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打算
鄭姑婆究竟是不知不覺聽了他們多少話,鄭二叔和鄭二嫂子想老人家肯定聽了許多。鄭姑婆是術後第三天,從重症監護室轉移到了普通病區的監護病房。
醫生說鄭姑婆的康複情況遠遠好過預期,因此隻能給其他更危重的病人讓位置,早早從重症監護室出來了。
考慮到老人家年紀大,監護是需要的,胸口貼著監護儀器需要大概一個星期左右,要在監護病房住,老人從隔離的重症監護室出來,自然要求要有家屬來陪伴了。
為了這事,鄭家幾兄妹私底下又是較量一番。鄭大嫂不管他們怎麽吵,隻知道最終自己逃不了是要照顧老人的。老人出來的第一個晚上,她先值班。就此,鄭二叔一家在白天照顧老人。聽到鄭姑婆動不動先問起了鄭沅潔的事,鄭二叔和鄭二嫂子心裏都微微詫異,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麽老人家如此在意老大一家。
“沅潔是開了公司。”鄭二嫂子勉強擠出一絲笑,“這是好事。”
“什麽好事?一個女人學男人做生意,但不嫁人生孩子,該做的事不做,偏去做不該做的。”鄭姑婆鼻孔裏插著術後引流管呢,說起話來卻是幹淨利索,毫不費力。
鄭二叔和鄭二嫂子看著老人的神色,都知道老人家的命簡直可以稱之為長命百歲的典範了。
鄭姑婆都說自己命會很長,最少要活到百歲才可以死,幾個兒子女兒都沒有她命長。這個話,聽起來像是詛咒自己兒女死似的,因此老人家這話倒不敢當著其他人麵前說,隻是在鄭大嫂家裏住的時候,一個人在房間裏罵著所有人說的,隻有鄭大嫂聽過。鄭大嫂聽完隻和自己女兒提過,其他人全部沒說。
鄭沅潔對此並不是想三緘其口,隻是想,這話哪怕她和母親說出去,沒人會相信,而且老人家都習慣反咬一口的了,到時候還得自己和鄭大嫂背了黑鍋說是誹謗汙蔑罪。
鄭二叔像是有點煩躁,在病房內徘徊,耳聽母親提起了他女兒鄭沅茗。
“沅茗和樹河呢?不是說來看我嗎?”鄭姑婆惦記著要抱下一代。
女兒的孫子她不喜歡,她隻想看兒子的外孫。
“他們——”鄭二叔一家給鄭姑婆爭取手術,是打算讓女兒嫁出門老人家再死,這樣他們可以給女兒買車添嫁妝,不會被其他人說不孝順,鄭二嫂子說,“他們本是想過來看奶奶的,可是,前幾天奶奶不是在重症病房隔離嗎,他們進不去,現在他們要工作,隻能等周末再過來。”
鄭姑婆抬起眼皮,用眼神追問。
鄭二嫂子笑道:“媽,他們要結婚,也要等你好了走出病房,才可能辦喜酒對不對?”
這話貼心,符合她心意。還是她這二兒媳會說話。鄭姑婆滿意地點點頭:“我想我下個月可以出院了。到時候可以喝他們的喜酒了。喜酒在這邊辦吧?”
聽老人家這話,是真打算住在京城裏了。
鄭二叔和鄭二嫂子互相交換了下焦慮的眼神。
鄭姑婆說:“我挺喜歡白哲的。他治好了我的病。再說,沅潔不是在這邊工作了嗎?我可以去她那兒住,這樣的話,以後我要做治療做複診,也不用兩地跑,你們麻煩。”
老人家打算繼續賴在老大一家那兒,這算盤打的精道。可是,老人家忘了,剛剛之前一秒鍾,自己還在罵鄭沅潔開公司不好。現在又想賴鄭沅潔。
鄭二叔和鄭二嫂子一陣子無話可說。
鄭二叔隨之給鄭二嫂子一個眼色,不用說了。當然是不用說了,又不是賴在他們家。
在病房裏呆的煩,鄭二叔與自己母親感情不怎樣,決定出去走動走動,因此把老人家交給老婆,自己準備走了。
鄭姑婆看兒子急著走,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悅:“我說你們,知道沅潔開公司想幹什麽嗎?”
聽到這話,鄭二叔轉了回身,兩隻眼驚疑地看著老母親。
鄭姑婆說:“不要以為你們幹的事兒我會不知道。你們一個個幹的事兒我都知道。”
瞧老人家那陰毒的眼神,鄭二叔和鄭二嫂子都不禁脊梁骨上爬上了層冷汗。
“沅潔開公司不是想賺錢嗎?”鄭二嫂子假裝笑著敷衍老人家的話。
“是,她是想賺錢。但是,她賺錢想幹嘛?”鄭姑婆說。
“誰不想賺錢?”鄭二嫂子和鄭二叔都再次無語了。
“她賺錢是想幫她媽還債呢。”
老大一家是欠了巨債,其中包括他們老二家一份。不指望鄭大伯和鄭大嫂能還得了錢了,若是鄭沅潔能賺到錢還給他們倒也好。誰不愛錢?所以,鄭二叔一家對此內心矛盾重重。一方麵希望老大家能還錢,另一方麵,也不希望看到老大一家崛起。
兩方在心裏頭拔河,讓鄭二叔和鄭二嫂子對於老母親的話接不上半句話。
鄭姑婆瞧了他們兩口子的臉色,露出有些瞧不起的眼神,說:“你們一個兩個是木頭人的嗎?難道不知道你們大嫂一直有打算和你們大哥離婚嗎?隻是這債務問題不好分割。”
鄭大嫂不敢和鄭大伯鬧離婚,首當其衝,就是這婚姻法規定的,離婚後,夫妻都要承擔婚姻期間債務問題的一半。
債主大都是鄭大伯的熟人。鄭大嫂若敢和鄭大伯鬧離婚,到時候,承擔了一半的債務這債款也不小,足足有一兩百萬,債主們不會找鄭大伯,但是,絕對有可能為鄭大伯惱羞成怒找鄭大嫂討債。畢竟,都是鄭大伯那邊的人呢。
在鄭姑婆看來,如果老大真是這把年紀了,被自己老婆甩了,街裏街坊都知道了,他們鄭家的麵子全完了。
鄭二叔與鄭二嫂子長長對了對眼神,貌似這會兒,方才明白了老人家想去賴鄭沅潔的原因。老人家是看不得鄭沅潔的公司辦的好能給鄭大嫂撐腰。
鄭姑婆叮囑老二:“你和你大哥始終是兄弟。”
“我知道怎麽做的。媽。”鄭二叔說。
鄭二嫂子心裏歎歎氣,想鄭沅潔這臭丫頭,這回算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沒本事逞什麽能耐,想給自己母親撐腰,也不看看自己幾斤肉,要對付的是什麽人。
鄭二叔走了,鄭二嫂子送老公走到門口,夫妻兩人互相交流著無言的眼神。
走到走廊盡頭等電梯時,遠遠,像是能看見自己女兒上次指的那位年輕大夫說是想追鄭沅潔的。老人家剛才說的那些話,儼然都沒有馮大少想追鄭沅潔這個事讓他們老二一家更驚心不已。
“去打聽過了嗎?”鄭二嫂子小聲問自己老公,“這事是真是假?”
鄭二叔瞧了瞧四周沒有人,才敢回答老婆的話,畢竟這裏是君爺的地盤,說:“我不敢問白哲。怕把事情搞壞了。你知道如果我問起的話,豈不是要幫沅潔牽這條紅線了?”
“那能問誰?總得問清楚吧。免得突然間,爆出一個炸彈來,到時候怎麽辦?”鄭二嫂子說。
別說,要是鄭沅潔真是釣上了京城裏的金龜婿,恐怕鄭大嫂欠的那幾百萬,對京城裏的人真不算什麽,瞧這京城的房價,所謂剛需房,都一套幾百萬的價格,不也一大堆人買。
鄭姑婆如果知道這事兒,怕是更被氣死了。不止鄭姑婆一人氣,鄭家人一家其他人全部要歎氣。能嘲笑諷刺老大一家多少年了。如果突然間少了這份樂趣,像鄭姑婆說的,鄭家人的麵子可能都沒了,如果真是鄭大嫂還了債與鄭大伯離婚一刀兩斷的話,鄭沅潔又擺明尾隨鄭大嫂離開鄭家的話。
隻要想想這個可能性,鄭二叔和鄭二嫂子都能無比的鬱悶。
“你說白露這是想幫大嫂和沅潔嗎?”鄭二嫂子想不要讓鄭沅潔的事兒能成,當然首先要折斷幫鄭沅潔的羽翼。
如果白露姐姐出麵幫鄭沅潔牽這條紅線,叫天時地利人和,因為,那個年輕人是君爺單位裏被君爺管著的人。
“死丫頭!”鄭二叔忍不住唾罵,“鄭家哪兒待她不好了?她上大學時的手機還是我給她買的呢。”
“她那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不要想著她能報恩。”鄭二嫂子涼涼地說。以前,鄭沅潔剛考上大學的時候,他們一家不是沒有想過拉攏鄭沅潔的。隻是,鄭沅潔不喜歡他們一家。
鄭沅潔不喜歡他們的原因很簡單,看不慣他們的那套做人做事的態度。
鄭二叔於是對這個侄女同樣是討厭到了極點:清高是嗎?那就清高唄。看你能混出個什麽名堂?所以,鄭沅潔出來時找不到好單位,考不到鐵飯碗,最高興的,莫過於鄭二叔了。
“反正,她骨子裏像她媽,算了算了。”鄭二嫂子說著算了算了兩個字,是給鄭二叔打預防針。
“媽說的對,哪能這樣便宜了她們母女。想出戶?想和我們鄭家脫離關係?”鄭二叔冷笑,“等著。”
送了鄭二叔坐上下行的電梯,鄭二嫂子回身,接起女兒打來的電話。原來鄭沅茗今天請假,和未婚夫一塊去看婚房裝修的進度,由於涉及到一些裝修材料要改,價格沒有談妥,打電話來問鄭二嫂子的意見。
鄭二嫂子說:“要什麽拿什麽,你和樹河商量就可以了。至於價錢,你跟裝修公司說,等我和你爸回保定再和他們談。”
有鄭二嫂子這一句話,鄭沅茗什麽都不怕了。從小到大,她什麽東西都是父母買的。哪怕是她現在用的包,用的手機,電腦,相機,婚房,全都是。
都說女孩子家要富養。鄭二叔一家做到了。比之,老大一家,把鄭沅潔養成個什麽樣。鄭二嫂子偶爾想到這,都為鄭沅潔可憐可惜,投錯了胎。鄭大伯把女兒當成沒用的廢物,鄭大嫂則把女兒當成還債的機器。
走到病房門口,鄭二嫂子望過去,沒看到馮大少的身影了,隻好抬腳走了進去。
馮永卓卻是早注意到她望過來的眼光,在暗處躲著。他可不想自己的好事先被鄭家人攪和了。
徐美琳叫了他一聲,說有他的電話。馮永卓走過去聽,是白露姐姐打來的座機。白露姐姐說,下午下班之後,要去鄭沅潔新開的公司瞧瞧,問他去不去。
馮永卓不假思索:去!
順道會一會那個小馬,據姚爺透露的消息,是個不遜色的小白臉,可把他給急到了。
寫字樓裏,傍晚,鄭沅潔和小馬在公司裏吃盒飯。
小馬吃了君爺開的藥後,果然好了許多,去社區醫院照了張x片,說是肺炎,所以小馬這裏兩天不敢到處跑了,要去醫院吊水。
鄭沅潔想照顧小弟弟那樣,來到公司就給小馬泡清肺解毒的涼茶。
小馬邊吃飯,邊時而看她的側臉。
鄭沅潔或許相貌平平,可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在小馬眼裏,鄭沅潔是很美的一個女人。從第一次做業務遇到鄭沅潔,在他要離開時鄭沅潔看著要下雨把自己的傘主動讓給他時,這個體貼心細的女人毫不疑問住進了他的心窩。
小馬知道,能娶鄭沅潔的男人肯定很幸福,因為鄭沅潔絕對是個好女人,懂得怎麽關心人怎麽體貼人,會持家,會節儉。
隻是,這女追男隔層紗,而姐弟戀,更是被社會詬病。小馬的底氣不足。
“吃完飯,喝點這個。”鄭沅潔給他倒了水,泡上些中藥,用杯蓋蓋住杯口,完全沒有留意到他的眼神。
小馬像是她弟弟一樣。她聽說以前自己是有個弟弟的,隻是鄭大嫂不小心流掉了。因為這個事,她奶奶更是恨死了鄭大嫂,想著是鄭大嫂殺死了自己唯一的孫子。
鄭沅潔聽母親說的最多的一句話,那畢竟是你奶奶。可能鄭大嫂都知道,她心裏不喜歡這個奶奶。
手機響了,白露說自己到了樓下。鄭沅潔說了樓層和號碼,打算去門口接人時,又有一個電話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