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狗咬狗

看到是什麽人來的刹那,鄭二嫂子兩條腿像麵條一樣軟了下去。

做賊心虛,做過虧心事的人,無論再如何假裝鎮定,都無濟於事。所有人驚訝地望著這場驚變的時候,誰更沒有料到的是,台上本像縮頭烏龜躲在鄭姑婆後麵的鄭二叔,會忽然躥出來,閃到了鄭大伯麵前,唰一下,在鄭大伯頭上砸下拳頭。

鄭大伯被老二打的這一下,反應完全不像被母親揍那會兒,身體踉蹌的鄭大伯很快穩住身體,唰,回身,好像拳擊手和鄭二叔搏打在了一塊。

“你是我哥!你是不是我大哥?!你說!”

“你為什麽不問問你自己有沒有把我當成大哥看!”

“我有!”

“你沒有!”

“你怎麽不問問你自己,你有沒有把我當成你親弟弟?你有沒有為我這個弟弟做過什麽!”

“我怎麽沒有了!當年你連工作都沒有的時候,是誰收留你的。”

不說這事還好,鄭二叔那拳頭猶如飛馬流星,狠狠揍在了鄭大伯臉上:“你把我當牛做馬,敢說你是我大哥!敢說你把我當成你弟弟!我是你弟弟,可你隻把我當成是個雜碎,呼來喚去,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你弟弟,我是你親弟弟!”

鄭大伯可能完全沒有想到鄭二叔會將以前那點小事嫉恨到今天,說來那時候他雇傭自家弟弟當店裏的幫手,給鄭二叔飯吃,給鄭二叔工資,沒有覺得哪點有對不起鄭二叔的,是鄭二叔自己後來說不要這份工作了,還感謝了他不是嗎?

被鄭二叔這個拳頭,鄭大伯被打趴到了地上,許久沒有站起來。此時此刻,他能感受到鄭二叔對著他強烈的恨意。

鄭二叔是恨他的,比任何人都恨。

“我是你弟弟。可你把我當成了什麽!”

鄭大伯手裏握成拳頭,也恨:“我捫心自問,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我雇你來我店裏幫手,難道我還養著你是不是!”

鄭二叔狠狠唾一口沫到地上:“好吧,要我說,我告訴你。如果我是老大,你是老二,我會心甘情願養著你!所以,你這幅狹隘的心思永遠做不了老大!你想想欠債這麽多年,要不是我罩著你,你和你老婆孩子早就被高利貸砍了!我做了你作為老大該做的事情,而你擔負不了老大的責任,你活該被家裏人和外麵人看不起。一個都看不起你。難怪媽要打你,你這個窩囊廢!”

聽著對方一番怒吼吼完。鄭大伯卻是,趴在地上的臉,陰測測地發出一連串笑聲:“我的好弟弟,好弟弟。你怎麽不想想,我這個老大好說歹說,有曾經用過陰謀詭計,有害自家兄弟家破人亡的心思嗎?”

鄭二叔臉上一青,橫起臉:“我會這麽做也是被你逼出來的!要不是你當年那樣對待我,我隻不過是以牙還牙!”

“是!”鄭大伯抬頭朝他一口吼了回去,“我這個老大再無能,都不會越過這條做人的底線,這是爸教的!做人的底線!”

鄭家人全呆了。是誰也沒有想到,鄭大伯會忽然說出這樣一段話來。

鄭老爺子,是死去是很多年的人了。可能白露自己都記不太清楚,其實,當初她幼年時隨母親被迫搬遷到保定去住時,鄭姑婆的老公鄭老爺子,已經病入膏肓,躺在病**動也不能動了。

以至於鄭家幾兄妹對於這個父親,一直印象不深,正是由於此。鄭老爺病的太早,死的太早,沒有能管到底下幾個兒女頭上。所以,在鄭家,向來有威信的是鄭姑婆而不是鄭老爺。

若不是鄭大伯在這時候突然提起老父親說的話,鄭家人都早忘了有這樣一個父親的存在。幾兄妹回想起來,好像是有那麽回事呢。鄭姑婆在兒女心裏頭,一直都是個我行我素,任性妄為的老人,這點是不用質疑的。可鄭老爺不是,幾個鄭家兄妹記得,自己父親鄭老爺病重的時候,病的很辛苦的時候,都是一句疼都沒有叫過的人。

是個老實人,一點都不像自己老婆鄭姑婆,一點小事都能嚷到全世界都知道。

“爸!爸臨終前和我說過,要看著弟弟妹妹,要看著他們最少,不要因為窮,不要因為其它利益**,喪失做人的底線。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看好你——”鄭大伯站起來,拿起袖口擦著眼角。

下麵的弟弟和妹妹,一個個仿佛癡了一樣看著他。

老大這是在做戲嗎?

這是鄭家人心裏頭唯一劃過的一刹那念頭。

然而,很快的,鄭小姑第一個陪鄭大伯哭了起來,喊:“爸!”

鄭小姑這一聲喊聲淚俱下,幾分真情流露。她最小,小時候失去爸爸的時候,還沒有結婚,她知道,自從父親去世之後,她就是家裏被姐姐哥哥欺負的份,一直都是。而自己母親更是過分的勢利眼,哪個兒女家境好能供鄭姑婆吃喝玩樂的,鄭姑婆就整顆心偏到誰家。這不,鄭姑婆的心都偏到了老二家。

眼瞧鄭大伯和鄭小姑在這會兒突然當著大眾不喊媽,是喊起了爸,鄭姑婆胸口湧起的感覺是被羞辱了,被當著眾人的麵羞辱了!

飆起來的鄭姑婆,掄起拳頭,再次暴打鄭大伯以及鄭小姑:“你們爸都死了!你們喊啊!是誰把你們生出來的!是誰把你們養大到今天的,一群忘恩負義的兔崽子!”

“媽,媽——”見狀,鄭大姑與鄭二姑一塊上前去拉人。因為,因為現在完全不是家裏內鬥的時候啊,外麵進來的人,都來抓老二家了。

鄭二嫂子勉強支撐兩條麵條一樣的腿,想攔住拿手銬要去抓她老公的人,可憑她一人之力怎麽攔,於是她兩隻手邊抓邊喊:“沅茗!沅茗!”

這時候的鄭二嫂子倒是終於第一時間記起了自己女兒。可是鄭沅茗一直不在,不知道到哪兒去了。鄭二嫂子叫不到女兒出現,感覺天都要塌了,隻好撕開嗓子叫起了:“媽!媽——他們要抓你二兒子了!”

鄭姑婆不知是不是耳朵突然聾了,好像對鄭二嫂子的聲音充耳不聞,隻是拿拳頭砸鄭大伯與鄭小姑。

終於,鄭二叔是被進來的公安人員帶走了。

整個婚宴現場瞬間,變成了喪場一樣。

賓客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弄不清形勢:這是搞哪樣?不是來喝喜酒的嗎?怎麽變成了來看新娘老爸被人抓的戲碼?

看著婚禮台上亂成一團,鄭家人自己幾個還在打到不可開交。白隊將手裏的玻璃杯重重放在了桌子上。砰,一聲響,是將這個桌上坐著的自己兒子白小璐,與小包子的視線,從那台上拉了回來。

小包子望到舅舅那張臉,白隊雖然沒有像君爺那樣擺閻王臉,可是麵無表情的樣子也是很可怕的。包子怕怕,躲到媽媽背後。

白小璐卻隻是對父親那副嚴重的表情聳了聳兩條秀眉。

雲姐皺著眉頭,用力皺到臉上都快出皺褶了,眼瞧,白露和君爺兩個人,和自己老公一樣麵無表情,倒是一會兒工夫看不出究竟眼下發生的一切是不是與他們兩人有關。

伴隨鄭二叔被人帶走,警笛聲在酒店門口回響著,離開。

鄭二嫂子坐在台上大哭大嚎。鄭大伯在台上一邊遭鄭姑婆打,一邊卻是仰天大笑。

在其他人眼裏,這群鄭家人明顯都是瘋了,一群瘋子。

賓客們,包括張家人,都驚恐不已。如果可以的話,這群人都想馬上拔腿跑了。

白隊嘩一聲,推開椅子站了起來,率先背著手朝門外走去。

在一群騷亂中,還有誰去留意白家人的舉動呢,沒有,一個都沒有。白隊走出去後,雲姐帶了兒子趕緊追上老公。白露姐姐給兒子嘴裏再塞了塊剛上桌的雞肉,再抱起包子。君爺伸出手,接過她手裏的兒子,一家三口,趁著這個機會低調地離開。

等鄭二姑恍然間記起白家的好處,拉了拉鄭二嫂子說:“快點找白哲啊。他不是在城裏麵有人嗎?”

鄭二嫂子立馬收住哭聲放眼往場內四周一瞧,這場中,哪有白家的影子?

鄭大伯滿臉烏青,卻是笑得更大聲了。

鄭家幾個姑子,不禁都打了個寒噤:莫非,抓鄭二叔這事兒,還會與白家有關?

白露姐姐坐在車上,膝蓋上抱著兒子小包子。包子能感受到車內凝固的氣息,不敢說話。白小璐一臉隱忍的表情。

君爺算是最淡定的一個,開著車,先把白隊一家送回到白隊家裏。

要分手時,雲姐回頭,像是要與白露說話,最終,眉頭皺皺,還是守住了嘴巴,沒有說,隻擺擺手,示意他們可以開走了。

白露關上車門。君爺踩下油門,開車帶自己老婆和孩子回家。

隻有在這個時候,白露才和自己兒子在車內吐出口氣,望了望君爺的臉。剛在車內,她哥那雙冰涼的眼珠,看著她,又看著君爺,後來,是都一直看著君爺了。

也隻有君爺,扛得住白隊的眼睛。

君爺是那種沒有做虧心事,絕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這點,白隊是早就清楚的,太清楚不過這個妹婿做事做人的風格和原則。因為君爺這點可以說是學了他,是他引以為傲的。所以,當從君爺臉上得不到半點破綻之後,白隊不可能指責君爺,更不可能當著君爺的麵說自己妹妹。隻有回到家。

回到家後,見自己父親去了書房,白小璐是忍不住了,抱住肚子在客廳裏翻來滾去,隻要想到鄭家人在台上那種種表現,怎能不讓他笑死。

他快笑死了,鄭家人是何等奇葩的人,他白小璐早就看不慣這群裝模作樣的鄭家人,活該,活該!

雲姐關上屋門後,看著兒子在客廳裏此等放肆,喘了喘氣,斥了聲:“夠了沒?是想讓你爸出來罵你嗎?”

“媽,你不覺得好玩嗎?”

“好玩?!這種事好玩嗎?不要忘了,他們是你大伯二叔!”

白小璐撇撇嘴,對於父母這種根深蒂固的某種傳統觀念真是受不了:“他們家能算我們家親戚?算了吧。常年沒有碰上兩麵。一見麵,都是開口要我們幫忙的白眼狼。”

“血緣的東西是騙不了人的,白小璐!”雲姐斥兒子,“你和他們體內,都流著一樣的血。”

“媽,如果照你這樣說,全人類,都不是黃帝的孩子嗎?我和殺人犯都流著一樣的血呢!”

雲姐被兒子這話哽到,氣呼呼的,好不容易冷卻一下情緒,說:“再怎樣說都好,落井下石是不該做的事,白小璐。媽可不願意看著你淪落成這樣的人品。”

白小璐眨了下眼:“媽,我可不是隨便取笑人。但這事兒,是姑姑姑丈做的,不是嗎?”

雲姐心頭猛地咯噔了下,兒子這話,是說到點子上了。於是,在她毛發豎立,要讓兒子閉嘴的時候,書房的門咿呀一開,白隊從書房裏走了出來,冷森森的目光對準兒子:“你知道多少?”

“爸!”白小璐和雲姐一樣毛發豎立,“這不是明擺的事嗎?全場,屬姑姑姑丈最鎮定了。那些人進來抓人時,姑姑和姑丈,看都不看,好像早料到會是這樣。”

雲姐閉下眼:兒子這話沒錯,都沒錯。她和老公早也一樣察覺。可是,你說,好歹都是親戚,哪怕你要大義滅親,好歹先和他們通一聲氣也好。所以說,白隊和她氣的,倒不是君爺和白露安排人家來抓人,而是,君爺和白露為什麽不事先把安排告訴他們呢。

親兄妹都不知會!白隊很氣!

雲姐不敢去瞧老公烏黑的臉,隻能好聲好語勸著:“可能他們倆來不及和我們說。”

來不及?白小璐不以為。不說君爺和白露那副淡定樣,再說了,這種抓人的事兒,要是沒有前期一串調查工作,緊密安排,能做到這樣的悄無聲息,突然來抓人嗎。

白隊心事重重,坐到了沙發裏。雲姐趕緊去給他倒水。白隊接過水杯,手抖了陣,水直潑到了桌上地上。雲姐握住他的手,好半天擠出一句:“白露到底是依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