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 離不開

阿芳進廚房給客人倒水。陳孝義脫了大衣,走進廚房幫她。阿芳就此望了望客廳裏那兩個年輕人,問:“那個陪她來的男人是誰?”

“好像是她實習單位裏的同事,可能是擔心她一路跑來找她。”陳孝義在咖啡館裏有親眼目睹周司晨對史慕青發脾氣的場麵,能感受到這個小夥子,對自己侄女的一片關心。

“是嗎?”阿芳好奇地問著,“會不會是男女朋友?”

陳孝義被她這個問題問懵了。陳木頭的情商本來就是低的,低到經常慢三拍不止的人,哪兒能回答上她這個問題。

阿芳隻要抬頭看他那張木然的麵孔,都隻能是深深歎氣。伸手,取了廚房裏的一條毛巾,遞給他擦擦脖子上的汗,說:“你到市場後,弄點熟食回來,再拿把青菜,時間太晚了,菜市場八成東西都不新鮮了,買回來也沒有時間做。回來時順道到附近劉姐家裏,把坤坤帶回來。”

“坤坤去劉姐家裏了嗎?”

“是的。”

“學素描?”

“是的。”

陳孝義搖腦袋:“學什麽素描?我不是和他說過多少遍了嗎?他那征征哥從小和他一樣喜歡畫畫,結果,學到最後,怎麽樣,還是能把一隻兔子畫成了一隻螞蟻。”

聽到這話,雖然知道老公說的是自己兒子不是君爺的兒子,阿芳還是趕緊伸手打了下他肩頭,小心隔牆有耳,被君爺聽見了。

被老婆一打才想起了白露在這兒,陳孝義在老婆耳邊輕聲說:“嫂子和高大帥在隔壁。不知道他們晚上有沒有的吃。等會兒你把菜做多一點,我給他們送過去。”

“隔壁?”

“對,大孫的屋子不是沒人住嗎?我向大孫借了鑰匙,給嫂子和高大帥住。”

白露姐姐和高大帥找到了陳孝義說給他們住的那個屋子,一看,根本不是在陳孝義樓上,是在陳孝義家窗口對麵樓的樓上。

“也好。”白露姐姐很滿意這個風景,從窗口能直接望到對麵屋裏的情況。話說,她好久沒有見到阿芳了,主要是見到了,還是看不清阿芳的臉變成怎麽樣。

高大帥接到了去菜市場買東西的陳孝義的電話,回頭對白露姐姐說:“嫂子,孝義說,等會兒送飯菜過來,叫我們不要叫外賣了。”

白露姐姐聽到這話,似乎沒有幾分高興的神色,說:“阿芳的廚藝,與我半斤八兩。”

高大帥本來蠻興奮的臉一下子蔫下去了。

吃貨,他們這群人都是吃貨,對吃的特別關注。

白露姐姐伸手拍他腦袋:“別擔心,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都廚藝大有長進,阿芳能差嗎?”

對此,高大帥真不敢抱有樂觀的心態,說:“嫂子,那是你家裏有個大廚啊!陸大廚的廚藝難道還不能把你從死馬醫成了活馬?可是我從來不記得陳教官是大廚,陳教官好像和姚爺一樣,把糖當鹽撒的人。”

白露姐姐那瞬間,一張臉同樣蔫了。

她老公是有那個死馬醫成活馬的本事,換做陳教官,則夠嗆。

“死就死吧,反正對麵有兩個陪咱們死的。”白露姐姐放棄,舉手投降說。

高大帥奇怪的是,她看見有個陌生的年輕小夥子來找彤彤,不用為自己兒子緊張一下嗎?

白露姐姐眺望對麵屋裏周帥哥的側臉,哎呦一聲歎道:“這孩子真的真不錯,小時候應該也是個小帥哥,要是被征征或是洛洛遇到,八成有的爭了。”

“是長的不錯。”高大帥一臉覺得她高深莫測的表情,同望到周帥哥那張側臉上。話說,周帥哥這張側臉,好像似曾相識。是某種錯覺嗎?

阿芳拿了點開胃小吃走了出來。

史慕青和周帥哥都趕緊起身走過去,一人接過她手裏的東西,一人扶她坐下。

白露這時候才看到阿芳大著肚子,恍然間記起上回才聽蔣梅說過,說他們準備生第二個孩子,沒想到真的大肚子了。

“四個月大。”阿芳撫摸著肚皮,回答史慕青他們的問題。

“四個月有這麽大了?”史慕青吃驚的眼神,看著她隆起的肚皮,有半個皮球大了吧。

小東西原來都長得這麽快的。

周司晨聽她們女人談論生孩子的事,隻覺得好像重回婦科實習的那階段,有點尷尬,避開到了邊上坐著,臉對著報紙看。

阿芳看了看周帥哥的側臉,小聲問史慕青:“是誰?”

“我們單位的師哥。”史慕青說。

“怎麽是他來找你?”

“他說被主任罵了。因為我跑出來他負有管理責任吧。”史慕青正正經經地作答。

阿芳突然感覺眼前這個姑娘,像她老公情商都有點二百五的嫌疑。隻為了責任能跑到這裏來找人?

史慕青望到了牆壁上懸掛的全家福,看到了裏麵除了他們夫婦倆,有兩個孩子,是一對兄弟,問:“三嬸,都是你和三叔的孩子嗎?”

“大的那個,是收養的,後來,他的親生爸爸媽媽找到他,把他帶回去了,兩年前才把他帶回去的。我們收養了他有十二年。”阿芳說到這兒,嘴角微揚,嘴邊上的小酒窩裏,卻有了幾分苦澀。

史慕青那時候隻知道她和三叔離婚後已經走了,所以並不知道當時阿芳已經懷上了孩子。

說起當年,真是苦澀。到現在,哪怕快有第二個孩子了,回想在英國不幸流掉的那個孩子,阿芳都忍不住想哭。

那是她和他的第一個小天使,說真的,她特別痛惜。因為,當初要不是這個孩子在,她都無法離開他。結果,孩子沒了,醫院檢查說是因為胎兒不穩,直接掉了,沒有預兆的,突然間一夜醒來就掉了。

原以為自己很堅強,其實脆弱的一塌糊塗。

國外沒有什麽親人在,流產過後,由於國外醫院並不像國內醫院,不是什麽病人都可以住院的。她因為隻是自然流產,身體沒有什麽大損傷,隻住了一天醫院觀察過後,馬上被告知要出院。可她心情不好,身體其實也不好。

離開醫院在出租的房子裏發起了高燒,不省人事,那會兒她都以為自己要死了。

在這個時候,她表哥趙文生和他一塊兒,兩個人直飛到了倫敦找到了她。

“沒有打電話,可他們都知道我在這邊的情況。我突然覺得我真是個大笨蛋,自以為是,卻不知道我走的那天,其實你們都已經出了大事情。”阿芳拿條紙巾拭了下眼角,不是為自己,是為那些她當時並不知道的受到傷害的親人們。

實際上,當時趙文生和陳孝義都不敢告訴她燕京發生的事,包括白露在醫院裏昏迷還沒有醒,苗莘苗爸都死了,彤彤失蹤。畢竟她自己因為失去孩子悲痛欲絕,離死亡也隻是一線之隔。眼看她那時的情況都不能坐飛機回國,而論及在國外的人脈,尤其倫敦,是姚爺最多。姚爺當時又不敢離開家,因為陸家姚家自從白露出事以後,都得由他幫君爺撐著了。沈佳音這個時候,代替姚爺出國了,親自到倫敦來照顧她,把自己兒子都撇下了不管。

可能就是在那個時候起,阿芳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她其實,不是離不開他一個人而已,是已經離不開這一幫和親人一樣親的朋友。

是這些人,成就了她和他的姻緣,成就了她現在。如果她離開他的話,等於也要離開這樣一幫人,其實是不現實的。

好男人或許可以不要,好朋友沒有辦法舍去。

“在倫敦養了一個月的身體,和他一塊回國,在倫敦重新注冊了婚姻。至於有什麽問題都好,已經無所謂了。”阿芳淡然地說。

是的,無所謂了,什麽婆媳關係,算了。隻要他對她好就好了,何必去在意婆婆的想法。

複婚的事兒,是給陳母造成了很大的衝擊。尤其阿芳她這樣帶著陳家的孩子遠走他鄉甚至把孩子都弄沒了,陳母說什麽都不願意再接受她這個兒媳婦。哪怕是到了現在,陳母有時候和陳父一塊兒他們這兒,和阿芳一句話都不說。

“所以說,第一個孩子失去以後,我們都明白了,其實孩子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們互相彼此照顧。畢竟,孩子也不能陪我們一輩子。”阿芳說這話,有些大徹大悟。

隻有失去了,想通了,上帝才舍得給人打開另一扇窗。最終他們先是選擇在國內收養了一個孩子。以他們的條件,想在孤兒院裏收養個孩子並不難。他們收養的是一個有殘缺的孩子,是個聾啞兒,把這個三歲大的孩子,養到了十五歲,找到他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送他離開。

其實剛開始收養孩子時,陳父都有意見了,認為既然他們夫妻倆身體都沒有問題了,幹嘛不自己生。

“當時我身體不好,流產過後,連方敏都說我這樣很難再懷上孩子了。他幹脆死心了,叫我別生。家裏有什麽意見都好,他一個人頂著,然後,經常兩邊跑,跑的多了,家裏有意見,他果斷轉了工作,到這邊來陪我了。”

這是因為陳孝義始終認為這是他欠她的,是他之前的不作為不負責任,讓她一個人出國結果在國外流產,把孩子都弄沒了。

“你三叔一句話都沒有說,其實知道孩子沒了時,他比誰都傷心。這話,我後來都是聽人說的,才知道。”阿芳說。

史慕青聽她聲音沙啞,趕緊去給她再弄杯水。在廚房裏倒水的時候,史慕青感覺眼眶裏有什麽東西都要跟著掉下來。做女人都很苦。以前,她媽媽,應該是跟三嬸一樣,都很苦吧。所以,麵對孩子時什麽話都不能說,隻有在老公家裏人都不在的時候,才可以慢慢說出這些事。

倒完水的時候,轉過身,突然看見周帥哥站在廚房門口望著她。

周帥哥看著她,用手指示意了下眼角。

史慕青趕緊先放下杯子,拿手指擦掉眼角,不能被阿芳看見了,會再觸景生情的。

周司晨就此在自己口袋裏翻找著,他沒有帶紙巾的習慣,但是學了周玉,會帶手帕,於是從褲袋裏掏出了那條藍色手帕,塞到她手裏:“擦擦,擦幹淨了。”

“你,剛才都聽見了?”她親戚的事兒,算是隱私,她可不願意他聽了到處去說,畢竟他和她之間不算什麽關係。

周司晨可以聽出她話裏的意思,隨之,沒好氣的,想瞪她,手指插著口袋:“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難道到現在都不知道嗎?”

“我隻知道,你那把嘴,對我從來不留情的。”

周帥哥吃了個鱉。

說起來,他並不是個會說人壞話的人,品行說的過去,隻是,對著她,總是失常,有些把不住口嘴。

史慕青不管他那突然有些傻住的模樣,端著水杯回到客廳。阿芳這時已經收拾情緒,好多了,說是要打開電視給他們看,然後,她要回廚房繼續做飯炒菜。

聽到這點,史慕青當然不讓她這個孕婦勞累,說:“三嬸,你坐吧。洗菜什麽的,我都會。”

“可是,要煲湯,魚要先做好——”今晚有客人來,不是兩個人兩三道簡單的菜可以解決的。

史慕青自己的廚藝一般般的,在家裏學史爺爺做菜,做到現在,學到三分之一都沒有。

“沒有關係。”史慕青靈機一動,一眼望向在廚房裏剛走出來的周帥哥。

周司晨被她那直射過來的眼神,看到全身像定格了一樣,僵住不動,而且脊梁上開始冒出來層冷汗。

這個妞,想做啥?那眼神,好恐怖,好像藍精靈,要算計他嗎?

“其實啊,我們單位裏,這位師哥是大廚,一直有廚王的稱號。”史慕青隆重介紹周帥哥的一技之長,說。

周司晨那眼睛想把史慕青吞了,猶如大象吞牛。

“阿姨,我——”周司晨想澄清的話沒有說完,被回頭的史慕青瞪了瞪眼。

史慕青背對著阿芳對他比劃手:怎麽,你忍心讓一個孕婦在廚房裏忙活幾個人的飯菜嗎?別忘了,你今晚在這裏免費吃住,讓你做個飯你都敢嫌棄,有沒有良心的!

周司晨的手拍住了額頭:早知道不上這條賊船了。更可恨的是,自己為了節省幾個飯錢,竟然是主動上了這條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