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震派去打聽的人,很快傳來了消息。
“二少爺,是您的大舅舅。”屬下說,“他們倆是坐船來的,已經啟程去了江寧,大概三日之內就能抵達。”
裴琅的笑容頓時僵硬。
他呆愣片刻。
他想起昨夜的噩夢。
這不是幻覺吧?
他還在猶豫要不要再派人追查。
裴震卻先一步派了自己身邊的親隨去追查。
這名親隨是裴震在戰場上救回來的,忠誠耿耿,是裴震的左膀右臂。
裴震很信任他。
親隨騎著快馬,往江寧而去。
裴琅則返回家裏。
他坐在屋簷下,神情有點恍惚。
他不停想著昨夜那個夢境,心裏亂糟糟的。
“公子,您不舒服嗎?”錦屏端了熱茶過來。
她遞給了裴琅。
裴琅捧了茶盞喝水,壓製住了心底翻騰的情緒。
“我沒事。”裴琅敷衍道。
錦屏又陪著裴琅坐了片刻,便退出來,去了後院。
裴琅依舊坐在屋簷下。
他抬頭看天,看到了滿天璀璨星空。
月亮掛在中間,清輝灑落。
裴琅突然想起自己的母親來。
母親的房子,原本也是這般景色,可惜早逝了。
他歎了口氣,仰頭飲盡杯盞裏的涼茶,站起身,推窗望著漫天繁星。
錦屏進屋來,見狀忙扶住了他:“公子,天冷風吹,您還沒有痊愈呢。”
“無礙。”裴琅道。
他心情鬱悶。
“我想去趟大舅舅那邊,你幫我找一套新衣裳換上,梳洗一番。”裴琅對丫鬟道。
錦屏笑著說是。
裴琅換了衣裳,去了祖母院子裏。
他給裴家老祖宗請安之後,問裴家老祖宗:“外祖父和舅舅今晚什麽時候回來?”
裴家老祖宗說:“你表哥今日去了西苑赴宴。估計是明日才能回來,你要找他有事?”
裴琅搖搖頭。
他沒什麽事找舅舅的。
他隻是覺得奇怪。
“你舅舅素日不愛湊熱鬧的,今兒怎麽跑去參加宮宴了?他是哪家的公子?”裴家老祖宗又問。
“我不認識,也沒見過。”裴琅說,“祖母,您見過的吧?”
裴家老祖宗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裴琅離開了祖母的院子,徑直去了自己姨娘的院子。
姨娘懷孕八個多月,胎像穩固。
孩子生下來之後,需要奶娘照顧,裴琅就把姨娘挪到了自己院子裏養胎。
“我剛從前麵來。”裴琅坐到椅子上,“父親派了兩個人去打聽楊家的事,我瞧見那兩人有點眼熟。”
姨娘聞言,笑著拉過他的手:“我倒忘了這茬。他們倆是父親在北疆收的義子,武藝極高。”
她笑盈盈給裴琅解釋,“父親當年在北疆的時候,收了不少弟兄做義子。其中有些人家破敗,被發配到北地戍守。父親收留了他們,為他們置田置宅。”
“那些人,都是好漢。”姨娘道,“你舅舅的父親,原也是好漢。他死後,他妻兒被仇人逼迫至死,全族男丁被殺絕。他們家的人,全部投靠了父親,替父親效力。”
裴琅微訝。
“這麽厲害?”他問。
姨娘頷首:“父親待他們不薄。”
“那他們豈不是都成了父親的親兵?”裴琅問,“他們如何保證不叛變?父親也沒提防過嗎?”
姨娘失笑:“世人皆貪婪。他們家的產業,父親分毫未取。父親的東西,遲早有一天會傳給你的。”
“這倒也是。”裴琅點點頭。
裴家的產業,是祖母留下來的。
他們家雖然富足,可祖父是庶子出身,母親也不是正室,父親是嫡長子,將來是要承爵的。
所謂嫡庶之爭。
嫡子是繼承權最大的。
其他人,都是旁支。
他們跟嫡子競爭,不過是謀求更多的財產罷了。
比起那些人,他們這一脈算是幸運。
因為裴家有錢有勢,他們這一代人,除了裴聿城的堂哥裴慎之外,都能娶妻納妾。
他們可以享受更多女人為他們生兒育女、傳宗接代。
這種優越感,遠勝其他人,故而不太擔心將來會出什麽意外。
“你的親兵,也不知有什麽特殊。”姨娘笑吟吟道,“我倒希望你的親兵,都是普通百姓家的。”
“我也期盼他們都是尋常人。”裴琅說。
姨娘點點頭,不語。
裴琅回到家中,睡下了。
翌日一早,他醒來,就聽聞裴衝帶回來的親兵,在門口遇刺。
那些人,被父親處理掉了,隻剩下幾具屍體。
裴琅嚇了一跳。
父親向來謹慎。
他怎會允許別人潛入府中行凶?
難道是裴衝?
這樣想著,裴琅心裏就不痛快了。
他急匆匆去了父親的書房。
“爹,是誰幹的?”裴琅怒火中燒。
裴衝低聲說:“是你母親那邊的人。”
“母親?”
裴衝嗯了聲,臉上顯露出濃濃疲倦。
他似乎也是一宿沒合眼,整個人憔悴蒼白。
裴琅怔愣,半晌才反應過來:“您是懷疑……母親?她怎敢?她是想害死咱們嗎?”
“阿衝,別這麽說。”裴震蹙眉,“你母親性格溫柔賢淑,她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她隻是怕你吃虧。”
“爹,您還護著她!”裴琅惱怒道,“她都想要謀害您了。這件事,您若是不嚴懲,我就告訴大哥,讓大哥去查。”
裴震深吸一口氣:“你母親也是擔憂你啊!”
“我現在已經十五歲,不小了。”裴琅強調,“況且,我身邊這麽多侍衛和親兵,哪怕真有歹人,也能護我周全的。”
裴震仍皺眉。
裴琅轉身走了。
父親不願意追究,他也懶得管這個爛攤子。
他去了母親的院子。
母親也剛醒不久。
她臉色有點蒼白,看著很虛弱。
她躺在**,目光茫然,似乎還沒完全清醒過來。
“娘......”裴琅喊她。
母親看了他。
她的目光慢慢聚攏,似乎恢複了幾分神采。
裴琅鬆了口氣。
他走過來,坐到了床沿,握緊了母親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手背。
“昨夜,我夢到了你父親,他說想見你,叫你過去。”母親喃喃道。
裴琅一愣。
隨即,他苦笑:“娘,我不能再丟下您和哥哥了。我要陪在你們身邊。”
“你父親......”母親頓了下,又道,“他沒說錯。”
她閉了眼睛,不再說話。
母親這副模樣,似陷入了沉思。
裴琅心裏很焦慮。
父親不肯處置,母親卻病得糊塗,他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