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關係

白露讓他廢話少說。白露姐姐像鐵娘子發號施令時,哪有人敢說句不是。

陸歡乖乖地照她命令馬上去做。

白露在陽台上打的電話,回頭,見君爺坐在客廳代替白隊衝茶,好像對她這邊視而不見,她鬥膽又撥了個電話,撥到趙文生家裏。

趙文生在家整理論文資料,邊打印文件,邊接到她突然打來的電話。

“嫂子?”詫異地叫了聲。

白露很少找他,因為沒有必要。找他,不如找君爺或是姚爺直接吩咐他做事。誰讓那兩人都是他領導。

可這回,白露不得不越過君爺,直接給他打了這通電話。

“文生,你聽我說。這孩子,有可能與孝義他家那邊的親戚有血緣關係。”白露道。

隻聽她這一句話,趙文生直接從椅子裏跳了起來。

顯而易見,對於陳孝義上回說見了一個孩子感覺有感情的事兒,趙文生是清楚的。

“那孩子現在被燙傷了,我讓歡兒把她接到你這兒來。你給她處理下,要不要抽血私底下鑒定,恐怕得由你來決定。”

趙文生仔細地聽完她說的話,心頭一時是五味雜陳。

白露把定權放到了他趙文生這兒,完全是基於為阿芳的考慮。在白露想來,隻要陳孝義對那孩子的感覺存在,這事兒遲早得穿幫。但是,如果是趙文生代替自己表妹做了這個決定,比陳孝義最終自己做了這個決定來看,肯定是對阿芳的傷害會小一些。

現在,陳孝義和阿芳沒有孩子,有關孩子的一點問題,都會顯得十分敏感,無論是對於陳孝義和阿芳,或是對於陳家而言。

“他親戚家的孩子?”趙文生為求確定,再輕輕地問了一聲。

“據我向陳伯母了解的,雙方的情況有些吻合的地方。”白露說。

“隻是他親戚家的孩子,與他並沒有關係。”趙文生沉思之後,像是給自己和阿芳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白露想的他這話沒錯,隻是陳孝義親戚家的孩子,確實應該和陳孝義關係不大。

趙文生答應了下來。

陸歡開車,以最快的速度將孩子接到君爺的單位時,趙文生在單位裏等著了。

白露和君爺飯後被白隊留下,在白隊家裏喝茶坐到了晚上十一點,要準備回家了。

白隊從朋友口裏大致了解到一些鄭家比較具體的消息,對於如何處理老人家治病的事,似乎之前自己有些武斷了。走出書房,白隊與君爺商量著說:“到時候,病人轉到這邊時,我和你一塊看看病人。”

君爺簡單依舊,一個字答應:“好。”

雲姐招呼白露進房裏,在衣櫃裏找了一些兒子的衣服,塞進預備好的塑料袋:“征征現在身體長得快,衣服很快要換,到時候袖口短一點褲子短一點又要買新的,多浪費錢。這些都是小璐小時候穿的,以前在名牌店買的,料子好,小璐現在不能穿了,我還留著,舍不得扔,剛好給征征,到時候他都能穿得上。”

“嫂子。”白露看著她用力往袋子裏塞衣服,塞下去一袋最少幾十件,連忙一隻手捂住袋口,“嫂子,不是我嫌棄,是到征征能穿這些衣服的年紀時,這社會都是一日三變的潮流,到時候不知道孩子們中間流行風肯定變了。現在的孩子一個個都愛看同學之間穿些用些什麽。你和孩子說要節儉,孩子在其他孩子麵前有自尊心,因為家裏不是窮,會說父母連買件新衣服給他穿都不給。”

白露真不是嫌棄舊衣服不好,隻是,自家那小包子,學她沒學其它,隻愛學她穿衣打扮不能落伍。

小包子對待自己的穿著是個時尚貨,這都是因為小時候穿了虎頭鞋被小表姐和爸爸嘲笑過的緣故,小心靈留下來嚴重的後遺症。所以白露特別強調了孩子的自尊心。

“可我這些衣服送都送不出去,扔了不是浪費嗎?”雲姐拿著這些衣服發愁,“你是說對了,現在孩子都有自尊心,你是不知道,現在慈善機構都不收人家捐的舊衣服了,是乞丐都嫌棄舊衣服。”

“主要是現在衣服不貴,幾塊錢都可以買一件新衣服了。買得起,人家何必特意都去穿別人家穿過的舊衣服呢。”白露說,“而且,如果不是認識的人送的,陌生人穿過的,不知道穿過的人有沒有什麽病,人家都不敢拿來穿。不是說現在許多舊衣服都有帶病菌嗎?”

雲姐聽她說的這些話都有理,眼看她這些衣服肯定是送不出去了,但是節儉的性子養成,實在舍不得當垃圾扔,隻能照舊塞給小姑一些消化,無奈道:“不然,你拿一些過去,當拖布踩腳布都好。”

白露聽她這話突然想到了對麵姚爺家裏的媳婦沈佳音,沈佳音是個家務癖,特別愛收集一些沒用的舊衣服,清洗過後拿來當抹布抹。雲姐這主意剛好,因此沒有再攔住雲姐,讓雲姐塞滿一大袋衣服束起袋口打了包,等會兒回家容易拎回去。

同時間,白隊從自家書房裏拿出了那盒普洱茶,拿給君爺。君爺沒對白隊客氣,連句謝字都沒有,接過茶罐直接塞進小包子懷裏。

小包子抱著爸爸的茶,等媽媽出來後,一家三口向白隊家告辭。

雲姐站到門口,叫兒子:“小璐,你姑姑要走了。”

白小璐從房間裏衝出來,一邊耳朵上塞著個耳機麥,手裏拿著放音樂的手機,走到門口,看他們一家三口拎的拎,拿的拿,偏偏沒有自己那花兒,不悅道:“姑姑,我送你的梔子花呢?”

白露方才想起,和雲姐一塊到廚房裏頭把梔子花用袋子裝好,再拎出來。

趁這個時候,白小璐摸小包子的腦袋:“有空常來玩。”

小包子裝傻似地咧咧小嘴,沒敢大聲答好。

白小璐像是看出他腦袋瓜裏裝什麽,笑了一聲:“下次,我爸媽不在時再叫你來玩,我去買肯德基。”

聽到兒子這話,雲姐從後麵走上來,猛拍下兒子的肩頭:“吃什麽肯德基?不知道那是洋垃圾嗎?”

白隊站在一群人後頭,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寬容:“如果特別想到外麵吃的話,舅舅帶征征去畫餅充饑,你姑姑的飯館,那裏吃的素食。”

小包子的小臉簡直哭笑不得。

終於,可以說拜拜了。小包子跟在媽媽後麵下樓梯走的飛快。君爺則是走在最後,一方麵像是保護他們母子,一方麵是唯一一個舍不得離開白隊家的人。

白隊家,真不是什麽人都願意呆的。白隊素來愛板著一張嚴肅臉,同樣能嚇壞不少小朋友。雲姐在家人麵前,和在公共場合完全不一樣,在家裏的雲姐,主婦嘮叨的性子發揮到極致,哪點看不慣都非要指出來,不管人家喜歡不喜歡。

小包子都深深地同情起白小璐表哥。若他是白小璐,肯定一樣很想帶把吉他,瀟灑地離家出走一趟。

如此比較的話,他小包子的爸爸媽媽其實是很好的。君爺是嚴肅了些,但是,媽媽在爸爸麵前是個小白癡,很好調和了這個家的氛圍。

白露若是知道兒子對自己的評價是個白癡,八成得吐血。

一家三口開車回到家裏,已經很晚了,快十二點了,白露給兒子換了衣服不洗澡了,趕緊讓兒子上床睡覺。小包子在白隊家呆一晚上,累得像個小老頭似的,很快閉上睡眼。

君爺明天是明天難得有空休息,準備晚一點睡,坐在客廳裏,用dvd機放起了平常買來沒有時間看的碟片。

看他難得興致沒有辦公,白露懷裏抱滿那些換洗的衣服走過客廳,斜著眼角瞄瞄他這看的是什麽片子。

掃過去,見著客廳擺的42寸液晶電視屏幕上,一群行星在宇宙中旋轉,擴音器裏放出中規中矩的主持人解說詞,分明是科學片的節奏。

君爺這看的是紀錄片,講什麽宇宙起源學說。

白露突然想拿手拍額頭。

想想也是。他那個性子,向來看愛情片都要睡覺的那種,動作片,則會被他批到一文不值說是虛假的技術合成,人類身體完全做不到哪些哪些動作。

要君爺轉性豈是容易。俗話說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君爺身上算是表現到淋漓盡致了。

走到陽台,白露打開洗衣機,把髒衣服都塞進裏頭,放水清洗。忙碌著這些的時候,偶爾鬱悶地想,他怎能看記錄片看到那麽專心致誌,看著不會打盹嗎?

轉頭望進那陽台與客廳間隔的落地窗,他坐在沙發上連坐姿都像小學生專心聽課那樣,身體往前傾斜著,頭微微向前探著,完全一幅學子求學好學的姿態,視線是一絲不苟的,隨著電視機上的畫麵移動,入迷到,似乎連眼睫毛眨一下都怕錯失什麽。

沒法否認,他這個樣子最迷人。尤其這專注的目光,若是偶爾能用這樣的目光看看她,恐怕她都得被他迷醉死。

隻可惜,他這種目光,永遠隻會出現在學術上。

白露鬱悶歸鬱悶,卻是想起了今晚白隊在家裏說的話——男人在外麵是做牛做馬的,不要以為男人在外頭是作威作福,一切都是為了家裏的生計。

女人回家或許還能發發牢騷,男人呢?

男人回家發牢騷不叫男人了。

眉不覺絞了兩絞。見洗衣機在洗衣服了,白露走回廚房裏頭,打開冰箱。見裏頭有婆婆買來的蘋果和木瓜等,剛好能打個果汁。於是,洗完切菜的菜板,拿了幾個水果,清洗過後切成小塊,放進榨汁機裏。論廚藝,她是比不上君爺的,但是,論做果汁,由於女人嘛,愛保養,喜歡弄這些奇奇怪怪聽說可以增進美容的東西,她做出來的果汁是連小包子都能豎起小拇指頭:媽媽,你也就隻剩這個行。

調好了一杯果汁,放點鮮奶,她腳步放輕,拿著果汁以安靜的,幾乎沒有打擾到他的動作,放到了他麵前的玻璃台上。放下之後,見他臉朝電視機,應該沒有注意到,便是輕輕轉身,準備輕手輕腳離開。

剛旋過身子,背後,突然傳來他低醇渾厚的嗓子,在這夜裏猶如大提琴,依舊是惜言如命的格調,兩個字:謝謝。

她沒有回頭,隻聽他好像拿起果汁在喝一串汩汩的聲音,唇角微微彎起一個弧度,走回廚房裏收拾。

夜裏的城市,霓虹飛亮。家家點燈,幾家憂愁幾家歡喜。

君爺單位裏,治療室,苗莘抱起彤彤,小心卷起女兒的褲腳。

彤彤的一隻小腿和腳背,被滾燙的開水燙出大小好幾個泡,水泡四周的皮膚都紅彤彤的。孩子因為疼,小嘴角扁著。

趙文生戴上手套,給孩子小心翼翼處理水泡。

這孩子倒也堅強,雖然有點疼,但是小牙齒咬著不敢喊。苗莘摸著孩子的頭發,心疼地親吻,一麵問:疼嗎?疼嗎?

趙文生看她這樣比孩子還害怕,隻好找話問她:“怎麽燙到的?”

苗莘邊說邊像自己疼的:“她想幫我拿煮好的開水,結果,一不留神,水壺太燙了,她拿不住。”

一個單身母親,養一個孩子不容易。

陸歡斜倚在門框上,指頭撓了撓眉毛。

“你沒有想過向民政部門求助嗎?”趙文生問。

像苗莘這種單身母親,他當小兒科大夫的,是看過不少了的。總覺得這些女人有些咎由自取。沒有本事養孩子,卻是一開始亂搞男女關係,不計後果的結果。可憐的,終究都是這些孩子。小彤彤算幸運的了。被她生了下來養到現在,有些孩子直接沒生下來被做掉了,或是剛生下來被拋棄了。

苗莘道:“去說的話,不是要追著和我要罰款嗎?”

“孩子的父親那邊呢?聽說孩子的爸去世了,但是,那邊應該有親戚吧。既然你日子都很難過下去,難道沒有想到和對方討些撫養費?說起來,哪怕這男人死了,你追究的話,對方是可以負起相應的撫養責任的。”趙文生像是很自然地把這些話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