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不能姓溫了
紅了眼珠子,用力掐死老太婆。
忽聽門口嘭的一聲,被溫世軒找到的護理工走了回來,見到背著自己的許玉娥不知在老人家床頭做什麽,疑問:“溫太太?”
許玉娥猛然一驚,醒了過來,那口氣沒來得及喘,先把枕頭移到了一邊拍打:“我看你給她翻身墊的那枕頭有點髒,拿出來想洗一下。”
“有點髒嗎?”一聽像是指責自己沒有盡到責任,走近來的護理工接過許玉娥的枕頭左看右看,“不髒啊。”
回頭一看,卻見許玉娥已經急急走出了病房。
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滿腹疑問的護理工幫老人整整被子時,看見老人滿臉通紅,像是剛剛憋氣憋的很緊,一刹那嚇了一跳,趕緊去叫醫生過來。
沒有能一氣之下掐死老太婆的許玉娥,一方麵慶幸自己沒有犯了殺人罪,另一方麵心裏真恨不得老巫婆死翹翹。
回到家,對老公,對小女兒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的。
畢竟她要怎麽說呢?說差點兒掐死老太婆?
對許玉娥異於往常的沉默,溫世軒和溫媛各有各的想法。溫世軒巴不得老婆安安靜靜不要整天回來和他鬧,所以並不關心是發生了什麽事。
溫媛則不同了,眼珠子骨碌骨碌轉了幾圈,等溫世軒離開後,跟蹤許玉娥進了房裏。
“媽,您這是怎麽了?在外受氣了?受委屈了?今天都聽你沒有說話。”攬住許玉娥的手,像是關心地噓寒問暖。
還是小女兒貼心,可許玉娥心裏頭的秘密說不出嘴:她剛是差點犯了殺人。
詭異的眼珠再悠了圈,溫媛裝作乖巧地點點頭:“媽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坐在房間裏一個人的許玉娥,坐了一陣呆不住了。
除了那死老太婆丟了她的大女兒,老公其它的話,她全聽在耳朵裏。她大女兒其實沒有死,而且發跡了,被一戶很有錢的人家收養了。剛巧,是蔓蔓的大嫂。關於這個金家,上回,她還聽張秋燕炫耀過,說是什麽很有名的高官。
她和蔓蔓鬧情緒,蔓蔓又不是她親生的,她不能指望蔓蔓了。指望這個大女兒可以吧。畢竟是自己親生的。隻要把事情原委說清楚,都是那個死老太婆的錯。
終究是親生的媽,大女兒不可能不認的。
大女兒是叫做什麽來著。
扶著額頭想了會兒,始終想的不清不楚,不知道怎麽上門去找。
隻得把小女兒再叫了回來幫自己出謀劃策,然不能告訴小女兒全部真相,隻說:想找蔓蔓的大嫂談點事情,給拿個主意。
母親這個話一出,溫媛立馬明白了:母親是不知道從哪裏知道真相了。
她巴不得母親上門去鬧金美辰呢。
笑意盈然:媽,這不容易,找二嬸要個那人的地址,直接上門去找行了。
許玉娥急:借口呢?貿貿然上門去,人家見不見你?
“媽,你不要說你自己找,你說是蔓蔓有事讓你來找她。她和蔓蔓是妯娌,不可能不見你的。”溫媛道。
小女兒真聰明。
找到完美借口的許玉娥,高高興興地睡了個美覺,預備第二天清早上門去鬧。
……
金美辰自被金父趕出門後,沒有回夫家,而是住進了旅店。眼看卡裏的錢沒有父母和丈夫支撐,一天天吃緊,不能這樣下去了。
金家那頭,她想回去也得想個法子。想來想去,必須策動老公出馬。
而且蔓蔓現在知道了她的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爆出她的秘密,想想都很後怕,最好是先和老公談一談。
於是,她拉了行李箱出了酒店,當晚上,回到了夫家。
蔣飛今晚在外麵和人喝了些酒,臉膛些紅,微有醉意,聽到門鈴,腳步邁的有些不穩,拉開門。看見老婆站在門口,醉眼一笑:“怎麽?舍得回來了?不是被你爸媽趕回來吧?我這裏比你爸媽窮,但終究是你要回來的地方,是不是?”
若不是因為形勢發生了一百八十度逆轉,她會想回來嗎?
看著眼前已經有點啤酒肚的蔣飛,當年和蔣衍同誌一樣帥氣的年輕蔣飛,逐漸失去了蹤影。
當年喜歡這男人,就因為他夠帥氣,可是隨著他借用她爸的氣勢不停地調崗高升,身材同時逐漸走形。如果早料到有這一天,她是決計不想嫁這種男人的。
所以,那天她和金父提出的離婚,不是一時興起的事情。
“怎麽?不進來?也不說話?還想鬧?”倚在門口看著她的蔣飛,漸漸地不耐煩,臉上浮現不悅,“如果你想鬧的話,我沒有精力和你鬧,你去其它地方吧。”
她沒有其它地方可以去了。
必須有蔣飛。
忍著,低姿態走進了門:“我有話想和你說。”
關上門的蔣飛走過來,伸出雙手想抱抱她,卻被她一手推開,氣呼呼道:“你不是回來想求和了嗎?現在你這個態度是想怎麽樣?”
“我們現在,是快被人攻破崩潰的城牆了,你還有心思來談這個?”邊說,邊是一肚子委屈坐了下來,淚珠像唱戲似的一滴滴往下掉。
被她這個樣子嚇到的蔣飛,雙手歇了下來,放柔了聲音:“你是不是這段時間在哪裏受什麽人委屈了?”
她受的委屈多著呢。現在是什麽人都給她氣受。然而,這些事都不能直接吐出口的。
“我,實際上,阿飛,我受人誣陷。不知道是誰告訴我爸媽,說我不是我爸媽親生的。所以我被我爸媽趕了出來。”
“有這種事?”蔣飛聽著不以為意,感覺在聽一個笑話,嘴裏滿滿的笑意說,“是不是親生的,做一下鑒定不就知道了?”
老公絕對沒有想到她會不是金家的女兒,因為老公之前就是因為她是金家的女兒才娶她的。
低下頭,低沉的聲音略帶哀傷:“確實不是親生的。”
蔣飛幹瞪了好幾次眼珠都不能聽清她的話:“你說什麽?”
吸口氣,爆了,起身對著他吼:“我說我們完了。我不是金家的女兒,你娶的不是高幹女,你以後不用指意升官發財了,你爸你媽還有其他人,都不會對你和我另眼相看了!”
被她的口沫噴了滿臉的蔣飛,好像被暴風雨襲擊的村莊,水漫金山,是被雷劈中的大樹,魂兒活活劈成了兩半。
看到他滿臉震驚無法承受的模樣,金美辰吸吸氣,自己才是最委屈的那個不是嗎,回身,滿臉是淚跑進了房間裏。嘭,關上門,背搭在門上,握緊拳頭:她不能,不能就此服輸,不能去做雜貨鋪老板的女兒!
到了隔日清早,一夜沒有睡,爬起身到客廳,老公似乎昨晚出去了一夜。
不知道蔣飛會不會就此把她拋下?
腦子渾渾噩噩,喝了杯水,拎了個包準備出門。
走到部隊大院門口,忽見那天溫媛指著的那個被稱做是她媽的雜貨鋪老板老婆的女人——許玉娥,墊著腳尖隔著大院門口的欄杆往裏麵眺望。
趕緊拿包捂住臉,然許玉娥已經看見了她。
“美辰,美辰——”許玉娥興奮地向她放聲大喊,招著手。
丟臉!
這臉丟的不是一丁點。
她無法想象蔓蔓的這種日子是怎麽過下來的。
剛要拔腿而逃,警衛連的戰士卻是攔住了她,問:“你認識那人嗎?那人說認識你。”
“不認識!”三個字咆哮。
聽見這話的許玉娥,急得身子前傾要像劉翔飛躍欄杆,宣誓地喊:“美辰,我是你媽!”
早上,正是太太們來來往往趕著去早會或是菜市場的時間。許玉娥這一句當著眾人的深情表白,不過半日時間,傳遍了整片軍區所有喜歡聽八卦的人。
近來被老公逮住沒有去太太早會的蔣母,在家修身養性起來,每天懶洋洋地坐在沙發裏,不是看電視就是看報紙。當王鳳一通緊急電話告知她許玉娥事件時,她正盯著報紙認字的那雙老花眼鏡直接從鼻梁上墜落下來,被自己慌亂的腳一踩,裂成了八塊。
“你是不是聽錯了?”這是所有人如蔣母這樣的第一反應。
“我也希望是我聽錯了。”王鳳嘴上替她歎息,心裏有點兒幸災樂禍的,“但是,據說現場有數百人都聽見了。沒有一個說聽錯的。”
“可,可,可她不是蔓蔓的媽嗎?”蔣母完全糊塗了,完全摸不清方向了。
她嫌棄的那個小兒媳婦的媽,結果變成了她最喜歡的大兒媳婦的媽?
“這確實挺奇怪的,難道你兩個兒媳婦剛好都是那個女人生的?”
王鳳這句推斷,讓蔣母徹底崩潰了。
她討厭蔓蔓,其中有一點就是因為當初許玉娥在大院門口鬧過不成樣子,丟盡她的臉。
任誰,這樣上不了台麵的親家,都受不了。
相反,金美辰的母親金母,那是高官的太太,知書達理的女人,是許玉娥幾輩子都比不上的。
“不行了,我得去問問。”蔣母邊著急說,邊著急找鞋子穿。
“你想去問誰?”王鳳挺好奇她這時候能去問誰。
細一想,也是,她能去問誰呢?
問當事人,當事人願意回答她真話嗎?
“可是總得找人問清楚的。”蔣母這話是請王鳳出策了。
“我以為你不主動出擊為好。他們總是要先找上你解釋清楚的,你就等他們自己前來向你招供好了。這樣你不是被動,而是有主動權了。”
心想王鳳的話有理,蔣母重新坐了下來。
這一等,等到夜晚,都不見有人上門來向自己謝罪。蔣母再次坐不住了,決定上二女兒家裏去打探情況。
近些天,蔣父與蔣母鬧別扭後,都是在二女兒家裏蹭飯吃的。雖然二女兒做的飯不怎麽好吃,也比在家裏對著蔣母強。
聽見門鈴響,蔣梅給蔣母開門。
屋裏,蔣父正在給小東子輔導作業。
蔣母看見小東子鼻梁上平常戴的那副小眼鏡不見了,露出一雙漂亮的晶亮的黑眼珠子,不由一驚,驚喜:“這是怎麽回事?”
“都是托蔓蔓的福。”蔣梅絕不會忘記蔓蔓的好,一開口使力地誇蔓蔓,“是蔓蔓幫忙牽線,陸上校願意出麵幫忙,給找了個國外進修回來的優秀的眼科研究專家,給小東子看了病後,認為不是普通成因的弱視,現在用藥物治療,已經不用戴眼鏡了。”
是蔓蔓做的事,蔣母對小外孫眼睛的驚喜瞬間被冷水潑了一半,心頭腹誹:你說蔓蔓真奇怪,怎麽能和最難接近的陸家人攀上親呢?
“阿梅,今天在你大嫂那邊發生的事情,你聽說了嗎?”蔣母是實在忍耐不住了,直接切入話題。
事情鬧的那麽大,蔣梅怎麽可能沒有聽說。下午在單位一上班,所有同事都跑來她這裏問真相。究竟她家裏哪個兒媳是許玉娥的女兒。可蔣梅不想隨意評論。雖然她不喜歡金美辰,但不意味她是個喜歡在別人有難時落井下石的人。
“媽,我什麽都不知道。”蔣梅答。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呢!”太急了,急到蔣母對二女兒張開嗓子眼吼。
趴在客廳桌子上一塊翻看作業本的蔣父和小東子,聽到蔣母這不像樣的音量,紛紛皺起了眉頭。
安撫地摸摸小外孫的腦袋瓜,蔣父嚴厲地朝向蔣母:“你沒事嚷阿梅做什麽?回你的家去。”
“什麽叫做沒事?家裏人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都能有目無睹?你是不是人家公公?”蔣母當即走過去與蔣父理論,今兒她必須弄個明白不可。
“那你想怎樣做?”蔣父盯著她,盯到她脊梁骨上。
被蔣父的眼珠子盯得忐忑,蔣母懦懦道:“讓蔓蔓過來問清楚這個事。”
“為什麽要問舅媽?姥姥是想罵舅媽嗎?”小東子搶在所有人之前跳下凳子,對蔣母瞪兩隻烏亮的大眼珠子問。
他這雙眼睛是舅媽救的,誰敢欺負他舅媽,他和他們沒完。
聽到小孩子都這麽說了,蔣父霍地起來:“你想對蔓蔓做什麽?”
蔣母誠心想不明白:為什麽這些人全站在蔓蔓身邊呢。
“我怎麽可能對蔓蔓做什麽?”蔣母幹巴巴笑兩聲,“隻不過是這事牽涉到她娘家,但是我們不好直接問美辰本人不是嗎?問蔓蔓不是最好的嗎?”
“美辰自己都不來說。而且你想知道這些事做什麽?”蔣父覺得她就是強詞奪理,不批。
“美辰她自己現在這個處境了,怎麽可能過來說?”蔣母繼續幹笑,道,“我想知道這些事當然不是為了自己,是想弄明白整件事,咱們也好安慰美辰啊。難道你不喜歡美辰,就連她是你兒媳的身份都不念了?”
蔣父和蔣梅,都不是到絕情地步的人。
小東子眼看外公和媽媽被姥姥幾句話迷惑了,氣呼呼地跑回自己房間關上門,要打電話給舅媽先通風報信。
蔓蔓在家裏熬湯,一麵在座機裏接聽小東子的通風報信,一麵從手機裏接聽蔣梅要她這會兒上她家一趟稱有事商量。
雙雙掛了通話後,扶起大眼鏡琢磨了會兒,回廚房先把爐火熄了,解下腰係的圍裙換了件衣服,再上蔣梅家裏。
蔓蔓走到蔣梅家,以平常的步速需要十幾二十分鍾。蔓蔓故意給蔣母考驗,故意拖到了半個小時才到。
見她姍姍來遲,果然忍了很久的蔣母一見到她,出口即是不善:“這麽點路你走這麽久?沒有看見你公公和你二姐都在等你一個嗎?”
蔣父和蔣梅可不想被蔣母代言了,聽到蔣母這話,齊齊麵色一僵。
馬上瞪蔣母一眼,蔣父朝小兒媳婦指著椅子:“蔓蔓你坐。阿梅,你給蔓蔓倒杯水。天氣熱走這麽長的路肯定累了。”
“爸。”蔓蔓對蔣父這種有意補償的過於客氣,倒是有些尷尬了,道,“二姐你不用忙活。我出門時剛喝了大杯水,一點都不口渴。”
一時氣氛有些僵,蔓蔓坐下來後,溫和地問蔣父:“爸,二姐說有事商量,是什麽事呢?”
蔣父和蔣梅互對眼兒,輕聲在嗓子裏咳嗽,都難於啟齒。
等不了的蔣母又在旁邊橫插了進來:“他們是想問你,今天你大嫂家裏發生那麽大的事,你定是聽說了,你倒是說說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大嫂家裏發生什麽事了嗎?”麵對蔣母,蔓蔓眼神兒一片淡漠地問。
裝不知道是不是?我還非要拆穿你了。蔣母氣哼哼的:“你沒有聽說沒有關係。我現在就把這件事發生的經過告訴你。你媽,那個叫許玉娥的女人,今早上去到你大嫂的部隊大院門口,說你大嫂是她的女兒。現在全軍區的人都知道了。你說你媽這是怎麽了?自己的女兒不認,跑去認別人家的女兒,是不是瘋了傻了?然後你這個女兒居然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是能叫做女兒的人嗎?”
蔣母這段強扭著歪理的指責,令蔣父大怒著想跳起來罵人。但出乎意料蔓蔓沉靜的像什麽一樣,對蔣父笑道:“爸,您坐著。這些事她問的人是我,我問心無愧,由我自己來說。”
見小兒媳胸有成竹,蔣父坐了回來。
“行,你有什麽話想狡辯的,說吧。”蔣母端著架子,就看蔓蔓怎麽掰。
蔓蔓指尖扶了下眼鏡,道:“你剛有一句話是說對了的。我確實不是她的女兒,我從很久以前已經與她斷絕了母女關係。”
“你這麽做不怕天打雷劈嗎?她終究是你——”蔣母最後那個“媽”字忽然哽在喉嚨裏頭,望著蔓蔓的眼睛顯出了一種驚駭。
對啊。她和王鳳怎麽沒有想到。有可能蔓蔓不是溫家的女兒,是溫家人抱來替金美辰位置的。
可也不對,金美辰和蔓蔓的年紀差了一些的。
蔓蔓是不想解釋的太清楚,然有些事是必須說明白的,讓蔣母別沒事總是上她這裏找事,下馬威該下還是得下:“那個女人不是我媽,不管你再怎麽想,她都不是我媽。所以你不必要再來找我就她的問題進行說話。如果你再來找我,我會把你貪富厭窮的事全部說給其他人聽。”
“你,你——”蔣母那個氣,都堵在了胸口,“你以為你造謠我,誰會相信嗎?”
“那你敢在這裏當著公公和二姐的麵,向所有人發誓嗎?即使大嫂不是那個女人的女兒了,你對大嫂依然不離不棄,對她一如既往的縱容和寵愛,比如說,再帶大嫂到太太們聚會上聲稱你這個做婆婆的做人明理,不管大嫂娘家未來怎麽樣,一輩子都隻認這個大兒媳。”
蔓蔓的話就像針,一針把蔣母最後那層想掩飾的皮剝開了。
蔣母氣得發紫的唇,卻是一句話都吐不出來。
她哪敢發這種誓言,真是這麽做了,到時候她在太太們麵前不得丟光了臉。
這話聽得蔣父和蔣梅當場在心裏頭喝彩叫好。蔣父微微笑著,摸起了下巴頜上的胡茬,對蔣母道:“你剛不是聲聲說擔心大兒媳婦嗎?如果是真心擔心大兒媳婦的人,而不是貪大兒媳婦那個顯赫的娘家,蔓蔓讓你做到的事,應是不難且應該去做的事。”
看著他們同仇敵愾的三個人,蔣母一敗塗地不說,心裏都快被蔓蔓和蔣父一針見血的話氣死了。
“媽——”
眼看蔣梅都要幫腔的樣子,蔣母嘭的站起來,匆匆往外走:“我,記起家裏的煤氣爐好像沒有關,要趕回去。”
看著蔣母落荒而逃,客廳裏的三個人不由放聲大笑。
小東子見舅媽一句話就反敗為勝,高興地從躲著的房間裏跑出來,抱住舅媽的腳誇道:“舅媽,你真厲害,我崇拜你。”
這小家夥的嘴巴忽然變得這麽甜了。蔓蔓笑著想摸摸孩子的腦袋,忽然發現小家夥鼻梁上的眼鏡不見了,這可真是把她高興死了,忙問蔣梅:“二姐,小東子這眼睛?”
“正想把他帶過去給你親眼看看呢。今上午去過醫生那,醫生說可以摘掉眼鏡了。”蔣梅這個做媽的,就隻圖兒子的眼睛好,早就在眼眶裏積了一大堆淚水,現在麵對蔓蔓,不知怎的,這個在事業上號稱鐵娘子的女人,撲簌撲簌直掉淚珠兒。
“二姐。”蔓蔓急忙幫小東子給蔣梅遞上紙巾。
蔣梅尷尬地笑笑,拿紙巾掩住失態,緊接對蔣母說的那些話仍是不太放心的,擔心這場風暴會衝擊到蔓蔓身上,歎道:“大嫂這個樣子,都不知道將來會變成什麽樣。——蔓蔓,媽不在,你能和我們吐一下真話嗎?大嫂真是那個女人的孩子?”
蔣梅這話有些一語雙義了,一方麵問金美辰是不是許玉娥的親生女兒,一方麵是敲問蔓蔓是不是溫家的親生女兒。
蔓蔓是很平靜的,昨晚上和老公通了電話,心裏更清明了,慢慢地對著三雙疑問和充滿關切的眼睛道:“我不是那個女人的親生女兒。至於大嫂究竟是不是那個女人的親生女兒,我不知道。但是,大嫂也的確不是金家的女兒了。”
三句簡單的話,則是帶出了不同的邏輯。
蔣梅聽著感覺繞彎兒,有些糊塗。老成穩重的蔣父,很快明了小兒媳婦的言外之意。這事兒,恐是有人聽到了金美辰不是金家女兒以及蔓蔓不是溫家女兒的事,在中間作祟。所以,蔓蔓頭尾兩句話是事實,中間那句話也是事實。金美辰究竟是不是溫家的女兒,還需要進一步鑒定。
看來這事不簡單。
蔓蔓確實不覺得金美辰是溫家的女兒,原因在於金美辰和溫世軒一點都不像。溫媛雖然性子有點偏陰,但是,骨子裏存有溫世軒的一些東西。比如,能屈能伸。然金美辰完全不是。說金美辰完全繼承了許玉娥,卻也不像的。許玉娥很蠢,金美辰不蠢。許玉娥再怎麽鬧,會認命。金美辰絕不會。
事實上,金美辰的血液比許玉娥和溫媛骨子裏流淌的血液更可怕。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妹妹溫媛,卻未能發現這一點。
暴風雨要來了。
在蔓蔓低著頭沉思整件事的時候,蔣父和蔣梅卻是在聽到她平靜地說了那句“自己不是溫家女兒”的坦白之後,用很複雜的情感望著她:
他們之前不是沒有察覺,如果他們想的沒有錯的話,蔓蔓豈不是——那個倍受人尊敬的家人的女兒?
……
蔣飛昨晚上一夜沒有睡,是準備大清早奔金父那裏求饒。
金父金母一大早在家中用早餐時,蔣飛的突然出現,既在他們意料之中,又有些他們的意料之外。
本來,金父是想,蔣飛或許是來這裏鬧著要和金美辰離婚。然而,沒想到蔣飛一見到他,卻是忽然一個下跪,道:“嶽父,請你看在我的份上,饒了美辰吧。”
金父金母大驚失色:難道這個女婿對金美辰愛到了骨子裏,到這個份上依然不離不棄。
可事實上,他們錯了,錯的離譜。耳聽蔣飛斷斷續續的話中,透出了可恥的自相矛盾:
“嶽父,如果美辰不是你的女兒,我就完了。肯定完了,不止部隊裏麵單位裏麵的人都要嘲笑我,同學都要嘲笑我,朋友都要嘲笑我,我在家裏,以後都不用抬得起頭來了!你想拋棄她,可不能這樣拋棄我。你想想看,自從我當了你女婿後,我是把你當親爸那樣尊敬。我對我爸都做不到這份上。”
這話,讓金父金母頓然都啞巴了。
女婿孝順是好事,但是,如果女婿自己親口說自己對自己的爸都做不到這份孝順,就讓人感覺心裏很不適起來。
“你都聽美辰說了。”金父摸著下巴問。
“是。”蔣飛喋喋不休,“我想了一夜都想不明白。為什麽爸和媽你們會想趕美辰出門呢?美辰即使不是你們親女兒,但是你們養她這麽大,沒有一點感情嗎?”
金母聽到這話委屈的要死,起身說:“是她不要我們,不是我們不要她。”
蔣飛:額,原來是老婆自己惹的禍。
“她認為她親生爸媽比我們待她好,可是怎麽可能呢?她親生爸媽那個家是什麽人?以前我們從那家人手裏買過她時,都知道的。真的是很不怎樣。”金母抽抽搭搭,“說起來都是有我們自己的錯,沒想到把她驕縱成這個樣。”
“媽。”耳聽是這樣,蔣飛心裏安心了,至少金母念著這份感情,一切都有轉機的,道,“美辰她現在一定是後悔了,再好的親媽,怎能比得上您對她二十多年的撫育之情呢?”
“就是。”金母現在就需要這種安慰話。
金父看老婆是這樣,有些猶豫。
蔣飛看他們兩個人這樣了,高興地承諾:“我去把美辰帶來,讓她給你們道歉。”
……
陸家
手裏集中了幾條線的情報,兩個爺一點都不敢掉以輕心。他們現在最怕的,不是溫家,蔣家,金家,而是躲在幕後窺視這一切的那個人會不會出手。
“金美辰被蔣飛帶去和金父金母見麵,當麵道了歉,金父金母決定帶她去和許玉娥見麵,說清楚這個事。”
下麵的人帶來這個最新消息。
冷眸內裏閃過一抹意味的冷笑:“這正好,我們還怕他們不認回來呢。”
金父設空職讓女兒吃空餉,在他們的計劃裏是要一塊端的。
於是,在金父金母與許玉娥見麵的那個酒店會客廳裏,上演了一場精彩的好戲。
“她是我女兒,我聽我她爸都親口承認了。”許玉娥咬定了牙齒說。
當初,金父金母買金美辰的時候,不是從金美辰的親生父母手裏買下的,那人自稱是金美辰的舅舅,說金美辰父母自己不舍得女兒,托他找人過繼。而且,金父金母當時,也不想金美辰的父母找回金美辰,所以和對方約好了互不調查對方的背景。
這樣一來,金父金母真弄不清楚,究竟金美辰是否真是許玉娥的女兒。
更說不定,這個許玉娥是來借機訛詐的。如此一想,金母更不願意把金美辰送回給許玉娥了,開門見山,示意蔣飛把帶來談和的錢示意出來,試探許玉娥。
幾捆人民幣擱到桌上,應該有幾萬塊。
許玉娥這會兒倒是真不看中錢了,或是說,她看不起這一點小錢。以她聽張秋燕提到的金家,家底哪止這麽一點小錢,金家用這點小錢就想打發她,太看不起她了。
佯作對錢不敢興趣,對躲在蔣飛後麵的金美辰道:“美辰,和媽一塊回家吧。當初是媽不知情,才出了這種事。你放心,媽這次帶你回去,馬上把那個假冒的趕走,讓你回來當溫家的大女兒,繼承溫家的大筆財產。”
溫家有什麽財產,不就一家雜貨鋪?
金美辰張口,剛想罵:你這個沒錢沒勢的女人,也想認我做你女兒,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
這時,從門口走進來幾個穿著工作服的工作組同誌,令談判的雙方不禁麵麵相覷。
領頭的人走到金父麵前,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金部長,我們是紀委的,有人舉報你專設職位讓你女兒進編製吃空餉,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當場,猶如一顆炸彈在場內炸開了。
金父“哎”一聲,最終還是因為這個不爭氣的養女栽了。
而眼看金父被調查組的人帶走,金母哪還顧得著金美辰,疾步跟出去,一邊打電話給金父搬救兵。
這時候,親生不親生的,可見一斑了。
蔣飛看金父是因自己的老婆落馬,嚇得雙腿發抖,也逃。
金美辰往四周一望,隻剩下同是被震呆的許玉娥。
本想趁此撈一把的許玉娥,眼見又是失去了希望。再看看可能要因此失去了錢勢的金美辰,心裏真心是猶豫了起來。
認不認呢?
認了是不是又是撿了蔓蔓一樣的一隻破鞋回來?
惶惶不安的金美辰,看許玉娥也要走,一時害怕恐懼交雜之下,拉住許玉娥的袖子,喊:“媽——”
……
蔓蔓被溫家告知自己不能再姓溫了。
有關這事,當然不是溫世軒說的,實際上,溫世軒在許玉娥把金美辰領回來的當晚,和許玉娥、金美辰大幹了一場。
溫世軒要許玉娥立即把金美辰帶走,說這個房子是蔓蔓給的,沒有蔓蔓允許,金美辰絕對不能進來。
許玉娥又鬧又哭,拿拳頭砸他:“你真是心腸被狗咬了!這是你親女兒,真親的,你怎麽能趕她走,讓那個假冒的代替她?”
溫世軒看著金美辰,腦子裏隻能浮現出昨天金美辰與蔓蔓說的話:這樣的女兒,可能是他女兒嗎?他不信。
看到溫世軒那股不肯認的眼神兒,金美辰一股腦兒全火了:她今兒就是非要把蔓蔓趕出這個溫家,成為一個沒姓沒父母的孩子,比她更慘上百倍萬倍。
啪!
她與蔣飛並且有金父金母接濟一部分,剛買下的那幢在陸司令家對麵小區的房子房產證,甩在了溫世軒麵前:“這房子的價格,比你現在住的房子,要貴上兩倍以上。她買得起房子供養你孝順你是不是?我也能!做的比她更好!”
許玉娥聽到這話,終於感覺風向往自己這邊吹了,得意地向老公炫耀:“你聽見沒有?這才是我們親生的女兒,那個冒牌貨算是什麽?你快醒醒吧!”
溫世軒兩隻牛鈴大的眼珠怒瞪她們兩個,剛要飆火。
忽然從中間衝出來的是溫媛,拿起金美辰擱在桌上的房產證,直接甩回到金美辰臉上,笑吟吟地說:“你和我媽去住吧。我和我爸還是住這。”
“你——”認出溫媛的金美辰,一度驚詫萬分。
不好意思,她溫媛雖然不喜歡蔓蔓,但是更討厭金美辰。
“媛媛?”許玉娥也沒有想到小女兒會有這舉動,愣住。
“媽,你怎麽想?是要跟她走,還是跟我和爸留在這。”溫媛問許玉娥。
磕磕巴巴的許玉娥,當然是很想跟終於能供給她享福的女兒走的。小女兒是貼心肉,但是,小女兒現在還不能賺錢,隻能向她伸手要錢。不如,跟大女兒先走,等小女兒也賺錢了,再來跟回小女兒。
想著兩全其美的許玉娥,對小女兒扯開嘴角笑:“媛媛,別埋怨媽,你姐現在剛認回來,需要媽陪著。過幾天,媽就回來陪你,你一定要好好學習,考上中央美院,不輸給你姐。”
溫媛在心裏冷冷地笑著,臉上卻不動聲色:“媽,我能理解的,你和她一塊走吧。”
自始至終,最為驚詫的要屬於金美辰了,怎麽覺得自己是隱隱約約像是踏進了某個圈套裏。
但是,要弄倒蔓蔓的心思卻是沒有變的。
回頭,馬上讓熟識的律師,以許玉娥簽署的名義向蔓蔓發了一封告知信,告訴蔓蔓,從今以後,她不姓溫,不是溫家的女兒,是個沒有姓的人了。
這封律師通告信,第一時間不是蔓蔓接到手,是周末終於放假歸來,路上遇到二姐蔣梅、蔣父等一行人,一塊走回家的蔣衍同誌。
從信箱裏拿到這封律師通告函,擔心媳婦惹上什麽官司替媳婦拆開了先看的蔣衍同誌,看到許玉娥與金美辰合作在律師函上的大放闕詞,嘴角一邊冷冷地勾著笑,一邊在肚子裏笑翻了天。
他媳婦是誰家的孩子,會怕這個?
太搞笑了。
蔣父和蔣梅倒是沒有蔣衍同誌樂觀,心思若蔓蔓真是那家人的孩子,但那家人始終沒有放出風聲不是嗎,是不是也不認蔓蔓了?
蔣梅愁眉苦臉的,為蔓蔓擔心。
蔣父一拍掌,決定:“蔓蔓不能姓溫,更好,以後跟阿衍姓蔣。她是我兒媳,也是我半個女兒。以後我都把她當親女兒看。”
聽到父親這話的蔣衍同誌,指尖捏起下巴頜,點頭再點頭:不管媳婦是哪家的孩子,跟他姓蔣再好不過了。以後他和媳婦一個姓,跟親了,親的不能再親了。
蔓蔓知道老公今天要回來,肯定嘴饞,一大早上菜市場買了一大堆菜,拎著大袋小袋走回家的時候,看見三個蔣家人都站在樓梯口,齊齊對著她看,不禁一個困惑:“我臉上沾了什麽東西嗎?”
一隻手忙活著接過媳婦手裏的菜籃子,一隻手往媳婦身上一摟,蔣衍眉開眼睛笑得像賊似的,他的確是要把媳婦偷回家:“蔓蔓,你說你以後都跟我姓蔣好不好?”
蔓蔓當老公是吃錯藥了。
可蔣父在旁居然幫起腔來:“蔓蔓,姓蔣吧。蔣這個姓氏好,是貴姓。”
月兒眉一擰:終究是變成這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