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荊在一片混沌中醒來。
我是誰?
我在哪?
我要幹什麽?
蘇醒的瞬間,楚荊腦海裏不禁想到了哲學三連問。
一股記憶突然湧入腦海。
原來他是鞍山山神。
這裏就是鞍山。
他需要維護鞍山及附近的自然運轉。
但除了職責和身體內的法術,他沒有任何記憶。
就連名字,都是自己靈光一閃隨意取的。
剛誕生不久,他還鞍山閑逛,遇到一個在鞍山迷路的小孩兒。
那小孩兒因為迷路,哇哇大哭,眼淚鼻涕糊滿了臉。
看到他之後,小孩兒仿佛看到了救星,張牙舞爪就要往他身上撲過來!
楚荊:你不要過來啊!
他覺得惡心又聒噪。
果然隻有毛絨絨們的幼崽才可愛。
楚荊直接一甩袖子。
一陣風拂過。
小孩兒被風帶回了家裏。
那宛如神跡的一幕,被很多村民看到。
自此,鞍山山神便被那些村民所熟知。
村民們為了得到庇護,在鞍山山頂為他建立山神廟。
每年都帶著祭品,在他救下小孩兒的那一日,上山祭拜。
祈求的無外乎是那些風調雨順、身體健康的話。
楚荊聽到了這些祈求,隻覺得吵鬧。
他雖然是神,卻隻需維護自然界正常的運轉。
天災人禍,這也是循環的一環。
他不應該介入其中,將其打破。
無論是洪水、幹旱、還是疫病,他都沒有出麵理會那些山民的祈求。
企圖得到神明憐憫的山民,在日複一日的絕望中,反而怨懟起山神。
他們衝進山神廟,砸了貢品,摔了泥塑,又企圖一把火,徹底將山神廟毀滅。
楚荊在旁邊看著,默默搖頭。
禁止放火燒山。
火堪堪燒起來,就被楚荊一揮袖子滅了。
本來還滿心複仇,暢快的看著火舌的山民慌了神。
他們生怕楚荊報複,轉身拔腿就跑。
雖然每年依舊持續的供奉,再也沒有人上來維護山神廟,山神廟漸漸破敗不堪。
如果可以,他們也不想供奉山神廟。
但他們怕突然斷了供奉,會惹怒山神大人。
畢竟請神容易送神難。
祭祀活動一旦開始,就沒有停止的道理。
楚荊再也聽不到那些祈求的聲音。
他倒是樂得自在,隻是這每年的供奉越發煩人。
一開始指著供奉吃食。
後來不知道是誰提的意,又開始給他供奉女人。
他沒事要女人幹嘛?
而且那些女人被帶了過來,哭哭啼啼,吵吵鬧鬧。
本就頭疼的楚荊,更是煩惱。
而且那些女人依附於安祥村,想逃都不知道要逃到哪裏去。
一開始楚荊還出麵對那些女人說:“我不需要祭品。”
“帶著這些東西家去。”
那些女人感恩戴德的回去,反而又被扭動的送了回來。
看著那些惶恐不安的麵孔,楚荊歎氣。
真是愚昧無知。
自此以後,再有貢品送上來,都是楚荊從沉睡中蘇醒,一甩袖子,把女人和那些其他的貢品一起送到了其他村子。
讓那些女人離開安祥村,給了她們生的機會。
至於那些遠離故土的女人能不能生存下去,就要看她們自己了。
他雖然是神。
但隻要他沒有道德,就不會被道德所綁架。
這次本來應該一樣的。
楚荊蘇醒後,從破敗不堪的山神廟中走了出來。
他一身青衣,墨發披散在身後,端的是瀟灑不羈。
一雙眼黑沉沉的,卻空無一物。
外表雖然與人類無異,在紅袍女孩的眼中,卻能感覺到一股很強烈的非人感。
楚荊那雙眼睛無悲無喜,絕不是人類能夠擁有的!
楚荊有些驚訝。
這次的祭品居然安安靜靜,不吵不鬧,就呆呆的坐在那兒仰頭看著他。
倒是讓楚荊伸出了一絲興趣。
他低頭打量著女孩。
女孩一身紅妝,把本就漂亮的容貌拔高到一個新的高峰。
在雜草叢生,破敗不開的那院落裏,她仿佛一朵嬌豔綻放的花。
雖然有些好奇女孩兒臉上的鎮定自若,但楚荊更想趕快把女兒送走,然後再次陷入沉睡。
他的頭很疼,隻有沉睡時才能緩解那股疼痛。
楚荊目光幽深的看向女孩:“帶上那些吃食,我會送你去遠離安祥村的村落,不要再回來了。”
說完,他就要一甩衣袖實施法術。
袖子卻突然一沉。
楚荊有些驚訝的低頭,看向女孩兒。
她竟然有膽量抓扯著他的袖子!
不知道他是山神嗎?
不怕他一怒之下殺了她嗎?
“您就是山神大人嗎?”
女孩兒的聲音清脆,宛如滾落在玉盤上的珠子,又仿佛樹林間的百靈鳥。
有那麽一瞬間,楚荊仿佛聽到了安穩神魂的鎮魂曲,感覺自己的頭都沒有那麽疼了。
因此,楚荊倒是難得的生出了幾分說話的興味:“我是,你要做何?”
女孩兒更加用力的拽著楚荊的袖子,好像生怕楚荊會在她麵前消失不見。
“山神大人,安祥村來了個道士,那道士知道鞍山有山神,想要用陣法將您囚禁,將您的力量煉化到他自己身上!”
女孩兒語氣急促,眉毛緊促,眼神中透露著對楚荊的擔憂,和對道士的厭惡。
她本不是安祥村的村民。
她五歲時,那道士突然上門想要搶走她。
但她父女兄長怎麽會同意?
那道士竟然直接大開殺戒!
血洗齊家!
而她也被道士控製,跟在道士身邊十載,被道士使用恐怖手法煉成了容器。
如今被道士借機獻祭給山神,輔以道士的陣法,她和道士裏應外合,那道士就能困住山神,慢慢吸收山神的力量!
女孩兒咬了咬牙,那道士還以為她仍然受他的掌控。
但她早就偷偷學會了解除控製的法術!
她之所以沒有趁機逃跑,而是配合著成為祭品,來到山神廟。
隻是為了摧毀道士的計謀!
那道士作惡多端,殺傷搶掠無惡不作!
要是讓那道士獲得山神的力量,隻怕會有更多人,像她一樣,家破人亡!
女孩陷入仇恨的回憶。
她偏要摧毀他籌謀多年的計劃!
報複他滅門之仇!
報複他控製她,將她製成容器之仇!
楚荊突然感覺到女孩兒身上冒出的滾滾怨恨。
這樣下去,女孩會被仇恨吞沒,成為一個隻知道殺戮的瘋子。
這可不行。
難得有一個看順眼的人類。
而且女孩身邊還有一層深厚的功德金光。
可不能讓她就此墮落。
楚荊食指輕點女孩兒的眉心。
“不要讓仇恨控製自己。”
女孩兒回過神來,重新催促的看向楚荊。
“如今那道士已經在山腳下布下陣法,請您快些離去,不要著了那道士的道!”
這鞍山山神必定強大,不然不會叫那臭道士籌謀良久,隻為獲得他的力量。
如今她提前揭穿道士的陰謀,讓神明知道有人在背後算計他!
以神明的權威,比會出手,她也可以借山神之手,殺了那臭道士!
沒曾想,楚荊竟然搖了搖頭。
他目光看向虛空,聲音平淡:“不過是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言下之意就是,那道士的陣法傷不到他。
他不想管那道士。
女孩兒眼中,那即將大仇得報的興奮之光漸漸熄滅。
若是不借助山神的力量,她是沒有辦法反抗道士的。
她雖然解除了道士對她的控製,但她的命脈還捏在道士手上。
隻要道士一個念頭,她就會神魂消散。
楚荊有些奇怪的看著突然失落頹喪的小姑娘,生出了一絲解釋的心思。
“就算那陣法真能傷了我,我也逃不了,我是鞍山山神,永遠隻能待在鞍山。”
女孩兒聽到這話,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她本就是被道士製成的傀儡,擁有能夠承載精怪神魂力量的能力。
她完全可以讓山神的神魂進入到她的身體,出其不意的偷襲臭道士!
“我可以幫你離開鞍山!”
女孩激動的大喊:“我是傀儡之體,您可以依附在我身上離開鞍山!”
說完,女孩兒臉色突然暗淡下去。
山神大人也不一定想要離開鞍山啊。
他本來就不把臭道士放在眼裏。
那臭道士傷不到山神大人,山神大人又怎麽會離開鞍山,出手解決臭道士?
楚荊的心髒突然抽疼。
他不知為何,並不想看到女孩兒那副失落的模樣。
明明他是個無欲無求的神明。
縱使被黎明百姓求到跟前來,他也依舊無悲無喜。
怎麽偏偏被眼前的這個小姑娘牽動了心神?
他指尖掐動,為自己算了一卦,竟發現眼前這女孩兒與自己緊密的聯係在一起,有著生生世世的緣分!
眼前這個小姑娘,居然就是自己命定的伴侶!
他一個隻要鞍山不滅,就不會消失的山神,居然有了一個人類伴侶!
荒唐!
楚荊心頭劇振。
但心裏隱隱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
這是真的。
他沒有算錯。
他以山神之姿蘇醒,沉睡千百年之久,就是為了等到她。
看著女孩兒失落的眼睛,楚荊聽到自己的聲音。
“好,我跟你離開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