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從道是。
待他們走了,裴琅躺回了榻上。
月色皎潔,照亮了窗欞。
外麵呼嘯的風卷了枝葉,簌簌作響。
裴琅睜眼看了片刻,突然翻身起來,披衣穿鞋往外跑。
他跑去找了個酒壺。
裴琅在裴家的書房找了根蠟燭,點燃後,他倚靠著牆壁,看著漆黑的天空。
夜幕像一張巨大的網,罩住了整個江南。
“……那些賊寇,燒了糧草和棉襖,搶光了咱們的糧食和藥品。”裴琅喃喃自語。
裴家的老宅,曾經是南康府赫赫有名的豪門大戶。
如果不是遭逢大變,裴氏不會搬遷。
裴琅記得,當初他祖父病重,家裏窮得揭不開鍋。
母親就拉扯著他和哥哥們,帶著他們去投奔了祖宅。
裴家的祖宅,占地頗廣。
那時候,祖父還沒死,祖母也在,祖宅的管家是裴老夫人。
老夫人對他們極好,把裴琅和兄弟們當親孫子疼愛,甚至超過了兒子。
後來,老爺子死了。
祖宅就落入了二房的手裏。
他父親病重的時候,他們就搬走了。
祖宅裏,還有祖母陪葬的棺槨,是老夫人的屍骸。
裴琅和兄弟姐妹們,都想念祖母,卻不能回去看她一眼。
祖母臨終前說,她希望裴琅和裴燁能振興家業,光耀裴氏門楣。
她死了,可裴家的家業卻被瓜分了。
二房、三房和四房,各自擁有幾百頃良田,數萬畝荒山野嶺。
祖父死後,家產散落各處。
大伯和三嬸,把祖父留給大哥的田莊、鋪子和礦山都霸占了。他們不肯交出來,就逼得祖父寫了遺囑,將所有田契都分配給了裴璟。
裴璟是庶出,雖然有功名,但是在嫡係眼裏沒地位。
二房、三房、四房,都認為他們拿了祖父的田產。
因此,裴璟的婚姻,受到了很嚴重的影響。
裴璟的妻子,就是二房的閨女裴婉柔。
裴婉柔性格潑辣,脾氣火爆,和婆婆吵架,把婆婆推倒摔傷了腿腳。裴璟就休了她。
裴婉柔的娘家勢力弱,被丈夫拋棄,娘家無法給她撐腰,隻得帶著她改嫁了。
二房和三房的女眷,對這樁婚事都非常滿意。
裴璟休妻另娶,讓二房和三房賺足了顏麵。
裴璟不敢回裴家老宅,怕二叔和四叔繼續刁難他,就租賃了間屋子,自己住。
他一個人過了兩年苦日子。
直到有一天,裴璟遇到了他的師父。
裴璟的師父,是個隱退的高人,平素喜歡雲遊,也喜歡打獵。
裴璟偶然撿到了一顆石頭,師父告訴他,若是運用得當,那塊石頭會是寶貝。
裴璟把師父送給他的東西,放到桌案上擺著。
結果一個月後,他的師父突然病重去世。
他沒有了師父指引,就沒辦法練拳。
師父的話猶言在耳。
他不甘心,每天晚上偷偷摸進藏書樓,看他師父留給他的古籍。
他看到了一種內勁的修煉方式。
他的師父,就是依仗這樣的武藝,殺掉了那群盜匪,奪回了家園。
裴璟按照他師父的口訣練習,居然真的學會了他師父十分之一的本領。
裴璟很激動。
而後,他開始研究武藝的招式。
他覺得,武者應該懂得使用巧勁,這才有了八歲就開始習武的裴璟。
他的師父是個武癡。
裴璟也是武癡,他對武技非常執著。
他勤練武藝。
後來他師父死了,裴璟也漸漸淡忘了武功的事,專注科考。
他是個聰明絕頂的人,文韜武略皆備,考取了探花郎。
他是寒窗苦讀,才有了今日的成績,他不願意浪費時間在武藝上。
等他回憶起師父的叮囑,再次練功的時候,他驚訝發現,他竟然比從前練得更加嫻熟。
他師父說過,武者的內勁,必須要循序漸進。
他的武功是怎麽突飛猛進的呢?
裴璟很疑惑,就找遍了家裏的書閣、密室和各處房屋。
可惜,一無所獲。
他師父沒留下任何提示。
裴璟很焦慮。
他開始尋找其他途徑。
直到有一日,他聽到了街坊鄰居們的閑談。
原來,裴璟在江湖上闖**,名號叫‘裴劍仙’。
他有一套獨特的劍法,威震江湖,故稱“劍仙”。
劍仙之稱,並非虛傳,乃是他真實本領。
他的師父叫‘裴劍仙’,那麽他的師父姓什麽呢?
裴璟問他的師兄弟們。
可他的師兄弟們都不清楚,裴璟就去問了同鄉。
那個同鄉說:“你們家祖墳埋在祖陵那邊嗎?那邊不準隨便亂挖,據說是裴劍仙的規矩。”
“裴劍仙?”裴璟低吟這個名字。
他想,既然這個名字,是祖父給自己取的。
或許跟他師父有關。
裴璟決定去祖陵看看,弄清楚裴劍仙的來曆。
他帶著家丁,雇傭了輛馬車。
馬車停到了祖陵的大門口,裴璟付了銀錢。
“裴公子請留步。”守陵人攔住了裴璟的去路,“裴家祖陵,不能擅闖。”
“你誤會了,在下是想祭拜先祖。”裴璟解釋,“我爹爹和叔父們,生前最掛懷的,就是祖父。”
“你是裴璟的孩子。”守陵人道。
裴璟一愣,問:“你知道裴璟?”
守陵人笑道:“京都城誰不知裴璟?他是皇帝陛下身邊的紅人,又是探花郎,前程似錦啊!
我還見過你,你長得挺俊俏的。可惜你們裴家的男娃娃太多了,否則的話,你該做駙馬了,哪裏需要做什麽探花郎呢?”
裴璟哭笑不得。
他從懷裏掏出五枚銅錢,遞給了守陵人。
“這是我給先輩們的香油錢,你幫忙通稟。”裴璟道。
守陵人笑嗬嗬收下了。
他轉身,朝墓碑鞠躬,然後大聲喊道:“裴劍仙,您家裏來人,說想要祭拜先祖。您瞧......”
裴璟嚇了一跳。
他連忙阻止他。
守陵人就不理會,依舊喊了起來。
裴璟急匆匆衝上前去,捂住了他的嘴巴。
“別喊了,我答應了給你十兩銀子,快去吧,少一兩我跟你沒完。”裴璟道。
守陵人這才鬆了手,高聲應喏,離開了裴家祖陵的範圍。
裴璟看著那個背影,心中微暖。
他深吸一口氣,踏入了祖陵。
裴璟的祖父已經死了六七十年。
他的墓穴在山坳裏,旁邊有棵槐樹。
裴璟站在樹下,抬眸仰望,心情很複雜。
半晌,他輕輕叩擊了幾下墓碑,道:“師父,徒兒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