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
藍素素一時猜不透她的想法,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相信,於是又接著道:“夫人,小九已經托人做了阿依娜與王來財的dna鑒定,現在那份報告就在陸旗安手中,你隻要一看,就什麽都明白了!”
“安安,是嗎?”陸夫人低頭看向地上的九歌,聲線毫無起伏。
所有的視線全都凝向陸旗安,他卻好似神遊一般,渾不在意的笑了笑,舉起一隻手,伸向了蘇墨染的臉——
“陸旗安!”蘇君遠立即大喊一聲,“你要幹什麽?”
蘇墨染不自禁的退後一步,似乎有些驚慌:“旗安。”
“嗯?”陸旗安挑眉,笑的無害又邪肆,那雙修長白皙的大手落在了她的唇角上,輕輕一撫,“髒了!”
晶瑩的指尖,一點灰色的痕跡,那是不知道何時落在她身上的香灰,蘇墨染呼出一口氣,剛才,她竟然有種錯覺,那隻大手會狠狠抽在她的臉上,她搖了搖頭,一定是幸福來的太突然,讓她有點不適應,分分鍾鍾都好似處在夢境中一般。
蘇君遠鬆了口氣,方正的臉上露出一抹會心的微笑,轉眸與一邊的陸之恒相識一眼,然後又不著急痕跡的移開。
“安安?”被這個無厘頭的小插曲一鬧,陸夫人的語氣有些生硬,“如果檢測報告在你身上,你就拿出來。”
九歌趴在地上,身子動了動,抬眸,眸光望向男人的方向,帶著希翼。
他的眸子幽幽似浩瀚的大海,翻湧不息,又似冰山一角,隨時要崩塌,他看著她,那雙清水般的明眸一覽無餘的,寫滿了對他全然的信任與依賴,他的心狠狠一抽,猛地別過頭去,下一刻,便換上了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是在我這裏。”
僅僅五個字,他說來容易,漫不經心,但卻聚焦了所有人的視線,空氣似乎也在一霎那靜止了。
凝重、沉悶、壓抑。
所有人的眸光,齊齊全都壓在了他的一隻手上——
那隻手,正進自己西裝外套的口袋裏,然後,好似過來一個世紀那麽久,他抽出一個白色信封。
嗒嗒——
高跟鞋落在青石地磚上的聲音,響在沉寂的祠堂裏,所有人俱是一顫。
“給我看看。”陸夫人站定在陸旗安身前,伸出一隻手。
與此同時,蘇君遠的手中,不知何時也多了一個牛皮紙袋,“我倒想起來了,前幾日左敬亭他那個下屬的老婆,給我送來了這麽一件東西,說要讓我幫她老公申冤,不知道旗安你認不認這個人?好像叫高富錦,哦對了——”他又轉向一邊趴在地上的九歌,“小九,你認識嗎?”
一張照片伸到她的麵前來,距離之近,她隻瞧見了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帶著些許的陰戾之氣,她仰起頭,眯了眯眼,眼神聚焦,焉得,照片中男人嘴角的那顆黑痣就這樣毫無預警的撞進她的視線——
她的眼神一花,一陣天旋地轉暈眩感襲來,她似乎聽見了震耳欲聾的槍聲,一聲又一聲響在她的耳邊,她難受的想要堵上耳朵,可是身子卻動不了,槍聲中似乎還有一個聲音衝她撕心裂肺的大喊:“小九!”
“小九,馬上離開這裏!”
她無力的搖著頭,死死搖著嘴唇,血跡順延著她的下巴一直往下流,“不要…不要…”
“小九?”藍素素看她神情不對,衝過去跑到她身邊,摸著她的臉頰大叫:“小九,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她眼神茫然,嘴裏喃喃著:“高富錦…。高富錦…”
“啊——”
焉得,她一聲大叫,聲音尖利的似要衝上雲霄,“我要殺了他!”
“姐姐!”滾滾嚇得大哭起來,不停的搖晃著她的手臂:“嗚嗚姐姐,你起來,你起來啊…”
蘇君遠收回照片,狀似驚訝的也問了一句:“小九,你怎麽了?”又想到什麽似的猛然一驚:“難不成,這高富錦是你殺的?”
“嗬嗬。”一聲輕笑,質若寒玉般清冷:“蘇伯伯真愛開玩笑,這丫頭雖然頑劣,殺人倒是不會的!”
“是嗎?”陸之恒冷哼:“她剛才可是險些殺了我!”
陸旗安懶洋洋的笑了笑:“你這老頭,現在不是把人打殘了,誰人能傷的了您!”
陸之恒看他一眼,怒氣勃發,卻沒有再說話,眼尾掃到地上的九歌,神色慢慢變的陰沉冷厲。
“安安…。”陸夫人打開信封,展開那張白紙,她從頭到尾掃了一遍,握著紙張的雙手猛然收緊,抬頭不可思議的看向陸旗安:“這是真的?”
陸旗安緩緩點了點頭。
陸夫人捂住嘴巴,眼淚瞬時流了下來:“小唯…”
“老太太…。”陸旗安盯著她,突然上前一步抱住她:“媽!您沒事吧?”
陸夫人身子歪了歪,她驚訝抬頭,眼神莫名,陸旗安摟著她的肩膀,唇角擦著她的耳際劃過,然後鬆開她,“老太太,現在可不是傷心的時候,您可要保證身體!”
陸夫人看了他一會,眼神霍然睜大,嘴唇張了張,臉色一點一點變白。
她回身,一步一步走到九歌身邊,低頭看著地上的九歌:“小九,白紙黑字寫的很清楚,你…確實是王來財的女兒,而阿依娜,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所有人的動作全都頓住,有人倒吸一口涼氣,有人則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阿依娜嘴角微勾,抹著眼淚走到陸夫人身邊:“夫人…。”
她依偎在陸夫人的肩膀,模樣楚楚可憐,眼珠兒一顆顆往下掉,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想要得到一點一點安慰,陸夫人身子一動不動,沒有像平日那樣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她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著趴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的九歌,忽然道:“孩子,你受苦了,日後我會好好補償你!一定!”
阿依娜點點頭,一把抱住她的腰身,“阿依娜不需要夫人的補償,阿依娜隻要好好呆在夫人身邊就好,不管受多大的苦都值得,隻希望夫人不要再懷疑阿依娜了,阿依娜願一輩子陪著夫人!”
她說的情真意切,陸夫人淡淡道:“是麽?”
阿依娜使勁點了點頭,陸夫人眸光不定,臉色從容,身子卻微微顫抖,良久,她啞著嗓子喊了一句:“小九…”
她猛然閉上眼睛,大喊一句:“繼續行刑!”
“夫人!”藍素素不可思議睜大了眼睛,見她神色決絕堅韌,她又朝陸旗安看過去,那人卻低頭正與蘇墨染談笑,她怒不可揭,“你們就是這麽顛倒是非的嗎?小九明明才是唯安身邊的人!我要看那份檢測報告,我倒要看看那上麵到底寫了什麽?”她一手指向阿依娜:“她才是王來財的女兒!”
“證據確鑿,你還要狡辯?看在你為我陸家添丁的情麵上,我今天不予你計較!”陸之恒大喊一聲:“季北,把她拖出去!”
“夫人!”藍素素被季北強製拖行往祠堂外走去,“你聽我說!我把我二叔帶來了,他可以向你解釋唯安墳墓的事,陸之恒一定有事瞞著你,夫人,你要想清楚啊,不要害了小九,難道你想唯安嫉恨你嗎?”
陸夫人垂著頭,良久無語。
“媽媽——”滾滾從地上爬起來,追著藍素素的身影往外跑,陸夫人卻將他抱了起來,摸著他的小臉柔聲哄著:“滾滾乖啊,一會奶奶就帶你去找媽媽。”
“我恨這個人!”滾滾小手指著陸之恒,大聲哭嚷著:“他打我姐姐!還對我媽媽不好,我討厭他!”
“滾滾…”陸夫人心中一顫,苦澀道:“他是你爺爺啊!”
“我不要他當我爺爺!”滾滾掙紮要下來,陸之恒臉色白了白,滿身的戾氣刹那凝結而起,高高揮起權杖,又快又狠的落下,放佛把心中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地上的女孩身上。
九歌已經沒了任何反應,至始至終,她的眼神一直盯著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從未離開。
吱呀——
祠堂的大門打開,藍素素被季北一把推搡出去,她踉蹌一步,抬眸的瞬間,看見那再一次高高揚起的權杖,又一次狠狠落在地上的女孩身上,而她放佛癡了一般,眼睛睜的大大的,隻看著一個方向,那濺起的鮮血紅了誰的眼?
她心下大痛,痛恨自己的無能無力,更加痛恨那滿屋子人的無動於衷,還有那個男人——
“陸之恒!你會遭報應的!”
砰——
祠堂的大門關上,隔絕了藍素素怨恨的吼叫,也隔絕了冬日裏最後一抹暖陽。
一室冷寂,祠堂內的氣流似冬日裏的寒風,刮到每個人的臉上,權杖一次一次落下,那個女孩一聲也沒有吭!
這是怎樣的一種毅力,怎樣一種堅韌?而她隻有十八歲!
陸之恒蹙眉,冷凝著一張臉,這樣一個孩子,從小經曆血腥風雨的洗禮,小小年紀便是一身的殺戮,他不能不除,保不齊,有一日,她知道了一切,他也會成為她的刀下亡魂!
“一、二、三…”
她在心中默默數著,陸旗安,我數到十,我等著你來和我解釋,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四、五、六…。”
其實你是故意的對不對?是不是有什麽難處?你說出來就好,我會原諒你的。
她的手指動了動,似乎極其艱難的往前爬了爬,她的身下拖行了一地的鮮紅血液,她的腰腹以下,幾乎沒有一處幹爽的地方,可她依然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往前挪動…
陸之恒揚起的權杖生生的頓在了半空,曆來馳騁戰場,見過無數血腥場麵的冷麵首長,都一次發怵了!
“七、八、九…”
男人背光而立,幽深的眸子定定鎖住她,九歌絕望的發現,那雙平日裏清澈如洗的眸子,此刻如一汪死水,泛不起半點漣漪,她看不清他此時此刻的心緒,如雪山巔上的皚皚白雪,極目所在,全是空。
“十…。”
她歎息一般垂下眸子,“陸旗安…”
她的聲音極是虛弱,如果不細聽幾乎聽不見,可是,幾步之遠外的男人卻瞬間彎了脊背,猶如千斤巨石壓在他的胸口,窒息一般的痛!
“旗安…”一聲柔軟的低喚,女人挽上他的胳膊,卻被他周身全然的冰冷凍的一僵。
男人屹立不動,眼眸一眨不眨的一直望著地上的女孩,好似要將刻印自己的心底。
“旗安…”蘇墨染有些心慌的叫了他一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而一笑,垂下眼皮兒,扯了下嘴角,散漫一笑,對他身邊的女人道:“小染,這裏太過血腥,我們出去吧。”
蘇墨染大喜,看了眼地上幾乎奄奄一息的女孩,拉著他的胳膊,兩人緩緩轉身——
“陸旗安…”
九歌艱難抬頭,那雙眼睛已沒了往日裏的光彩,暗黑一片,她提盡全身的力氣,凝成一句:“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男人似乎輕笑了一聲,慢慢踱步至她身前,九歌看見他腳上那雙鋥亮的皮鞋,忽然就想起,那一天,他帶她去買內衣,一身黑衣,冷俊無雙,那般美好,他為她買下所有時下流行的新品內衣,盡管不耐,眸光卻暗含一抹溫柔繾綣,看著她在鏡前一件一件比劃著,如玉般的臉上綻出明淨如水的笑,她一度以為,那便是一輩子。
“你可以解釋。”她的眼睛倒影出他一張冷霜般沒有任何情緒的臉,“我聽著…”
“不需要解釋。”他生生截斷她的話:“小九,沒人和你說過,男人一旦玩過了,就會膩。”
那日刑傲的話,言猶在耳,今日就應驗了,真的很諷刺。
“阿依娜的檢測報告…王來財。”
他靜靜的看著她:“是我!”
她一涮間如墜冰窟,周身冷的發顫,就連剛才還汩汩往外流的血液似乎也在刹那間被冰凍。
“為什麽?”
為什麽要如此對她?為什麽給了她一段如此美好的感情,再生生將它扼殺!
他蹲下身來,清冷的眸子對上她,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那隻冰冷的似乎一點溫度都沒有的手幫她擦拭了下嘴角的血跡,聲音低緩帶著些許無奈:“傻孩子,因為阿依娜對我有用,因為蘇墨染適合做我的妻子,就這樣。”
就這樣?
就這樣,他把她置於刀山火海的極地危險之境,他把推出來,麵對權杖的責殺!
九歌緩緩抬眸,他依舊是一泊冰湖,波瀾不興,隻一張臉雪白無血色,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攪纏了片刻,她努力追尋,卻再也尋不見,昔日裏的繾綣情深,溫情脈脈,再也尋不見!
猶記那時,他跳窗而來,他看著她,一字一句道:“小九,你聽好了,以後你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不要信,隻有我說的,你才能信,知道嗎?”
她不信,他便擰著她的臉蛋惡聲惡氣的喊她:“小九?”
“那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唔。”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唔什麽?”
他當時怎麽說的,他堵住了她的嘴巴,然後,他說:“小九,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他說:“小九,我不期望什麽生生世世,我隻願,這一世安好,與我的小九!”
言猶在耳,物是人非,轉眼間,這個口口聲聲說愛他的人,已經變了。
不,或許從未變過,隻是她一直在犯傻罷了!
“陸旗安…”九歌咳了咳,嘴角又是涔涔血跡流下:“我希望你沒有騙我。我這個人很偏執,認定一個人,就是一生,認定一件事,就是始終,我說過,隻要你說的話,我都信,今日你所說的話,不管是真是假,我信了!”
那一霎,她麵前的這個男人,臉色如霜般雪白,那一雙清冷如星輝般的眸子,頃刻間死灰一片。
“小九…”他的眼神似悲愴,又似失望,又似暗含一抹淒惶,這樣的眼神,九歌辨不清,片刻,他扯出一抹笑,清俊的臉上帶著一抹調笑:“如若你忘不了我,不如做我的外室?”
九歌心中轟然一聲,那座深愛築起的高台,頃刻間破敗的支離破碎!
, 眼神焉得一狠,她聚起全身力氣,身子猛然一躥,帶血的雙手攀上他的肩膀,一口死死咬在他的脖子上。
“嗚嗚…”她如一頭哀鳴的小獸,逮到了獵物,卻要與之同歸於盡。
血腥味道漫進她的口鼻,不知道是她的,還是他的,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混合著血水,流進她的嘴裏,她鉤子一樣的眸光死死盯著他的眼睛,那裏麵的哀傷與絕望簡直要毀天滅地。
疼!
不知道哪裏疼,疼的錐心刺骨!
陸旗安任由她咬著自己,身子微彎,由於被她雙手攀附,他的一條腿跪在了地上,女孩的身體緊緊纏在他的身前,嘴唇貼在他的脖間,不知道的,以為這是一幅旖旎繾綣的風情,可是,兩顆心,卻隔得如此遙遠,一個在天涯,一個在海角。
“安安!”
“旗安!”
有人驚呼,接著腳步聲響起,她被人狠狠一把扯在了地上,她似乎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和著血水,紮進了她的心底。
他靜靜的站在那裏,雙眼有些失焦,脖頸間的血肉被她扯去一塊,鮮血汩汩往外冒著,像個小噴泉,蘇墨然一張臉上花容失色,摘下脖子裏的圍巾慌忙的堵住他的傷口:“旗安,我們趕快去醫院!”
陸夫人矗立在原地,沒有動,隻看著地上滿口鮮血的九歌,垂在腰側的雙手,顫抖個不停。
季東季北圍上前,想要背起他,他卻一把甩開了他們的手,又有其他人圍了過來,說著什麽,他全然聽不見,他的眼裏隻看見,趴在地上的那個女孩,一張一合的嘴唇——
“還給我…”
“還給我。”
他踉蹌倒退數步,肚腹似被重擊一般猛然彎下了腰,蘇墨然以為他受傷痛苦難忍,含淚衝一邊的蘇君遠叫喊:“爸,得趕快送他去醫院,否則他會失血過多而死的!”
陸之恒眼神一凜,冷然的的視線看了眼兒子脖頸間那道深深的血洞,淡黃的圍巾,已經全然成了血色,他的臉已經慘然成了一張白紙,終究不忍,他歎了口氣,衝蘇君遠使了個眼色,兩人率先步出了祠堂。
季東季北待還要上前,他卻早已一個轉身,將脖間的圍巾扔下,任由汩汩的鮮血肆意流著,腳步虛浮但卻堅定的一步一步往門外走去。
還給你什麽?心嗎?
可是,小九,我的心呢?我給了你,我不想收回來!
有人停在她的身前,歎了口氣,蹲下身來看著她滿臉的血跡,冷硬的臉色染上些許疼惜:“丫頭,你這又是何必?”刑傲搖了搖頭,傾身吻了吻她的額頭,“我等著你來找我!”
砰——
大門再一次合上,腳步聲遠去,一室寂靜,黑暗將九歌慢慢吞噬殆盡。
嬌小的身體趴在地上,突然間,她淚流滿麵,淚水如長河,涓涓不息。
陸旗安,小九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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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莫怕,
寫的好痛苦,大家晚安!抱歉每次都傳的這麽晚!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