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市人毫不遲疑,帶走了劉澤。

樊氏望著丈夫遠去的方向,耳邊還有他撕心裂肺的哭喊之聲。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樊氏不停念叨,仿佛著了魔,自家男人到底幹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要兄弟來抓他?

劉氏宗親,又是自己的丈夫,天子不願意放過,太後那裏總該能說得上話吧!

對!

去找太後!

樊氏從府邸匆匆跑出來,她曾經也常去未央宮,很是輕車熟路。

但是這一次她忘了,未央宮換了主人。

呂後已經去了長樂宮,樊氏隻能追過去。

結果不出預料,她被羽林郎阻擋,根本進不去。

“你們也敢阻我?我阿父是舞陽侯?我母是太後的妹妹……樊伉,樊市人,你們別躲著,滾出來!”

“都給我滾出來!”

樊氏聲嘶力竭大吼,樊伉和樊市人就在裏麵。

夏侯灶對倆人道:“怎麽樣,那可是你阿姊,去看看吧!”

樊市人臉黑了,“看什麽看?還嫌丟人不夠啊!”

樊伉也哼道:“沒錯,怎麽倒黴的都是我家門?你阿父怎麽沒事?”

夏侯灶怔了下,“那個……有一批新的鎧甲來了,我要去接收,告辭!”

“等等!”

兄弟攔住了夏侯灶,哼道:“你給我們說實話……在長安城,是不是有一群人,專門跟陛下作對?倚老賣老,依仗親戚關係,就肆無忌憚,目無尊上?”

夏侯灶撓了撓頭,“你們倆才想通啊?”

樊伉愣了半晌,突然道:“不是才想通,是你阿父,他到底是不是這些人的靠山?”

樊市人也道:“沒錯,你阿父別是仗著當年的功勞,覺得陛下不會把他怎麽樣,就肆無忌憚了吧?”

夏侯灶被糾纏不過,隻能使出全力,推開倆人。

“你們別問我,有本事去問灌阿、去問陳買!”夏侯灶匆匆逃走。

“灌阿!陳買!”

兄弟倆一陣錯愕,什麽意思,難道這幫老東西,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市人,你說該怎麽辦?”

樊市人繃著臉,認真想了半天,隻能道:“要真是這樣,就隻有讓這幫犬父快點跟先帝走了!”

“讓他們跟先帝走,那咱們豈不是沒有阿父了?”樊伉苦兮兮道。

“是沒有阿父了,不過咱們就能襲爵了。”樊伉喃喃道:“這麽說起來,還挺有吸引力的!”

這倆小子躲在宮裏,也不出去。

樊氏叫罵了一陣,見沒有機會進去,隻能扭頭,又去舞陽侯府,去找自己的親媽。

呂嬃不是不想見她,可曆經樊噲的事情,呂後親自過來責罵,呂嬃是真的嚇壞了,她不敢見,也沒法承諾什麽。

女兒又在外麵,哭得稀裏嘩啦,她隻能讓人送出去一張紙條,上麵隻有倆字。

樊氏含著淚,看過之後,立刻扭頭,又去了周呂公府邸,去見呂澤。

呂澤每天要去政事堂當值,他躲不開。

“舅父!救救劉澤吧!”

見到了外甥女痛哭流涕,呂澤也無可奈何,隻能把她讓進來。

“孩子,劉澤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身為宗室,明知故犯。不敬新君,不重先帝……這要不是看在先帝喪期,我都想當場殺了他!你怎麽還有臉來求情?”

樊氏慘兮兮道:“這也不過是小事情,說來說去,還是陛下不講情麵,不顧親戚情分。不就是喝了兩口酒,又不是殺人放火!”

“荒唐!”呂澤勃然大怒,“喝兩口酒?他說了什麽?他抱怨不給他封王!他覺得自己是宗室,就該封王!可他忘了,他這個宗室,是因為先帝,是陛下!他這是忘本!”

樊氏還想爭辯,呂澤一擺手,“你不要說了,這事情我管不了!”

說著,呂澤一擺手,讓兩個人把她架走。

隨後呂澤又招呼了一個心腹,“去,盯緊了她,不許她四處招搖,丟了呂氏的人!”

家丁下去。

呂澤深吸口氣,這才上了馬車,趕到了政事堂。

此刻的政事堂,重臣齊聚,曹參居中而坐。

呂澤跟他點頭之後,就坐在了旁邊。

呂澤雖然入政事堂議事,但他和曹參、周昌不同,曹參直接統領六官,周昌率領禦史台。呂澤沒有直屬,隻是議事而已,比起真正的三公,還是差了一截。

眾人先是討論齊國的問題……劉敬主張就按照劉盈的意思,將齊國分成一十三份,分給劉肥的兒子們。

而周昌卻問道:“這麽分,是不是就要罷黜齊王?”

劉敬點頭,“有何不可?”

周昌立刻道:“齊王是先帝所封,陛下純孝,豈能隨意廢除齊王爵位?這是陷陛下於不義!”

劉敬一怔,他竟然沒有料到這一點。

周昌趁機道:“依我看,齊地可以分封,但還是要等齊王薨逝之後,容後再辦。”

“那可不行!齊王年紀也不大,你這麽說,就是永遠都不辦!”劉敬大怒。

周昌哼道:“我寧願不辦,也不要陷陛下於不義!”

“你!”劉敬還要爭執。

曹參突然輕咳道:“這樣吧,讓齊王先拿出三個郡,分封給三個年長的兒子。等著日後他老了,其餘諸子也都長大了,再行分封!”

曹參這話算是各退一步,兩邊稍微遲疑,全都點頭,算是答應了。

接下來就討論到了劉澤的事情。

這一次叔孫通主動說道:“劉澤在登基大典之上,殊無人臣之態,肆意飲酒,敗壞國典,欺君罔上……按照國法,應當立刻誅殺,以儆效尤!”

周昌果斷道:“不行……先帝剛剛駕崩,新君登基,理當大赦天下。在這個時候,誅殺宗室,不合適!”

“什麽不合適?就算要赦免天下,也有不赦之罪!欺君謀逆,就在其中!”叔孫通據理力爭。

雙方很快舌槍唇劍起來,漸漸的,其餘諸臣也都加入其中。

叔孫通能言善辯,但他到底隻是一個人,不免落到下風。

這時候曹參又道:“周呂公,你怎麽看?”

呂澤沉聲道:“我沒有什麽看法,該殺就殺!不能姑息養奸!”

曹參眉頭微皺,突然笑道:“天心仁慈,也不必如此。齊王輕慢之罪能赦,劉澤這裏,也網開一麵,罷免他的官職,送回家中就是!”

曹參說完,其餘眾人又閉嘴了。

不得不說,曹相的段位就是高,他把劉肥和劉澤放在了一起,等於說你要辦劉澤,就要一起誅殺劉肥,不殺劉肥,自然殺不了劉澤!

眾人一起點頭稱是,政事堂有了處理意見,曹參就以丞相之尊,前來麵見劉盈。

劉盈接過政事堂的討論結果,稍作觀看,眉頭微皺,不過他沒有立刻發作,而是耐心看完,然後放在一邊。

“曹相,朕突然想請教,你身為宰相,應該知道,我大漢一年處置的人犯有多少吧?”

曹參笑道:“此事陛下可問廷尉和秋官,他們知曉。”

“那我大漢一年的錢穀歲入,丞相可知道?”

“此事當問地官和少府!”

劉盈點頭,“那丞相以為,您該做些什麽呢?”

曹參笑道:“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育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焉!如此而已!”

劉盈點了點頭,“丞相高見……但不知道如今的朝臣,可是盡職盡責?”

曹參道:“此事臣也不盡清楚!”

劉盈哂笑,“難不成又要讓朕去問其他人?”

曹參道:“臣不敢……隻是臣捫心自問,賢德不及蕭相,不敢輕易改變昔日規矩。臣盡力為之而已!”

劉盈沉吟道:“曹相不及蕭相賢能,故此不敢有任何改動。朕也不及阿父英明,故此朕也該垂拱而治,對吧?”

曹參怔了怔,說道:“如此,則是國家之福!”

劉盈咬了咬牙,強壓住滿腹怒氣,“多謝曹相指點,你退下吧!”

打發走了曹參,劉盈氣得咬牙切齒,“垂拱,無為,又是這一套!朕沒當皇帝你這麽說,當了皇帝,你還這麽說,朕豈不是白當這個皇帝了!”

劉盈一頓大罵,片刻之後,張不疑趕來,他瞧見劉盈震怒,就猜到了原因。

“陛下,都到了這時候,幹脆除掉曹賊算了!”

劉盈哼道:“說得容易!除掉了他,你去接丞相之位啊?”

張不疑眼前一亮,忙道:“誠如是,臣必定聽從陛下旨意,絕不會陽奉陰違!”

劉盈翻了翻白眼,你還是清醒一點,不要隨便做夢。

正在這時候,又有人趕來。

“陛下,太尉和曲逆侯從滎陽歸來,舞陽侯也返回長安,一起為先帝奔喪!”

聽到了韓信歸來,劉盈大喜過望,“快,快請師父進來!不,我去迎接,我親自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