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左搖右擺的青春(二)
【我似乎陷入了一個死胡同,愛情呐……】
耳畔似乎有導遊的擴音喇叭,還有小女友的抵死纏綿。耳畔似乎有酒醉的張狂,還有欲拒還迎的親密戀人。耳畔似乎有教堂的禮樂,還有洞房花燭後的一夜無眠。
粗糙的手戀戀不舍的離開戀人胸前的柔軟,熟悉的德意誌氣息,沒有艾薇兒吵鬧的早晨,上躥下跳的丹尼犬遲遲不來,更聽不著安妮對不斷上漲的物價、戒煙不戒酒的丈夫日複一日的抱怨,宿醉後的王海蒂直覺不對勁,挪動了半天放下坐起身,頭疼欲裂。
壁爐裏的爐火燒得正旺,竟給十一月平添一絲溫暖如春的感覺。房間裏帶著一點淡淡的香水和酒精的氣息。柔軟的羽被下,如金色瀑布一般的長發灑在**,溫軟光滑的身軀緊緊貼著宅男的身體,擱在床沿的白色褻衣不斷刺激著王海蒂脆弱的神經。
記不清更多的內容了,比如說自顧不暇的他是怎麽答應盧克納爾伯爵的天方夜譚異想天開,比如說他是怎麽將牛皮糖似的麗娜小姐給糊弄走的,比如說躺在他身旁的凱瑟琳。
“戒酒!”宅男爆出一句他叫囂了一輩子也沒能做到的事情。
伸手去掏煙盒,似乎刁蠻的安妮就在眼前,王海蒂手忙腳亂的掐滅手裏的煙火,歪歪斜斜的叼著那根香煙,直到過濾嘴在唇間消散。牆上的時鍾還在走著,滴滴答答,王海蒂早已習慣軍人節奏,偶爾的鬆懈總叫他坐立不安。
可他不能走!
“1897年那場宿醉你沒有逃走,十七年韶華流逝,你依然沒走……”不知何時,金色瀑布的主人凱瑟琳坐了起來,斜斜的倚在王海蒂的手臂上。“還記得蒂姆克勒格爾中學二年級的時候,你無意中將我的叔本華《作為意誌和表象的世界》當成廢紙疊飛機,得知始末後又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手抄了一本還給我這事嗎?自那時候起,我就覺得瘦弱的身軀內包含著一種令我欣賞的特質,以至於我忘卻身份和地位的差距,奮不顧身的愛上了你。”
作為基爾數一數二的女作家,凱瑟琳還是那麽的感性,舉手投足隻言片語中無不帶著書卷氣息。那是一種令宅男怦然心動,足以上升到靈與肉高度,到頭來卻也讓人無可奈何的混亂情愫。
“海軍的慶功酒會,你和迪克先生怎麽來了?”宅男對貪婪的基爾工業巨頭迪克觀感並不好,但是同為人父,迪克對女兒毫無保留的愛卻贏得了宅男尊敬。王海蒂揉了揉眩暈著的腦袋,岔開話題道。
“父親迪克的化工廠被改造成為彈藥廠,遠洋運輸公司的船舶被改造成為軍用運輸船,配屬的造船廠也被海軍征辟為魚雷艇製造廠。如今的迪克家族也稱得上軍火巨頭,海軍慶功酒會,我們如何不能來?”
凱瑟琳倚著宅男的手臂微微坐起身,薄薄的羽被滑落下去,那一片雪白暴露出來。凱瑟琳渾然不覺,隻是將頭枕在宅男的胸膛,細細聆聽王海蒂的心跳,猶豫了好久才細弱無聲的道:
“海蒂,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很可惜,這一次我不能對你承諾什麽。”宅男抓起軍衣起身,張皇支吾道。
指間的廉價婚戒如同一道緊箍咒,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王海蒂的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嗬,責任,這個前世最討厭的事物一個輪回後居然成為宅男最珍視的東西,命運就是這麽奇妙,有些東西不經曆時間的發酵和事故的摧殘,隔靴搔癢是永遠不能深味的。
“海蒂,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既然沒努力挽留,也就不會怨天尤人。”凱瑟琳無意留住王海蒂,隻是衝宅男慌不擇路的背影問了一句:“可是,海蒂,我想知道你的婚姻是否幸福……”
“幸福?”擰開了門鎖的糙手頹唐的垂了下來,王海蒂收住腳步,旋即握緊拳頭,將那聽起來平淡無奇,深入思考卻讓你倍感蒼涼的柏拉圖式理想在心底默念重複了一遍,旋即走出大門。
“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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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延無數,海軍高層會議終於召開了。
自開戰以來,海軍高層一直動**不定:掌握海軍十數年的帝國海軍大臣提爾皮茨元帥下台了,取而代之的是傲慢卻又無能的愛德華-馮-卡佩勒將軍;大洋艦隊總司令英格諾爾被迫辭職,取而代之的是偏激好戰大膽妄為的萊茵哈德-舍爾上將;海軍總參謀長海寧-馮-赫岑多夫與英格諾爾成為難兄難弟,取而代之的是唯命是從的老將波爾。
海軍領導層王旗變幻屢屢更迭對於海軍的負麵影響愈發明顯,無論是武器采購還是組織訓練,又或是戰役策劃和人事調動都因為海軍領導層麵這些不確定因素而陷入癱瘓和自相矛盾的境地。
好在時間已經進入二十世紀,不同於遠東某大國動輒主義之爭血流成河,在歐洲,非敵即友的意氣之爭已然窮途末路,妥協這個新鮮的政治名詞早已深入人心。1914年11月18日下午,柏林海軍總部昏暗的會議室召開的海軍高層會議就是一場旨在總結多格爾沙洲海戰得失,確定下一階段工作重心的妥協大會。
“多格爾沙洲海戰,我們有理由懷疑,或者說確認海軍的密電碼已經泄露!”作為多格爾沙洲海戰的一線指揮官,素有海軍戰略天才這一美譽,並且成為手握實權的帝國重臣,王海蒂當仁不讓的成為總結海戰經驗和提出改進措施的主力。
“不!”王海蒂的言論讓海軍部技術官員和一些元老差點跳起來拍桌子。“德意誌的密電碼是世界上最好的,它絕無可能被攻破!”
妥協之前的爭執開始了,會議室吵成一團。
“會不會是情報泄露?”已經調任赫爾戈蘭級戰列艦副艦長的沃爾夫岡-魏格納上校試圖緩和氣氛,結果徹底引爆了元老派的怒火。
“德意誌是世界上最團結的民族,情報不可能從海軍內部泄露出去!”
英格諾爾和赫岑多夫用體麵的辭職扛下了多格爾沙洲海戰所有責任。外人都以為海蒂-西萊姆富有想象力的突襲行動是受大洋艦隊總司令和海軍總參謀長的指使,而上半夜爆發的多格爾沙洲海戰乃是大艦隊妄圖伏擊絞殺德國艦隊陰謀,卻不知那隻是冰山一角。
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迫不及待的跳上前台,揮舞著大棒麵紅耳赤唾沫橫飛,就好像其他人看不出皇帝的諂媚小醜試圖獲得幹涉大洋艦隊行動這權柄的野心:
“更重要的是,大洋艦隊所有行動根本就沒有向海軍部報備過,又如何泄露情報突襲艦隊的位置和返航路線?!”
爭吵更加激烈,幾乎將海軍總部古老破舊的會議室屋頂掀翻。
日耳曼民族可謂世界上最奇怪的一個民族,這個民族在曆史長河上湧現了一批又一批才華橫溢的哲學家,例如古典唯心主義的康德、有敵無我的裏夏德-瓦格納和弗裏德裏希-尼采,“悲觀主義哲學家”叔本華、唯物主義的路德維希-費爾巴哈。然而日耳曼人也是世界上最偏激的一群人,例如三次以一國之力對抗全世界的瘋狂。
誠如穆勒將軍所言,多格爾沙洲伏擊戰全盤計劃知情者隻有大洋艦隊總司令英格諾爾、海軍總參謀長赫岑多夫、參謀部作戰科科長雷德爾、第三戰列艦隊司令官舍爾、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官希佩爾和戰役的發起者王海蒂、沃爾夫岡-魏格納這寥寥幾人,就連帝國的皇帝和新任海軍大臣也不清楚這其中的魍魎魑魅,海軍泄露情報幾乎沒有可能。王海蒂率領艦隊首次出擊,還未及將多格爾淺灘這個破綻賣出來,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巡艦隊便已經拍馬趕到,足足比大洋艦隊的增援快了四五個小時,這不是密電碼泄露又是什麽?
對於德國人雙重民族性格,粗通心理學的王海蒂前世也略有耳聞,望著一幫對事實視若無睹,固執而偏激的信任德意誌民族凝聚力和科學技術高超的海軍高層,王海蒂終於眼見為實。
“先生們,情報泄露的確不虞考慮,但是對於密電碼問題,也許我們不該如此自信!”經曆過血戰的王海蒂渾身散發著一種嗜血的味道,冷峻的目光中滿是殺伐和死亡的氣息。“德國的密電碼複雜程度的確舉世無雙,但是隻要是人編出來的密碼,就總有破譯的可能性,作為海軍指揮官,我們對大洋艦隊和帝國負有責任,我們不應該武斷的用絕無可能去否認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更何況……”
王海蒂故意拖了個長音,無視那些憋紅了臉躍躍欲試,準備在宅男話音剛落之際跳出來反駁的陰謀家,道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更何況隨著U-15號潛艇在英國海岸線附近被直接撞沉,潛艇通訊官攜帶的海軍密電碼本已經泄露!也許將軍們會認為我在開唐吉可德式的玩笑,但是奧托-韋迪根上尉和U-9號潛艇的調查證實了我的推測。U-15號潛艇保存相當完整,但是艇艏部位有明顯的人為切割痕跡,艇長的航海日誌、電報機和通訊官手上的密電碼本不翼而飛。”
王海蒂前世的大學心理學選修課課本上有一道類似的推理題,原型就來自馬德格堡事件。在策劃多格爾沙洲伏擊戰行動方案時,對死亡氣息相當敏感的王海蒂就隱隱不安,再三確認馬德格堡號尚未沉沒後,宅男這才勉強鬆了一口氣。11月14日,突襲艦隊遭遇U-9號艇長奧托-韋迪根,宅男意識到馬德格堡事件換了個了時間地點,在U-15號潛艇上重演。
曆史總是充滿了太多的不可思議,蝴蝶效應不可捉摸,預知未來的金手指並不能作為勝利的最大憑借。
“中將,你有什麽建議嗎?”密電碼泄露這事實讓偌大的會議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英國人的破譯工作達到何等深度?海軍在這段時間究竟泄露了多少情報,是否能夠挽回?所有人都在倒吸冷氣和沉思。良久,如老僧坐定的新任海軍總參謀長波爾開口了。
“第一,組織語言學家和電碼專家更換密電碼;第二,對近期絕密電報進行摸底排查,逐一開展戰術欺騙;第三,海軍情報處組織精銳力量摸清英國人對密電碼的掌握程度,加強對英國密電碼的破譯工作;第四,盡可能避免使用無線電報,通過有線電報傳遞消息……”王海蒂麵色猙獰道。
“盡量避免使用無線電報?”宅男的氣勢洶洶差點讓台下的雷德爾上校笑出聲。盡量減少無線電報,這幾乎為少壯派把持的大洋艦隊量身打造,這其中的奧妙,隻可意會不可言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