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回家

“這是一次機會,但能否把握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腦海裏反複回**著臨走之前連長囑咐的話語,季雲飛此時此刻的內心真的是亂如麻。作為共和國陸軍第五集團軍中一個很是普通的戰士,季雲飛真的很普通很普通,尤其是當滿負盛譽的部隊開回國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熱情招待之後,第五軍全軍開赴哈爾濱之際,第五軍就迎來了一個好消息,第五集團軍將成為共和國陸軍序列中又一支重裝王牌集團軍。

好消息的到來很大程度上衝散了第五軍中之前還擔憂第五軍將會被拆解掉的疑慮,整個陸軍原有集團軍都未被拆解掉,紛紛有了新的變化之餘,在共和國新軍事改革浪潮中算是重要改革對象的第五集團軍,部隊將要升級建設的同時,軍事改革委員會卻又給全陸軍現有集團軍發下來了一個很特別的命令,也就是這個命運,把季雲飛這樣普通的人,也推送到了命運的十字路口上。

命令很簡單,那就是共和國陸軍要新組建第十二、第十三兩大集團軍,以往新建集團軍都是抽調其他集團軍成建製師作為發展主體,並調入大量優秀軍官人才、優秀兵源而組成新的集團軍,像現在的第五軍、第六軍等,但是這一次在世界風雲變幻的情形下,保證原有十一個集團軍的戰鬥力成為陸軍不得不考慮到的一點,因此在軍事改製委員會的命令中,首先是強調原第一至第十及戰略反應軍在內,必須要做好43年年度的新老兵交接、老兵的安置等問題,同時也特別指出新成立的兩個集團軍急需大量基礎人才,現有的十一個陸軍集團軍中有符合條件的基層軍官和士兵都可以轉至新成立部隊且延長服役期。

也就是說,改製委員會也就是希望利用新成立的兩個集團軍,為原本就在十一個集團軍中兢兢業業奉獻的官兵一次機會,尤其是作為士兵的不少戰士用自己美好的青春年華來奉獻給祖國,他們熱愛綠色軍營、不想脫下那身軍裝,但年齡、技戰術退化等問題讓他們不得不離開軍隊,即便這樣他們對軍隊的熱愛、對軍旅生涯的感悟、對相應技戰術的熟悉、對相關兵種的豐富經驗等等,卻都是極為寶貴且是新成立部隊所急需的。

簡單說來,這軍事改製委員會將機會創造了出來並交給了各大集團軍,身為其中一份子的第五集團軍,自然知道在自身內部競爭的確很激烈的情況下,如何來照顧那些曾經一同在朝鮮戰場上並肩作戰,卻又不得不離開的兄弟戰友。

所以,對於季雲飛而言,在朝鮮戰場上表現還不錯的他是很有機會能夠轉為士官繼續服役的,直接提幹的可能性比較小,但如果能去新的部隊服役,那麽他將毫無懸念的轉為士官甚至有很大可能提幹成為軍官,即當上班長或者是排長。

像他這樣的,在第五軍、在整個前十一個陸軍集團軍裏有不少,但對於季雲飛而言,他自己深知留在第五軍繼續服役是可行的,假如去新部隊有更好發展前程也是明顯的,但此時此刻的他似乎有些厭倦了,很想回到校園、很想回到家人的身邊、很想有一個普通人的生活,讀書、畢業、工作、娶妻生子、孝順父母等等,最終安然終老。

但每當這種想法竄上心頭的同時,進入他視線的是那些熟悉的風景、想到的也是那些共同經曆生死戰場的兄弟們、想摸一摸的是那些熟的不能再熟悉的武器、還有身上這難以訣然脫下的軍裝,是有太多的舍不得,卻又有太多的人生想法,犯愁的季雲飛終於被看出了有心事。

所以,昨天也就是6月12日,距離申請加入新部隊的日子結束還有7天、距離各大集團軍新晉士官考核還有5天的時候,連長將本連裏包括季雲飛在內,不知如何走下去的鐵血戰士們召集了起來,反複講述了機會難得的同時,部隊也尊重他們的抉擇,所以連長為所有人都提前放了探親假,采取同樣措施辦法的部隊還不少,所以軍部特意為他們訂購了往返飛機票、提前發放了六月津貼和半島戰爭津貼,都是希望這些難以抉擇的士兵們,能在短暫的回家時光中想好未來該如何走。

因此,現在才6月13日淩晨2點,在共和國哈爾濱民航機場一號候機大廳裏,坐著不少端正坐著、並列放好雙腳前放著一個軍用提包,筆挺的脊梁和略微昂視的頭顱之間,簇新的常服穿著、胸前還別著半島戰爭各式勳章、但戴著的大簷軍帽下,眼神都有些飄忽。

候機大廳裏人並不多,共和國雖說民航產業已經相當發達,但選擇在夜間乘坐航班出遠門的還是比較少,尤其是在當前共和國隻有國家航空公司以新型噴氣式客機為運載工具的背景下,原有的那些老式活塞式螺旋槳客機所承擔的夜間航班就日益減少,最後幹脆各大航空公司就取消了夜間飛行,所以這會兒季雲飛所要搭乘的也隻有共和國國家航空公司,在淩晨…整從哈爾濱飛至上海的航班,和他一趟的同集團軍戰友並不多,不少人是要搭乘淩晨四點飛往成都的那次航班。

第五集團軍並沒有虧待他們,雖然捏著季雲飛手上的機票是打了五折的經濟艙機票,而且還是在淩晨…出發的航班,這種時候的航班、這種折扣的機票,算起來也比乘坐長途火車至上海貴了許多,所以光憑第五軍出麵為所有回家短暫探親士兵們訂購機票這一點,就說不上是虧待了。

更何況,提包裏季雲飛還裝著許多的戰友友情讚助物品,都知道季雲飛有一個漂亮女友就快要大學畢業參加工作,本次回家很有可能談妥婚姻大事兒,但季雲飛的那些戰友依舊堅持要讓季雲飛多多表現,其中以周琛為代表的“匪徒”甚至要求季雲飛回去先把生米煮成熟飯再說,所以友情提供了一副價值不菲的太陽眼鏡,也就是希望季雲飛在熬夜苦戰之後再出門的時候能對黑眼圈有所遮掩。

感動常在,每一樣裝進季雲飛提包裏的東西,他都如數家珍,兜裏甚至還有一個劉誌生提供的錢夾,也說是要讓季雲飛有麵子,女友的照片、未來得及存進銀行的厚厚一遝的各種津貼、軍人儲蓄卡、軍人保險卡、軍人身份證件等終於有了好的歸宿。

捏了捏褲兜裏的錢夾,在低頭看了看提包,季雲飛突然很想笑,戰友們在默默幫助他並以各種各樣的小心思以便讓他能繼續留在部隊,但他卻在想著退役回去後如何簡單的過完餘生,殊不知這世上注定需要有些人穿著軍裝。

“各位旅客,飛往上海的國航XGH01203次航班……”

突然出現的播報聲音打斷了季雲飛的思緒,也讓沉寂已久的候機廳裏頓時熱鬧了起來,尤其是那些抱著公文包直接靠在椅背上小憩的商務人士,立刻摸出了登機牌、身份證、機票等東西,在人群裏遊刃有餘的往登機口突進,這種嫻熟的走法讓季雲飛好生佩服了一下,隨後他也拎起了自己的行李,跟著慢慢向前的小規模人群緩緩前進。

不久之後,他就順利登上了飛機,生平還是第一次乘坐噴氣式客機的他不免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機艙內的布局,舒適的航空座椅以及幹爽整潔的內部裝飾、麵帶微笑服務周到的空中小姐等,都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當然印象更為深刻的是他的旁座上已經有人呼呼大睡了,或許這就是夜間航班不受人歡迎的原因吧。

沒有想太多,季雲飛有些老老實實的坐下後,就半眯著眼靠在了椅背上小睡,根本不去看飛機是如何在跑道上疾馳之後飛入黑沉沉的天空,飛機平穩飛行後空乘人員提供的各種服務也禮貌回絕,平淡得出奇的第一次乘坐飛機之旅終於在飛機順利降落在共和國上海國際機場而結束,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季雲飛已經拖著有些疲憊的身子登上了機場大巴前往長途汽車站,然後再搭乘走高速公路的豪華客運大巴回到故鄉江蘇蘇州吳江。

季雲飛並沒有換上戰友們準備的一切,而是依舊穿著那身別著勳章的常服來到了長途客運中心,從購票到最後登車,他都始終沐浴在周圍旅客的各種眼光之下,平常很難看到軍人出現在車站裏更不用說是穿著現役陸軍常服的真正軍人,更為驚訝的是不少識貨之人還看清楚了季雲飛胸前的勳章,那是代表這名軍人曾在半島戰爭英勇作戰立下戰功的東西,自然就更吸引關注力了,直至季雲飛提著行李坐進了大巴車後,車站裏的“小規模”轟動這才重歸寂靜。

而在大巴車上和季雲飛同坐的一位中年男人也是很驚訝的看了一下季雲飛,他似乎也在疑惑為什麽自己會在這大巴車見到一位參加過戰爭的現役軍人,點點頭並致以敬意的眼光後,這位中年人便很安分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翻看報紙,而靠近車窗的季雲飛這趁著大巴車還未駛出車站的片刻時間觀察據說即將要搬遷出城的長途客運中心,周圍林立的寫字樓、辦公大廈,看起來是如此的陌生。

啟動、緩緩駛出,載著季雲飛這位不常見現役軍人的大巴車還是整點出發了,此時此刻太陽已經將萬丈光芒揮灑開來,金黃色的陽關斜斜的從東方鋪展下來,透過大巴車的車窗後照在了季雲飛的麥黃色臉頰上,這種淡淡的溫暖感覺讓季雲飛覺得是如此的似曾相似,好像在朝鮮半島中的元山戰役中的一次休憩裏,季雲飛和戰友們沐浴過同樣溫暖的陽光。

刻意不去想這些,但過往的思緒卻猶如綿綿不絕的海綿一般縈繞心頭,剪不斷理還亂之間,大巴車已經在連續駛過多個十字街口和數個高架立交橋後出城上了高速公路,繁華的大城市漸行漸遠,整夜沒有睡的季雲飛也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大巴車嚴格按照著規定行駛路線和道路限製速度,下高速、走大道最後抵達了終點站吳江客運站,季雲飛也和其他三十餘位乘客一樣下車,隨即便在街上找到了一家超市,看著琳琅滿目的各種商品,尤其是眾多的保健品之間,他看了很久才在老板的建議下,為父母挑了兩盒時下比較盛行的保健禮品,這才來到街上坐上了一輛招手即停的回鄉下中巴車回家。

太陽依舊火辣辣的掛在天空之上,曬得柏油馬路甚是滾燙,超載的中巴車慢慢悠悠的開在這條路上,路的兩旁是緩緩的丘陵以及正勞作在田地裏的農民,中巴車時不時發出的滴滴聲便是打破寧靜的唯一,不知疲倦的知鳥鳴叫聲倒也構成了鄉下唯一的喧鬧。

走下中巴車,悶熱的空氣夾雜著瀝青的味道撲鼻而來,隨風飄**的還有那朝思暮想的鄉土氣息,中巴車殘留的尾氣味兒並未讓空氣混濁,反倒是讓這清新的空氣多出了一番呼吸的新鮮感,但自下車後就忍不住呼吸的季雲飛,是發自肺腑的認為,家鄉的美好,其中之一就在於空氣。

一手提著提包、一手拎著兩盒禮品,一身軍裝甚至還將風紀扣扣得緊緊的季雲飛感覺到身上不禁有些燥熱,就像那些戴著草帽勞作中的老鄉看到這個有些印象、卻又突然之間叫不出名字來的軍人,所投射出來的親熱目光一樣,反複思忖之間才知道這是鄉裏曾今的一個大學生、如今的一個軍人,也就是季家的二娃子。

不摻雜一絲雜念的家鄉話樸實簡單,彼此的笑談中家鄉人的真情實意顯露無疑,而隨著眾人的不斷呼喊,在碎石小公路盡頭、田野那

邊的一幢一看就是新修好不久的樓房裏,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兩個人來,其中一個穿著汗衫、另一個兜著圍腰。

“二娃子?”

一聲穿透空氣的呼喊聲帶著強大的親情傳到了季雲飛的耳朵裏,趕緊揮了揮拎著禮品的手,季雲飛滿臉笑容的看著闊別已久的父母,他們正小跑著衝了上來。

“二娃子,真的是你”

隔著還有好幾步,母親就停了下來,打量已經高了些、更黑了、壯實了的孩子,這闊別已久的親生骨肉如今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幸福似乎來得太過於突然了。

“爸,媽,我回來了”

季雲飛包含深情的說道,兩眼閃爍淚花的同時,他不禁有些慶幸自己沒有躺在棺材裏、蓋上國旗送回老家,真要是那樣,現在的父母會是什麽樣?季雲飛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揣測這種事情的結果,此時此刻的他隻想牢牢的把父母摟在懷裏。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父親季海趕緊接過了季雲飛手裏的軍綠色提包,看著他右手提著的兩盒禮品卻又有些怒色的盯了季雲飛一眼,但母親何桂英卻不做聲響,趕緊接了過來,並趕緊說道:“我兒子長大了,成了真正的男子漢,知道買保健品孝敬父母了”

“孝敬,你知道這錢是真正的血汗錢嗎?”

季海認為季雲飛買這禮物的錢是來之不易的,在戰場上的英勇作戰無非就會換得兩個結果,一種是壯烈犧牲後以標準化、程序化的送葬方式在榮譽和尊重的陪伴下下葬,家屬得到國家頒給的大筆撫恤金以及烈士家屬證明,而另一種就是立下功勞、帶著榮譽和勳章榮歸故裏,另外還有大筆的戰爭補貼和軍人補貼。

所以,季海認為身為共和國軍人一員的季雲飛所花的錢,是真正的血汗錢,是用在軍隊中奉獻生命和青春年華所換回來的血汗錢,它比世上其他任何金錢都來得更為不易,因此對於季雲飛有些冒失所購買的昂貴保健品,自然是有些不滿意。

所以,季海隻能有些生氣的提著提包走在後麵,季雲飛和他**何桂英則不斷說著什麽走在前麵,一家三人很快走完了短短的鄉間小公路回到了家裏新修好的樓房。

矗立在院門外,季雲飛有些吃驚的看著自家的兩層小樓,這種父親朝思暮想的樓房本應該以供他上學而成為不可能,但好在共和國教育免費,新教育改革之後也隻是讓學生自付生活費,所以教育費用並未耽擱父親的夢想,反倒是農民依靠田地勞作即便農稅為零的情況下,依舊需要好些年的辛苦積攢。

自季雲飛參軍後,家裏的收成並未多大變化,再加上大哥外出經商帶走了父親的不少老本作為本錢經商,季雲飛每個月定數回寄的錢父母也一分未花,反倒是不久前的一場衝掉所有收成和老屋的洪水幫助了父親實現了樓房夢,幾乎全靠政府出資修好的樓房如今就立在季雲飛的麵前,而四下的田野裏,已經得到大筆水災和災後生活補貼的鄉親們卻在努力奮戰於田間,似乎要讓已經衝刷得沒剩下多少稻子和往年一樣長出稻穀。

提著軍用提包的季海,望著自己家的樓房,有些出神的感歎道:“二娃啊,看到這房子,我就看到了我們的國家,多大,多好,要是沒有誰來守衛,我老頭子就算是拚了命,也得守住這千金不換的好日子”

說著,季海看了看季雲飛的一身軍裝,很滿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