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之努力穩定心緒，輕輕拍了拍太後的胳膊：“娘娘，您累了，歇息會兒罷。”
她的嗓音沙啞。
顧瑾之的表情，落入太後眼底。
太後眼底掠過一絲詫異。
“是哀家說錯話了？”太後疑惑道，“你的心情，哀家瞧著好像不好？”
顧瑾之勉強牽唇笑了笑，道：“我沒事。”
“真沒事？”太後追問。
她的目光，緊緊鎖住了顧瑾之的麵容。
顧瑾之點頭。
“那好，你們都退下吧。”太後道。
於是，顧瑾之和顧嘉誠先行告退。
兩人出了慈寧宮，各懷心思往外頭走。
路過禦花園的時候，宋盼兒和宋嘉誠停了片刻。
宋嘉誠轉而對顧瑾之道：“我聽聞母親跟你說了什麽話？”
他的語氣很平緩，不像顧瑾之那麽激動。
他很冷靜，也不擔憂，更無懼怕。
顧瑾之就把方才太後說的話，給宋嘉誠重複了一遍。
宋嘉誠沉默了片刻，輕輕道：“母親也不是糊塗人，她會保重自己。”
“希望吧。”顧瑾之微微頷首，“舅舅，我也不相信我娘有事。隻是……”
隻是，太後剛剛說的話，不可謂不奇怪。
這種感覺，就像有雙無形的大掌，掐住了她的脖頸，令她呼吸困難。
顧瑾之心底惶恐。
她甚至想，要不要找霍攏靜聊聊。
她想起了那個噩夢。
可這件事，顧瑾之還不能確認，所以隻能暫且作罷。
她們回到了正陽門附近。
太後的馬車還在。
“母親的車架呢？”顧延韜就皺眉問。
宋盼兒搖頭。
她心急如焚。
太後不在，她們該如何脫罪？
這次進宮，宋盼兒就有預料的。隻是，預兆不是那麽準。她以為皇帝會看在孩子的麵子上，寬恕顧延韜，畢竟他是長子。
現在看來，她估計錯了。
太後是真的生氣。
“先回府，我再慢慢打探消息。”宋盼兒道。
她帶了丫鬟，乘了轎子先行。
顧延韜送顧瑾之、顧嘉誠和顧珊之回府。
一路上，顧延韜都是一言不發，神色陰霾，心裏忐忑不安。
他不是個善於隱藏自己情緒的人。
顧瑾之和顧嘉誠都知道他心裏的想法，兄妹三個誰也沒開口勸他。
到了顧宅，顧瑾之先回院子洗澡換衣裳。
顧延韜卻沒有走。
他和顧嘉誠商量，派人去查，看看今早宮裏發生了什麽。
“……我們在京城沒什麽人脈。”顧延韜歎氣，“若是有辦法，早些打聽了，免得鬧到太後跟前去。”
顧嘉誠就答應了。
他也派人打探。
結果，一個時辰後，顧嘉誠的人回稟，說太後根本沒召見過顧延韜。
顧延韜的心就涼了半截。
“父親，太後的脾氣古怪。”顧瑾之忍不住替她爹辯解，“您不必介懷。太後素來如此，她從不理朝政，整天遊山玩水，也沒什麽規矩禮數。您是她的侄兒，她不會遷怒與您。”
“是嗎？”顧延韜淡漠笑了笑。
顧瑾之看出他不信任自己。
他不願意相信太後不喜歡他。
“嗯，父親。”顧瑾之柔聲道，“我們先回去吧。”
顧延韜點點頭，道：“你們也辛苦了，先回去歇了。”
顧瑾之道是。
翌日，早朝過後。
顧延韜和徐閣老就去了乾清宮。
太後仍坐在內殿等著。
顧延韜見到太後，連忙跪下請罪。
太後的臉上浮出幾分倦怠，靠在軟枕上休憩，懶洋洋道：“起身吧。”
顧延韜道是，站直了身子。
“母後昨夜沒睡好？”顧延韜問。
太後點點頭，沒精打采：“哀家想了一宿，怎麽都覺得不對勁。”
她把昨夜的夢境講給了顧延韜和徐閣老聽。
顧延韜和徐閣老的眉頭蹙得越發深了。
顧延韜道：“母後，兒子去問問太醫，您身邊的嬤嬤和侍奉您的人，可曾服用了藥物。倘若沒吃，咱們就可以趁機補償。若是吃了，也是好事。”
“哀家的嬤嬤服食了藥物。”太後道，“隻是她年紀大了，熬不過。哀家原以為，隻是做夢而已，哪裏想到……”
顧延韜的心跳快速加速起來。
“那您可有吃藥？”顧延韜又問。
太後點點頭。
“既然您吃了藥，那就是虛驚一場。”顧延韜鬆了口氣，“咱們不必多想。”
太後就歎了口氣。
“是哀家多慮了，也怪不得旁人！”太後喃喃，似乎自責極了，“哀家總想著，哀家不能害他們性命。哀家雖然不受寵愛，卻也懂規矩，不敢亂來。哪裏想到，她居然喪心病狂……”
顧延韜心中一凜。
太後的這番話，明顯是指桑罵槐了。
他也猜測，太後是說顧瑾之。
“母後，瑾姐兒不是有錯在先嘛？您不必放在心上的。”顧延韜道。
“你別插嘴。”太後嗬斥顧延韜，“讓哀家把話說完。”
顧延韜不再吭聲，乖巧坐在那裏。
太後繼續道：“她要殺人滅口！哀家死不足惜，隻是這樣，就連累了你們全家。哀家這輩子沒做過虧欠良多的事，唯獨對不起你們。你父親是個憨厚君子，哀家當初不該把你許配給他的……”
她說著說著，淚流滿麵。
哭了半晌，她道，“哀家知曉你們心裏委屈。可是，你們記住，以後離他們遠遠的，哀家也算仁至義盡！這些年，哀家幫襯了你們多少？哀家沒求過你們孝順，可是你們呢？
每次出門去做客，回家之後不僅僅要被婆婆挑刺，連丈夫都對你們諸多不滿；出席宴會，更是如履薄冰。這次哀家是實在忍無可忍了……
你們也是大家族裏出來的公子小姐，哀家知道，你們也不願意嫁入那樣的人家……可是，哀家沒有選擇啊。
哀家的哥哥嫂子，他們不肯讓你們娶庶女。他們隻肯收庶女為女兒，不讓嫡女過門。哀家不忍心讓顧氏斷了香火。這麽多年的辛勞，終歸沒白費……哀家對得起你們祖父，也對得起國公府。”
顧延韜和顧嘉誠跪在地上。
母子倆一句話不敢說。
等太後把話說完了，顧延韜和顧嘉誠都伏在地上，不肯抬頭。
太後則擺擺手，道：“好了，都出去吧。”
顧延韜和顧嘉誠恭敬退下了。
顧延韜一步三回頭，不時朝內殿瞥一眼，看太後有沒有留下他。
太後始終閉目養神。
待他出去之後，太後睜開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