾切斯特意外迎來第一縷陽光。

科爾切斯特的碼頭早早忙碌起來。不要以為科爾切斯特隻有賴以成名的玫瑰花圃,它還有這戰爭至關重要的麵粉、肉類加工和船舶機械製造工業。

穿著深色製服的稅務官在海關、港口停泊區和倉儲區來回穿梭,港務人員忙著為進出港口的商船登記造冊,而幾噸重的引水船對進出港的商船進行疏導。除了刺破陰霾的陽光和稍顯蕭條的港區,科爾切斯特的早晨與往常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同,如果硬是為彌漫在科爾切斯特上空的詭異氣氛做一點注解,或許你能從臨時抽調至科恩河河口巡弋的那兩艘A型驅逐艦看出些許端倪。

從港務局那裏拿到證明文件後,阿伯頓號船長在他的航海日誌中重重的添上一筆。五分鍾後,早已經完成加煤加水工作的阿伯頓號商船扯響了汽笛,緩緩駛離泊位。

五千噸級的商船滿載大型機械,劈開港灣細碎的浪,駛向出港的航道上。五六名水手齊聚在甲板上,眼睜睜的看著大英帝國的米字旗被大副緩緩放下,而暴發戶美利堅的星條旗卻冉冉升起。

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父親的商船大副羅伯特福爾斯將米字旗小心翼翼的疊了起來,放在手上輕輕摩挲和嗬護。水手們盯著那一麵即將被隱匿的國旗,心中隻剩下悲憤。

曾幾何時。米字旗就是安全和強大的化身,以一艘掛著不列顛國旗的小炮艇震懾一個國家和一片海域的傳奇屢屢上演。如今,傳奇不再續寫,大英帝國的尊嚴被表兄弟德意誌狠狠踐踏,皇家海軍的赫赫威名被玷汙,雄渾壯麗的《RuleBritannia》漸趨消無,而米字旗則變成沉重的負擔。

德國無休止破交戰導致英國損失數百萬噸的民船噸位和大量輕型護航艦艇。破交戰在1914年年底達到一個小**。12月,德國水麵艦總計擊沉英國艦船56艘,總噸位43萬噸,德國潛艇擊沉英國艦船92艘,總噸位61萬噸。這種損失即便是大英帝國也承受不起,如果不是海軍部頒布臭名昭著的“濫用中立國旗幟”法案,再加上美國路西塔尼亞號郵輪誤襲事件羈絆了德國人的破交腳步。恐怕日不落帝國本土與其海外殖民地的聯係已經被割裂開來。

當米字旗不再象征強大,當皇家海軍無法維護周全,愛國主義和民族自豪感隻能讓位於“必要時刻使用中立國旗幟”的法令。

“聽說德國人昨天偷襲了泰恩河和哈裏奇港。”趁著出港的間歇,剛剛從紅燈區歸來的多情浪子們開始交換彼此獲知的小道消息。

“泰恩河?!”阿伯頓號的船員驚訝得快要跳起來。泰恩河,紐卡斯爾,一切都與大英帝國的驕傲——阿姆斯特朗造船廠緊密聯係,它的任何損傷都是這個依托海洋而存在的國度不能承受之重。至於哈裏奇港遇襲事件,它顯然被阿伯頓號船員選擇性的遺忘。

可笑,哈裏奇艦隊那幫斷了脊梁的家夥能有什麽損失?

“兩艘德國水麵艦偷襲泰恩河未果,被皇家海軍驅散。哈裏奇艦隊與德國人大打出手。德國人損失了一艘巡洋艦、兩艘驅逐艦和四艘偷襲的潛艇,不過哈裏奇艦隊的損失也相當慘重……”大副羅伯特福爾斯渾然不覺他爆出的數據滿是大英帝國宣傳機器“雕琢”過的痕跡,眯著眼睛發表他個人的看法:“我從不畏懼海軍任何戰術失利……”

一艘港口的引水船靠了過來,引導阿伯頓號出港。羅伯特福爾斯望著引水船打出的“注意德國潛艇,祝好運”的旗語,繼續他的發言:

“我從不畏懼海軍任何戰術失利。卻擔心皇家海軍會因此而失去奮進之心。軍艦擊沉了還可以重建。水兵陣亡了還有我們去頂,資源短缺了會有許許多多的阿伯頓號搏命,可是一旦海軍失去進取之心,哪怕不列顛僥幸贏得了這場戰爭。日不落帝國仍將淪落成為二流國家。”

年輕的水手們歪著腦袋思考大副的箴言,而阿伯頓號已經駛入科恩河河口的主航道。一抬頭就能望見一艘從布萊克沃特河開出來的小郵輪。

那是一艘定期往返於開往利茲的八百噸級的郵輪,它的起點是莫爾登,那個埃塞克斯郡下屬的一個內河港口。此時的莫爾登每年一度的泥地賽跑還未出現,要不是那一條與倫敦利物浦火車站相連的鐵路和布萊克沃特河航道,它不過是英格蘭最普通的地方小鎮。

進入主航道後,阿伯頓號加足馬力奮力前行。煤煙漸漸濃了起來,擴散在甲板上,閑適的交談暫時告以段落,因為出了河口就是德意誌人的海洋,他們必須小心翼翼高度戒備。

大副羅伯特福爾斯開始沿著左舷甲板走,不時的停下來檢查救生艇和救生圈這些設備,這時,科恩河與布萊克沃特河交匯處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聲。

伸手綁緊救生圈的羅伯特福爾斯抬起頭,驚詫的發現剛才還在河口劈波斬浪的小油輪此時已經水下的爆炸殘忍的丟出河麵,窒息了幾秒鍾後又歪斜著拍打在河麵上。

“上帝呀,究竟發生了什麽?”沒等羅伯特福爾斯想明白這一切,大副的腳下傳來難以捉摸的震顫感。

一股巨大的力將羅伯特福爾斯托了起來。就好像在雲端飛翔,阿伯頓號商船的影像越來越模糊,而後又越來越清晰。

濃密的黑煙衝出來了,輔助用的風帆被點著了,繩索和些許加固用的木板被引燃了,熾烈的火在阿伯頓號甲板上肆掠。羅伯特福爾斯直覺眼前的一切都寫滿了不可思議,帶著眩暈的大副想要細細辨別,卻發現他的眼睛裏滿是科恩河渾濁的河水。

羅伯特福爾斯落水了,五髒六腑幾乎都被震碎,渾身銼刀割肉一般的痛。夾在腋窩下的米字旗終於脫離身體,飄落在距離大副三四米遠的河麵上。羅伯特福爾斯終於明白他們遭遇怎樣的夢魘,也清楚五千噸級的阿伯頓號連帶著五台中型柴油機和十台艦用發電機組已經橫在了死亡的快車道上。

“我願老死在星辰大海,可為什麽我的歸宿不再蔚藍色的海,卻是在大英帝國的家門口?”

羅伯特福爾斯努力伸手去夠那一麵在水麵上起起伏伏的米字旗,卻發現怎麽也夠不著。偏執著想要留下一兩句話,剛出口便噴出大團的血霧。

這就是死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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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恩河、布萊克沃特河、克勞奇河、赫爾京河、斯陶爾河、沃什灣、弗斯灣,總計有二十八艘商船和漁船沉沒,損失噸位超過10萬噸!另有一支遠洋貨輪船隊剛駛出愛爾蘭近海便遭遇潛艇伏擊,四艘遠洋貨輪和一艘無防護巡洋艦沉沒。”

這些河流和海灣的名稱英國人耳熟能詳,因為它們是不列顛最繁忙的水道,將大英帝國金融和工業最發達的地帶串聯。如今,它們出現在了被襲名單上,這意味著大英帝國東部海岸線海運已經癱瘓了,戰火從海上蔓延不列顛本土。

這一切動搖不了皇家海軍阿瑟王那顆剛毅的心。在日本駐英國大使館的小會議室,海務大臣阿瑟貝爾福將秘書偷偷塞過來的小紙條揉成一團,鎮定自若的放進他的口袋。

“貝爾福先生,發生什麽事情了?”日本大使鬆下勝之助的眉頭不自覺的挑動了一下。他擱下精致考究的茶杯,隨口問道。

“鬆下先生,請務必向大隈重信先生轉達大英帝國的誠意。”貝爾福並沒有回答鬆下的問題,而是扶著沙發扶手站了起來,朝鬆下勝之助遞出了蒼老的手。

“那是自然”掌握主動權的鬆下勝之助絲毫不肯泄露日本方麵的底線,頷首與貝爾福搖了搖手臂,做作的寒暄。

“貝爾福先生,作為一名海軍軍官,我個人很難接受皇家海軍的請求!”這時,坐在角落裏旁聽的海軍武官鹽澤幸一不再保持沉默,他很不禮貌的打斷了政客們樂此不彼的表演,惱火道。

貝爾福似乎沒有聽見鹽澤幸一代表日本海軍發出的反駁聲,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朝小會議室的門口走了幾步。就在鹽澤幸一還想放點狠話時,貝爾福似乎記起了什麽,略帶驚喜的回首,燦爛道:

“聽著!英國很需要榛名和霧島號戰巡,而且你們別無選擇!”

自以為勝券在握的鬆下勝之助矜持的笑容凝固了,鹽澤幸一大和武士的憤怒被貝爾福掛在辦公空,正如跳梁的小醜。

“如果日本想在戰後瓜分世界的盛宴上得到點什麽,那現在就是最好的時間!錯過這次機會,你們不僅什麽也得不到,就算暫時得到的也必須吐出來!”

貝爾福伸出他的食指,斜斜的指向掛在小會議室牆壁上的世界地圖,許諾無數利益之後,終於圖窮匕見般的秀出他貝爾福的大棒,日不落帝國的最強音!

“不要妄想與德國人保持和平,因為德意誌不會原諒!不列顛民族的現在就是大和民族的未來,不列顛的毀滅就是大和民族的毀滅!”

ps:貝爾福牛逼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