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倫收拾好出租屋裏的行李,家具和電器大多數都是原房東的,一些舊衣物該不要的就不要了,還有一些零雜碎和紀念品挑了些有價值的已經寄回家裏了,江倫看著一麵打著格子櫃的牆,那裏上麵擺著他和創業團隊的合影,那一年他們剛剛參加完首屆中國人工智能研究大會,當時在會場前合的影。
那一年他們四人是多麽意氣風發啊,誰想到才一年的時間,公司就淪落到破產的境地,市場真是個大潮,一個不小心就會翻船啊。
江倫慢慢扣下相框,仿佛要把那段記憶塵封在腦海裏一樣,滿牆還放滿了獎杯、證書、獎牌以及一切能證明他榮譽的東西,他曾經為此而自豪,如今,也不需要了,再看一眼吧,也許這是他對上海最後的記憶了……
提上行李箱,江倫默默向門外走去,這時有人敲門。
江倫沒有意外,這個時候還能敲門上門的,除了姚智宸也沒誰了。
創業失敗,大家的心境都不同,除去兩名早已脫離團隊的成員,江倫他自己是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但姚智宸沒有。
追憶科技破產後,長明科技也明顯受拖累,按照市場預測,最好還是提早清算破產,不然會往裏麵賠得更多,但是姚智宸堅持把長明保留下來。姚智宸雖然有經商天分,但是對技術和管理細節從不伸手,現在能幫襯他的人都走了,他自己獨木難支,今後的日子不知道有多艱難的。
包括江倫自己也沒想清楚,究竟是什麽支持著姚智宸保留這家公司,或許是姚智宸不希望創業的理想失敗,或者他不想讓大家分開,雖然這個分開不是從江倫開始的,但終也是做了逃兵。
門開了。
不出意料,門口站著的正是姚智宸,他還穿著那套灰西裝。
那是一套高檔人工定製,據說幾萬元一套,這樣的西裝姚總一共有十套,他總說把這十套西裝穿舊,公司也該上市了,沒想到等來的卻是破產,不過看他的麵相倒並不像為破產而傷神的樣子。
姚智宸手插兜一言不發的看著江倫這間臨時的家,這還是當初公司大獲成功後姚智宸親自為江倫挑選的呢。
“怎麽?連獎狀也不拿走啦,平時你不是最珍視這些東西嗎?當初你答應住這兒就是看中了這麵牆。”
看著姚智宸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江倫忽然有種回到學生時代的感覺,平時在公眾場合就屬姚智宸嚴肅認真,有的時候大家甚至分不清究竟哪個才是他的本性,唯有當著鐵哥們兒的麵兒,他才會做出手插兜這種隨意的動作。
“不拿了,都過去了。”江倫的聲音不算萎靡,卻也沒有什麽中氣。
“也行,我先幫你收著,什麽時候需要了和哥們兒說一聲兒,給你寄過去也好,親自送一趟也行。”
江倫苦笑著說:“不需要了,都丟了吧。”
“怎麽?我說過你多少次了,不就是一次破產嘛,有限責任公司,有的都賠完了,沒人追咱們的債,你說你喪氣個什麽勁兒啊。”姚智宸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話卻極為真實,江倫相信他是真心的,但是這一次他真的不想再連累別人了。
“和錢沒有關係,是我自己的選擇,也許我不是這塊料,再說我爸那病情……我媽一個人照顧不了,我姐有自己的家,總不能再讓她從廣東跑回來,我還是單身,又是兒子,怎麽也該盡孝的。”
“你說這話沒毛病,我也理解,可是咱們當初那份兒心可不能丟了,別忘了咱們可是四兄弟,雖然你和四弟後來好上了,但是……”
姚智宸說起過去的事兒就沒完,江倫承他恩惠很多,從前一直都是遞過耳朵恭聽的,今天他主動打斷了他的話。
“過去的事就留在回憶裏吧,人總有長大的時候,當初年少輕狂,以為世界是自己的,其實在世界麵前自己是多麽渺小,這幾年做了一些事,有成就感,但最終也知道自己是該幹什麽的了,我已經找好單位了,回去就上班兒……”
江倫不能再說下去了,再說就哽咽了,他可不想在一個大男人麵前流眼淚。
“那你的東西不帶走嗎?”姚智宸問。
“什麽東西?”江倫下意識地說。
“妙妙啊!那不是你的最愛嗎?”
“啊……”
江倫語塞:“那個東西不是……”
“已經抵押了?哈哈……”姚智宸大笑著拍著他的肩膀說道,“那麽好的東西,我怎麽可能讓它流到外麵,說真的,當初抵押的時候登記的是機械設備一套,反正法院的人也不認識,價格寫的是1600塊,花點錢在網上又拍回來了,到手價1280,怎麽樣劃算吧。”
雖說江倫默認自己已經心如死灰,但是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心底還是忍不住有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我尼瑪,那可是超越時代的智腦啊!
它被命名為妙妙,是超人工智能核心中核心,是江倫最引以為傲的東西,憑這個東西他甚至敢藐視MIT(麻省理工學院),居然在清算破產的時候隻報價1600元?江倫記得自己應該沒虛報和隱瞞……
雖然這東西暫時沒有任何實用價值,但那是未來強人工智能的開端,是時代的鑰匙,其珍貴性不能與那些弱人工智能同日而語,這麽好的東西,居然沒人認清它的價值!
清算破產的時候,江倫沒有理會,至於估值什麽事兒他也沒心思參與,但是憑本能想,這東西能抵消一部分債務吧,畢竟當時公司虧欠股東的太多了,能少賠一點是一點……
江倫感覺到心髒“砰”的一跳,可是一想到引起破產的原因也正是因為它,尹文石的出走也和這次爭執有關,想到這些江倫剛熱了那麽一下的心馬上又冷卻下來。
“算了,你留著吧,找個合適的人開發它,說不定還能賺一筆錢。”
姚智宸直咂舌:“還找別人?就你了,回來吧,和哥們兒一起幹,實在不行給你幹股。”
姚智宸也不知道相中江倫哪點了,上學的時候就自來熟,後來就索性和大家黏在一塊兒,按理說這姚公子不缺朋友,但是偏偏他誰也看不上,就喜歡這個四人小組,根據他的提議,大家都是兄弟,也不另眼看待柯靜曼,幹脆按年輕論大小,姚智宸排了個老大,柯靜曼也理所當然的成了四弟。
“老二那人有智慧,但是心也野,人家想飛得更高自然得找更大的平台,這怨不得他,你和四弟這事兒,歸根結底還是怨你。”
“怨我?”
江倫還是第一次聽到姚智宸評論他們倆的關係。
“你們倆多大了?”
“29……”
“男的沒到30怎麽都好說,女人呢?25都是老姑娘啦,你硬是給拖到29,而且遲遲沒有結婚的意思,你這是想給人家拖到人老珠黃啊!”
麵對姚智宸的質問,江倫啞口無言,他從沒想過和柯靜曼分手,但是也從沒想過對方對家庭的渴望。
“我……抽空找她道個歉吧……也許……”
“也許個屁呀,人家都走了,你這會兒再後悔,恐怕連你自己都開不了這個口。”
江倫沒有反駁,大家在一起八年,相互之間都太了解了,姚智宸說得是事實,即使再見麵,也說不了什麽,反而徒增煩惱,既然離開了,不如幹幹淨淨,清清爽爽。
沉默了一會兒,姚智宸說道:“怎麽樣?要不要看看你的寶貝?”
江倫搖搖頭說:“不了,我要趕高鐵,時間也快到了。”
姚智宸沒再強求,點點頭自語道:“也行,反正你家離上海也不遠,什麽時候想通了打聲招呼就回來。”
江倫突然覺得這個時候該表示點什麽,但是很多話在嘴邊卻說不出口,於是對著姚智宸深深地鞠了一躬。
姚智宸覺得這樣沒意思,也不說話,連連擺手示意他快走。
“砰!”
門關上了。
江倫拖著沉重的行李箱離開了他為之奮鬥四年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