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雙生樹

“我隻是——”

就他中間這一點小小的猶豫,都足以令她質疑:“你不相信我。

“沒有。”他一向優雅而鎮定的臉生了慌,雙手不由自主地把她肩膀握住,好像很怕她一刻從他手裏麵如鳥兒飛走一樣,握的很緊,“雲曦,我沒有其它意思。我隻是看你好像吃的不多,心事重重,我擔心你。子業他是醫生,所以我問一下他看法而已。”

常雲曦感覺到他指尖的力度,輕輕地眉頭微皺,開唇:“我吃的不多,隻是我一直食量小,並沒有其它。”

“你確定?”問她這話,他的指頭拂過了她臉龐,帶著無比的憐惜。

“我確定。”她三個字如此堅定地吐出來,仿佛吐出滿腔心事。

“那你愛我嗎?”他喉嚨裏艱澀地出來這話時,壓著稍稍的沙啞。

她大概是沒有想到他會突然這樣問,著實地,是在臉上劃過了一絲怔疑,繼而才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問。你應該知道,我曾經有過一個很愛很愛的人,雖然他已經離開人世。而我既然答應了要和你在一起,對你肯定是有感情的。可我,必須在內心裏麵有一塊地方,始終保留著他的存在,如果你連這點都不能寬容的話——”

“他救了你的命,我當然要寬容。我不會和一個死去的人計較,我季雲不是個這樣小雞肚腸的人。相反,我該感激他救過你的命。”聽到她的說法,他似乎臉上一鬆,畢竟這是她頭次和他談起她自己過往的事情以及她內心的世界。不然,縱使和她在一起了,他總覺得中間隔著層紗,他隻能遠遠地望著她,觸摸不到她。

很自然的,說完這話,他低頭,試圖在她嘴唇上親吻。

她剛開始,像是頭一低要避開,可最終沒有避,他帶著溫熱的有些急躁的唇湊了過來,在她誘人的唇上吻著。觸摸之後,發現她的唇並不像自己想象中的冰冷。他的心底某處開始溢出了火熱,希望的火苗團團升起,令他難以忍耐,從一個普通的吻上升到如膠如漆的糾纏。

唇舌撬開,但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在她口裏席卷一切時,她微微顫著閉上了眼,感覺內心那根弦,拉著扯著,是要扯到哪裏去,是不是要把她扯成撕裂的兩半,她不清楚。

是不是她就此和他在一起了,那個在天上的人會感到高興?

茫然,如果天上的那個人能回答她該多好。可不可否認的,她體內作為女人的那種**,正在被點燃。

於是她不禁有些恨起惱怒起那個說她是行屍走肉的男人了。姚子業還真是把她說對了,其實她的內心是正常不過的人,她也想渴望愛,想要溫暖,想要人關心。她這樣強加給自己的想法,一點都不快樂。但是,姚子業不知道,縱使她真的放開了,她內心深處依然不怎麽高興。她會對那死去的人感到一種罪惡感,伴隨她一輩子。

他們的擁抱和親吻發生在門口,導致樓上的人,從窗口俯瞰下來都能看見。

君爺走到姚爺的辦公室,無意間撩開窗簾時,將他們兩人看得清清楚楚,過於正經的濃眉一皺:這可是部隊的領地,哪怕是老同學,也得先顧忌他作為領導的麵子吧。

姚爺見他站在窗口處不動,將正在寫的鋼筆套上筆套,眉尾略勾:“看見什麽了讓你這麽驚奇?”

“沒什麽。”

君爺這句沒什麽,卻是讓他好奇心大發,非要走到窗邊去看。這一看,長睞一眯:“哦。”

“你像是早有所料。”君爺對他毫不感到驚訝的表情,頗有微詞。

季老師和常雲曦在一起,君爺不是不知道,但是,和高大帥一樣覺得,季雲這條情路太難走了。

“隻要有恒心,沒什麽難的。”姚爺輕描淡寫。

君爺:“哼。我看那些追你的女人,很有恒心,但不見得有一點效果。”

姚爺被將軍,一點都不慌亂,定定地說:“男人追女人,和女人追男人,能一樣嗎?”

是不大一樣,女人,終究是比男人的心,要軟一些。尤其是遇到姚爺這種,完全不愁女人緣的。

君爺不再對此事做任何評價了,與姚爺這麽多年,看慣了那些女人飛蛾撲火的行為。

指尖擱下窗簾,下麵的人似是與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姚爺說回正經事:“中午,你去哪裏了?他們找不見你和方敏。”

“我和方敏親自去了一趟血液中心。方敏說她有盯著血液儲備情況,我還是不大放心,和她一塊去了一趟,找到那裏的中心主任。光是要把這些血要出來,放到我們自己單位,都費了點周折。”君爺解釋道。

蔓蔓預產期近了。因著她十分特殊的血液,並且,也不可能讓人臨時再來捐血。因為他必須先對儲備血液進行一次篩選。臨時捐出來要輸入她體內的血液,他怕不安全。

見他防,防到了這個地步,怕是這段期間楊家江家兩家太過安靜的形勢,給逼的。敵方不動,在想什麽,比敵方動了,讓他們抓,完全兩種態勢。若不是兩個老太始終在美國避禍,狡猾的很,始終不願意回國,不然早把她們抓了。按照最壞的打算,隻能等著兩個人自己死。

姚爺想到:壞人往往比好人長命。這場硬仗實在有的打。不知道兩個老太有沒有天敵。如果有天敵,那天敵活著沒有。按照大自然自然規律來講,應該活著吧。老天不可能不安排天敵滅了這種壞蛋。

對自己突然冒出的這奇思異想,姚爺自己都想笑。可唇角剛動,生生抿住。忽然覺得這個想法不是不可能。比如範淑霞在君爺掌心裏寫的那個字,與溫浩雪提供的說法來說,理應與送玉佩的人有關。

症結在他奶奶那張誰都撬不開的嘴巴。

方敏敲門進來時,就見他們兩個默默的,竟然都一聲不吭的,使得屋子裏安靜到像手術室,把她嚇了跳,以為發生什麽大事。

“初夏怎麽樣?”有方敏在,初夏懷孕的情況良好,君爺問這話有些漫不經心的多此一舉。

“嗯。母子平安。”方敏想到初夏回來後在病房裏發的牢騷,咧開嘴笑道,“不過你還是不要去看她了。”

“你以為我想去看她嗎?”君爺冷哼。

這種不聽話的病人,最好給他滾得遠遠的,若不是因著是妹妹的死黨,他理都不想理。

說回來,初夏這個鬧到破腹產的結果,是讓君爺心裏頭有些不爽:“我讓你先回來,是盯著她自然分娩的,你居然給她破腹產。”

領導的責怪下來了,方敏小心翼翼為自己辯護:“我請示過姚科的。”

見自己被扯了進來,姚爺也惱。初夏擺明是故意的,他能怎麽辦。

“有其它事呢?”姚爺問,岔開話題。

方敏向姚爺感恩戴德地豎個拇指,繼而對君爺笑道:“陸科,伯母要我告訴你,說讓你今晚回家做飯,她今晚不回去了。”

君爺一愣:“我媽什麽事?”

“初夏不是生了嗎?伯母現在在病房裏幫忙。”方敏聳聳肩膀,愛莫能助。

感情他媽是想在妹妹生之前,先拿初夏練練手。君爺頓然無奈。

姚爺看他不情不願的樣子,邀請道:“不然,都到我家裏吃。”

結果君爺給他一個冷眼:“就你家那個廚房!”

那個該死的姚家方太廚房,現在都成了陸家會做飯的人心裏一根拔不了的刺。

姚爺倒也大方:“不然出去吃好了。”

君爺一眼洞穿他的心計:“不好意思,沒人給我提供一分錢的話,我不會出去吃的。”

如此下來,逃不了今晚掌大廚的命。誰讓他妹妹現在大腹便便,而家裏除了他和她之外,如果讓他妹婿做飯,不是妹婿不肯,相反,蔣大少絕對積極響應,隻是拿出來的菜絕對是扔給路邊的狗,狗都不願意看一眼的。

這炒菜做飯,真是得講究天賦,有人一輩子炒菜,炒的就是忒難吃。說是會做飯對自己好,最少自己餓不著,可君爺怎麽想,似乎都不是這回事。好像開車一樣,會開車的,總是最終變成當別人免費的柴可夫斯基多。

到了傍晚,怕家裏沒菜,君爺路過菜市場時,又買了點食材再回家。

剛到家門口,即聽見屋裏傳出弟弟陸歡大呼小叫的聲音。

“生了?!”聽到初夏生了個大胖小子,剛回家的陸歡巴不得馬上衝出去,去看初夏生的小孩長什麽樣。

見弟弟都這副模樣,蔓蔓足以想象明天早上,初夏的病房肯定如她所想的成了動物園。

君爺拎著菜籃子推門進來,衝到門口的陸歡刹住了腳。

“哥,你回來了。”陸歡隨機應變的快,瞅住大哥手裏的菜籃子,問,“媽呢?媽讓你先拎回來的。”

“媽今晚沒有空回來。”君爺吐出一口長氣。

“那今晚我們怎麽吃?”陸歡問,“出去吃嗎?哥,出去吃,你還買菜做什麽?”

他這聰慧過人的弟弟,是不是腦袋突然卡了。君爺的拳頭搗往陸歡小朋友腦瓜上,修理修理。

被大哥教訓了的陸歡,腦袋果然是轉過了彎來:“哥,你今晚做飯啊。”

他做飯是值得很誇耀的事嗎?君爺的手再往弟弟腦瓜上搗。

被修理了兩次的陸歡,哭爹地跑到姐姐身後,不敢吭氣了。

蔓蔓見弟弟都被修理了,也不敢吭聲。

君爺大人的廚藝很好,但不代表,君爺就喜歡做飯。

俗話說的好,吃人嘴短。

三個人,蔓蔓、蔣大少、陸歡,都坐在客廳裏,不敢隨意動作。

廚房裏不時傳來,有節奏的,美妙的,應是在做飯炒菜的聲音。可誰都不敢去偷窺一眼。

說起來,蔣大少並沒有吃過大舅子做的飯菜,問老婆:“大哥不會把糖和鹽放錯吧?”

“姐夫。”陸歡對蔣大少這話忍不住翻白眼球,“世上隻有你會把糖和鹽放錯。像我爸和我,至多是把味精和鹽放錯。”

蔓蔓聽到弟弟這話,更是無語了:“把味精和鹽放錯,不叫放錯?”

“當然不一樣。姐姐,你這次給姐夫辯護肯定要輸給我。”陸歡胸有成竹拍拍胸膛說,“你想想,味精和鹽,至少都是要放進同一個菜的。可糖和鹽不是。”

蔓蔓啞然:……

想來她這個廚師從沒有研究過這個,還比不上她弟和她爸的錯誤認識深。

到了七八點,君爺新鮮出爐的菜,千呼萬喚始出來。

眾人齊齊擺好桌子和碗筷,剛想張口大吃。

門鈴響,三個沒做飯的,早已饑腸轆轆,餓死鬼投胎似的,夾了菜和飯往嘴裏塞,充耳不聞。洗手出來的君爺冷冷的目光從他們三個腦袋上掃過:莫非還得他這個廚師去開門?

蔣大少踢了腳小舅子的椅腿:沒法,這大舅子做的菜太好吃了,他一時停不下口。

話說,這陸家基因真是好,一下出了三個大廚。或許將來他老婆生的小娃,有一個是大廚,他都是賺了的。

陸歡悻悻地離開餐桌,一邊手裏依舊端著碗筷,拿筷子指著蔣大少說:“姐夫,你留隻螃蟹腳給我。”

君爺做飯不像陸夫人,不會做多,是定量做的。所以,不搶的話,肯定吃不到。蔣大少倒是不會忘了老婆,被小舅子提醒後,立馬先拿了隻蟹腿敲開了,勾出裏麵的肉喂老婆孩子。

見他們小兩口,拿他辛苦做的菜在他麵前唧唧歪歪的,君爺的臉色當然不大好看。

“哥。”她哥的小雞肚心眼,蔓蔓早有深刻認識,抓了隻蟹黃擱進她哥碗裏。

蔣大少緊跟其後,給大舅子碗裏夾了塊魚肉慰勞今晚大舅子下廚。

這還差不多。

君爺的臉色稍緩。

這頭陸歡打開門,被屋外姚夫人率領的一大批人馬嚇了一跳。

“怎麽回事,幹媽?”陸歡潛意識裏感覺不太妙。

姚夫人這會兒殺過來,是不是太巧了些,剛好他哥做飯。

陸歡小盆友的猜測賓果了。不經意耳聞姚爺提及君爺會做飯,姚夫人肯定要來看看。借口早擬好了:“你媽,說準備好了麵什麽的,讓我今晚帶人過來一起做麵塑,明早可以玩,可以吃。”

陸夫人這個做麵塑的主意,是由於女兒曾做過一個給陸老頭,想必女兒喜歡玩這個東西。剛好過節日,弄點,大家都熱鬧熱鬧。

“可我們沒有吃完飯。”陸歡艱難啟齒,一麵看麵色不佳的大哥。

“沒事,你們吃,我們在客廳裏坐著,等你們。”姚夫人哪會管幹兒子是什麽臉色,興致匆匆擠進了門。

蔓蔓都好奇,轉個頭,看幹媽帶了多少人來看她大哥這個熱鬧。姚夫人那點小心思,誰會猜不出來。這一數,緊接姚夫人之後,是姚家兩兄弟;再之後,趙家一家;趙夫人,將雲姐都拉來了;最後,陳孝義不知怎麽被姚爺拐了過來。

好家夥,這幫看熱鬧的人馬,集結了十人以上。

君爺的臉,黑得像頂了個大鍋蓋。

耳聽,小東子小盆友,跑到舅媽舅舅中間,得到了一塊賞識的咕嚕肉,一邊小嘴巴嚼一邊小嘴巴誇:“嗯,比我媽媽做的好吃。比舅媽做的,不差。——舅媽,不是你做的菜嗎?”

“小孩子吃東西就吃東西,不要說話。”君爺黑著臉斥。

小家夥絕頂聰明的腦袋瓜,立馬意識到這肉是誰做的了,一張小嘴巴詫異地張開。蔣梅趕緊衝過來捂住兒子嘴巴。君爺再怒起來,是要拎起她兒子打屁股了。

隻有姚夫人這個做幹媽的,天不怕地不怕,過來調侃幹兒子了:“陸君,你媽都說你做飯比她做的好吃,來,讓我嚐一口。”

坐在君爺身邊的蔓蔓,聽到姚夫人這話,立馬將椅子挪開幾分。她哥聽到這話不得炸!

“這飯不是我做的。”君爺厚起臉皮來,不會輸給任何人。

“那是誰做的?”姚夫人不大相信幹兒子竟然會耍賴。

君爺是頂級腹黑,耍賴這種伎倆,早已輕車熟駕:“還能是誰?當然是囡囡和她老公。”

親耳聽著皮球踢到了自己身上的蔓蔓小兩口,嘴裏都嘎吱咬了下筷子。

“囡囡,是你做的嗎?”姚夫人手搭住蔓蔓的肩膀。

蔓蔓不想替她哥擋這個架都不行,她倒不是怕她哥怒,是怕她哥要“哭”。好吧,這會兒她真是心疼起被人逼宮的君爺,麵對姚夫人的問題點了點頭:“我和阿衍做的。”

媳婦說什麽,蔣大少向來聽什麽,遵從行事就是,跟著點頭:“我和蔓蔓做的。”

陸歡小盆友一見形勢逆轉,眨巴著眼,閉住聲音隻管吃飯。畢竟他以後需要繼續蹭他哥的飯,這會兒得罪光了他哥沒有好處。

姚夫人見桌上他們四個人齊心協力,有點後悔沒有早點來抓個現行的,但是,能看到蔓蔓替君爺擋駕這一幕,倒也覺得值了,笑嗬嗬地拍拍他們兩兄妹的肩膀:“好吧,你們吃。”

危機解除,鬆解渾身緊繃的肌肉,君爺回頭是看了看妹妹,冷眸裏的光意會不明。

陸家人吃飯,客人們坐在客廳裏,自己先玩了起來。

“對了,爸和爺爺不回來吃嗎?”陸歡吃到快飽了,才不厚道地想起還有兩個家人。

“他們想著媽不在,所以沒有回來,應該是的。”蔓蔓說。

以陸司令和陸老頭的消息網,這點小事不難傳進耳朵裏,可他們兩個可能都沒有料到,今晚君爺真的會回來做飯。

話剛這般說,陸老頭和陸司令,還真是果斷地殺了個回馬槍。

君爺這會兒都得慶幸,妹婿和弟弟都是餓死鬼投胎,桌上的菜,全數都被掃得一幹二淨。陸老和陸司令回來時,連個菜渣都抓不到。

“誰做的飯?”陸司令不甘不願的,想是不是借口在外麵沒吃飽。

君爺一掃自己的爸和自己的爺爺兩張狡猾的麵孔,十分淡定地使出殺手鐧:“高血壓的,有年紀了的,晚上更要吃的少。”

陸司令和陸老頭立馬沒了氣。

吃完飯,蔣大少帶著小舅子,兩人在廚房裏當起洗碗工。其他人,都在客廳裏泡茶吃瓜子。

見今晚來了這麽多客人,陸司令也高興,坐在中間,把小東子抱在自己膝蓋頭,逗了會兒。

可小家夥是個小大人,不喜歡被大人逗著玩了,不樂意地說:“舅媽都有小孩子了,比我小,比我好玩。”

“是啊。”陸司令想到自己即將升任為姥爺,也興奮,所以在今天聽說初夏已經生了,一樣激動了一把。

話到這裏,雲姐問:“孩子取好名沒有?”

取名這個事,陸老頭自來到大兒子家後,一直落力在辦。先是征詢了老家那批長輩的意見,又在圈子裏過問了許多行家的建議,可林老那對夫婦對他說,既然有個取名大師黃濟儒在,為什麽不找他呢。找黃濟儒的想法,其實,他和蔣家的公公婆婆,都是一致的意見。隻可惜,這黃濟儒似乎很不好找。為了這事,蔣母和蔣父,都搭車親自前往黃家老家,請黃濟儒出山。

按照大家的想法,請黃濟儒能請的動的,可能還是需要靠蔣大少本人。但蔓蔓要生產了,蔣大少不可能離開。

蔣衍實際上,已是寫過兩封信過去,可是都石沉大海。後來才聽說,原來黃家地方,不知是修路什麽的,郵件寄不到。至於電話,黃家自己沒有安,反正黃濟儒不聽不接的。

雲姐聽陸老頭說了一通理由,卻是很能體會到陸家在這件事的重視,想必,陸家對這即將出世的兩個孩子,都抱了莫大的希望。

小家夥聽旁邊他們大人說話,一知半解,隻聽說是要為舅媽的兩個小屁孩取名,舉起小手說:“不是名字都想好了嗎?叫南南和西西。”

眾人不是沒有聽過蔓蔓準備給孩子取的這個小名,發出一串不知如何形容的笑聲。這名字,當小名叫著還可以,當大名,肯定是不行的。

蔓蔓悻悻然。

小家夥似乎能體會到舅媽沮喪的心情,走過來偷偷牽住舅媽的手安慰。

蔓蔓低頭,拿手捏了把小家夥的臉,可心疼了這遭人疼的孩子。

接下來,姚夫人從陸家冰箱裏取出陸夫人準備好的麵團,端出來擱在桌上。每個人,興致勃勃地玩捏起來。

小家夥坐在舅媽身邊,邊捏麵塑,邊向舅媽高密一些不為人知的新聞:“舅媽,我告訴你,我那小表姑,談戀愛了。”

彭芳?

蔓蔓這刻,才意識到彭芳今晚有來,隻是都躲在別人後麵,像是不想被任何人注意。同樣,陳孝義也是躲在人的背後,把自己全身藏起來的模樣。兩人之間鬼鬼祟祟的,讓人想不起疑心都難。

蔓蔓莞爾,答:“那是好事。”

話雖這麽說,她還是留意了下姚子寶。見著姚子寶沒事人似的,可能姚子寶的那顆心,還是吊在她妹妹身上。

佳靜過年後要回來複課了。蔓蔓一時這心情也不由複雜起來,捏著手裏的麵塑顯得心不在焉。

除了她,其他人,都一樣,有些是被拉來,心思並不擱在這麵塑上麵。有一些,倒是為了出氣似的,一門心思鑽研在麵塑。於是,捏出來的作品,參差不齊。

看到有人比他這個小屁孩捏出來的玩意兒還醜,小家夥得意地將自己捏出來的小狗擺到桌上:“我不是倒數第一。”

眾人聽到他這話:囧。

各位大人顯示出了亞曆山大,輸給一個五歲大的孩子,沒麵子。

像本身是藝術家的蔓蔓、趙夫人之類,再怎麽糊裏糊塗地捏,都不會差。相反,不是藝術家那些,可就悲催了。接著,有人發現,越用心捏,反而捏的是四不像,越捏越醜。

陸歡最終將自己捏出來的隻有兩條腿的青蛙一扔,賣起萌:“我這是進化中的蝌蚪。”

姚夫人等人,笑得花枝亂顫。

姚子寶捏出來的是個機器人,本來他想捏變形金剛,可怎麽努力,都隻能捏出個最原始的機器人。好歹,大家看出是個機器人。

像兩爺,就慘了。姚爺捏出來的把菜刀,被認為怠工。君爺捏出來的孫悟空,肯定不像孫悟空,被叫做減肥了的豬八戒。

這裏麵,作品做的最好的,反倒不是蔓蔓。而是蔣大少和陸老頭陸司令,三個人合作的一副群生像,是把今晚上的人,都給簡單塑造個形廓出來了。

“怎麽不把你媳婦的兩個孩子,也給捏出來?”趙夫人笑歎這作品的美中不足。

“我都不知道是男是女。”蔣衍笑說。

趙夫人一愣,看向君爺,才知道原來君爺將孩子性別的事都瞞著家人,不由嘖嘖:連這個後門都不開,真是陸家人鐵的作風。

眾人玩了兩個小時,累了,陸司令卻突然來了**,要親自開車去接老婆。

目送父親走了出去,蔓蔓來到窗前,忽然,看見路上那燈光下,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飄。她仔細眯眼看了會兒,不敢確信是什麽。

緊接,是她弟弟在後麵叫了句:“下雪了。”

下雪?

原來是雪。月兒眼吃驚,又是喜悅。

南方人,從沒見過雪,看到雪的驚喜,不言而喻。她穿了外套,就想下樓先去看看究竟,近距離接把雪感受下。蔣衍連忙扶著她。

眾人看到她心切的模樣,各有各的感慨。

“說起來,囡囡是北方人血統,但是從沒有在北方長居過。”姚夫人說。

在北方,雪已是不稀奇的事,甚至很多時候,成了惱人的大事,比如雪太大會導致封路,融雪會路滑,老人小孩一旦摔跤,那就是骨折,歸之總總。所以在北方人眼裏,南方人對於雪的興奮,好比內地的人第一次看海一樣,充滿不可思議。

君爺緘默,臉上很沉很沉:她回到他們家了,可是,又好像沒有真正回來。

“明天上雍和宮嗎?”雲姐問趙夫人意見。她們不迷信,但是在家閑著沒事,想去看看熱鬧。或許雍和宮有什麽文化藝術活動。

趙夫人想了下後說:“看囡囡要不要一起去。”

蔓蔓和老公一塊走到了樓下。蔣衍怕她凍著,是把她摟著,並肩站在了院子裏。蔓蔓伸出手去接雪,感覺涼颼颼的一點,滴到掌心,又瞬間浸化了去,什麽都捉不住,比起雨更捉不住。雨水,好歹能在掌心裏形成一點水窪。

夜裏看不清飄雪的景象,蔣衍感覺到她失望,呼著熱氣的嘴唇貼在她耳畔說:想看雪,真正的雪,等孩子出生後,我帶你去東北看看。

靠在他暖烘烘的胸窩口,蔓蔓點頭又搖頭。其實,她該心滿意足了,有這麽好的老公,現在自己的家和事業,都經營的很好。人是不能太貪心的。

兩個人在院子裏又站了會兒。客廳人多,現在這裏單獨他們兩個人,清靜多了。而且蔓蔓窩在老公懷裏,一點都不覺得冷。她突然升起個奇怪的念頭,或許,雪這種東西,就是故意讓兩人貼在一塊老天爺給製造的機會。

可沒過會兒,她這和老公的粘膩被弟弟打斷了。

“姐,姐夫,我哥讓你們上去,會傷風的。”陸歡嚷嚷。

她這個哥,說白了,管得太嚴。

蔓蔓搖頭喪氣,好不容易在雪中浪漫一回,就這樣匆匆結束了。爬回到樓上,剛好聽趙夫人問她去不去雍和宮。提到雍和宮,蔓蔓驟然想起了上次那個自稱從五台山來的和尚。

這位從五台山來的大師,這一刻,正被古管家帶著,走進了宅邸麵見坐在輪椅上的老夫人。

“金大師。”老夫人對大師,飽含敬意地稱呼。

“貧僧也未想到,時隔這麽多年,還能在有生之年遇到古夫人。”金大師向老夫人揖禮。

老夫人臉上宛如槐樹表皮的皺紋,舒展開來,露出一個發自真心的笑與感慨:“是許久沒有見了。我這把老骨頭能活到現在,我自己都不信。”

聽到她這話,金大師道:“貧僧出來時,倒是有聽囑咐貧僧出來的師傅說,貧僧此次來京,或許會遇故人。剛好前段日子,貧僧在京城內遊走化緣時,有幸在雍和宮外頭,遇到了一個身戴玉佩的年輕女施主。那玉佩,正與古夫人委托我寺廟中僧人打造的玉佩一模一樣的樣式,雖然不是原來的那塊玉佩,但是已讓貧僧萌生想法,古夫人即使不在了,這女施主,或許即是古夫人留下的後代。”

對於他這個夾雜著質問的問題,老夫人並沒有回答。

古管家見縫插針,給金大師上了杯熱茶。

老夫人見金大師喝上了熱茶,不疾不徐地開口:“這次,我找大師過來,是有事要再請教和委托大師。”

說罷,古管家依據她的命令,從一盤的架子上,捧起一盆花木,雙手畢恭畢敬地放置到了金大師麵前,然後,將花木上麵蓋的布揭開。

金大師看著這花木熟眼,後記起是怎麽回事,訝問:“此株,莫非是以前夫人從寺廟中剪下的那枝雙生樹枝條栽成?”

“原先,我都以為將它栽了幾十年,精心培育,沒給它少澆肥少澆水少換土,它依然不死不活的,不長葉子,怕是沒救了。寫信問你師傅,你師傅稱生死有命。可沒想到,近期,寒冬來,它卻是長起了葉子。”老夫人說著這話,人生一口無盡的噓聲,有些事是怎麽自己都掌控不住的,哪怕是她再有能力,比如說當年她老公出軌。

“這個——”金大師笑說,“我想,那應該是喜事將臨了。”

“嗯。”老夫人重重地點個頭,可以說對那未出世的兩個孩子,她本來都還不抱希望,直到這樹長起了葉子,是否代表著,她煎熬這麽多年,終於要有個結果了,“所以,我想,讓你將這樹帶回去寺廟裏,算是我一個還願。然後,有請大師,轉告我向你師傅提出的請求,能否再幫我打造兩個玉佩。樣式,我都準備好圖紙了。由我的人帶齊東西,和大師一塊前往五台山。”

“這個不難,貧僧定盡力而為。”金大師一口答應,無半點托辭。

可以說,他這次奉命出來化緣,終於是圓滿完成任務了。

老夫人看著他出去後,忽然摸住了胸口的地方。

古管家見著,憂心忡忡走上來:“夫人?”

“沒事。”深吸口氣,叫住他不用喊人,唇角慢慢地扯出的優美弧度,能見當年風華絕代的影子,“我這條命,定是要比那賤人活的長的。”

……

黃家老家離城裏遠,蔣母和蔣父隻能坐火車前往。

老夫老妻了,加上前段日子一直為兒女的問題產生分歧而冷戰,近些天來,隨著蔣母的妥協,幾十年的夫妻關係總算有所轉好。這次,算是夫妻同心協力,去為子孫後代辦這事。然而,一路上,蔣母又是提起被關的大兒子,嘴上管不住:“你這個當爸的,也真是夠偏心的。阿飛都這個樣子的,你還偏著阿衍。”

“我那哪是偏著阿衍。阿飛做錯了事情,本就該受到法律的嚴懲!”蔣父對大兒子一步步錯,一路錯到底的作風,是失望透底。

“沒錯,阿飛是該受懲處,可是,你和阿衍就不能想想辦法,讓他在這邊服刑也行,為什麽偏是把他打發到南方的監獄去。”蔣母會看不出小兒子的心思嗎。

“我覺得阿衍這主意挺好。”蔣父不以為然,這不是偏心不偏心,“你也不想,阿飛在這邊服刑,還處處給阿衍心裏添堵,搞得他們兄弟,以後老了,我們都不在的時候,仍反目成仇吧。讓阿飛去南方,換個環境,心情開解了,對誰都好。”

蔣母皺著臉,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應說她對這事心裏也沒個底。隻是,覺得一直以來心疼這大兒子,有點不甘大兒子落到這個地步,讓她之前的付出都打了水漂。

兩個人下了火車,打了輛車,到黃家老宅。這裏,現在黃家人基本都也是搬遷了,搬到大城市裏麵住。隻有黃濟儒不留戀大都市,非要返璞歸真。對這個舅子,蔣父實際上一直欽佩在心。可惜之前一直沒有機會沒有借口能來探探不喜歡任何人拜訪的黃濟儒。

結果,風塵仆仆來到黃家老宅門口,一看,大門緊鎖,都不知道鎖了多少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