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了很久,司機足足在門外等了七、八分鍾,才等到屋裏的人回應。
柏水芙並沒有直接開門,隻通過視訊器與外麵的人對話,“你是誰?”
從視訊器中傳出的聲音略粗,已經不是一個女聲了,聽著像是一個男聲。出租車司機想當然的就以為,屋裏住的是個男人。
但是,段景樓立刻就分辨出來,她隻是用變音器處理了聲音。
他沒有想到,她居然如此謹慎。既不開門,還改變自己的聲音,這樣小心翼翼,是為了保護自己麽?
“哎,您好。我是16樓剛搬來的住戶,今天喬遷喜,這樓上樓下的,咱們也算是鄰居,就給您送點水果。以後咱們鄰裏之間,也好相互照應。”司機照著段景樓給他的理由說道。
“不用了,我很快就會搬離這裏,不用跟我打交道……咳咳咳……”
視訊器裏,突然傳出她猛烈咳嗽的聲音。
躲在角落裏的段景樓臉色微變,瞳孔中出現幾分焦急。
司機看向段景樓,想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
段景樓馬上拿出手機打出一句話,給司機看。
司機就照著他給他吩咐說:“那我把水果放你家門口了。您,沒事吧?”
“把你的東西帶走,我咳,咳咳……”
視訊器裏,又穿出一陣咳嗽聲,大概斷了一分鍾左右,才再傳出她的一句話,“我不需要……”
她才隻說幾句話,話裏就盡是咳嗽聲,必定是病了!
段景樓此時的內心,已經被擔憂充斥。
他無法再躲下去了,從角落裏出來,直接走到門口,出現在她門前安裝的監控範圍內,低啞著音色出口,“是我。能開門麽?”
屋內,躲在衣櫃裏的柏水芙正通過手機醫遠程軟件,看著自家門外的畫麵。
萬萬沒想到,段景樓就這麽猝不及防的出現到了畫麵裏……
看到監控畫麵裏的他時,柏水芙空洞無光的眸色隱隱一亮,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喉嚨辣癢無比,惹得她以手捂住脖子,又猛咳了一陣。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幾分鍾前,她突然覺得身子好不舒服,胃裏翻天覆地,喉嚨也幹澀辣癢,整個人好像生病了一樣,極其難受!
偏偏在這個時候,他來了。
柏水芙並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病貌,希望每次都能以最好的狀態麵對他。
所以,她猛咳了一陣之後,舒緩下來,才按下APP上的通話鍵,與外麵對話:“你怎麽來了?我已經困了,可以不開門嗎?咳…”
每說一句話,柏水芙喉嚨都辣癢難耐,忍不住咳嗽。
她已經很快鬆開了通話鍵,但不知道,他會不會聽到她的咳嗽聲?
屋外,段景樓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被她拒之門外。
她越是不讓他進去,就越是叫他擔心。
段景樓既然都已經現身了,他就必須要見到她!
轉頭,段景樓先對司機說:“你先下樓,在車裏等我。”
“哎。”司機應了。
從頭到尾,司機都不明白他在搞什麽。稀裏糊塗的上來,現在又稀裏糊塗的下去了……
很快,柏水芙家門口就隻剩下段景樓一個人了。
他摁了一下門鈴,對裏頭的人道:“已經沒有外人了,就隻有我一個人,給我開個門吧。”
衣櫃裏,柏水芙通過監視畫麵,看著裏頭的他。蔥白如玉的手指輕撫著畫麵裏他那張臉的臉型,眸光溫潤如水…
明明心裏千百般舍不得他,也是一萬個想見他。
可是,想到自己現在肯定是一副蒼白狼狽的模樣……
真不想讓他看到,這樣的自己。
“我真的困了,你有什麽事嗎?”她問著。
“有事。”
段景樓因為她不肯開門而感到怪異,“你開個門。”
他難得的,堅定的站在了她家門口,趕都趕不走。
柏水芙實在拒絕不出口了,就隻好答應下來,“你等我10分鍾…”
說完,她就打開了衣櫃門,緩緩而出。
也不知道身體是怎麽回事,突然之間,就好像病重無比……
隻是從衣櫃裏出來,柏水芙居然就腿腳不穩的摔到了地上。
而且這一下摔的很重,她胸口一陣刺痛,不得不用手捂住……
癱在地上,她深深喘息,喘息之後,又是一陣控製不住的猛烈咳嗽!
咳得越來越厲害,喉嚨也生出似火燒一般的刺痛。柏水芙捂住口唇,希望能趕緊停止咳嗽……
突然,一陣猛咳之後,她的唇腔間湧出一股腥甜氣息,捂住唇的手一陣濕熱。
柏水芙喘息著,看向自己顫顫巍巍的手心,眼眸生出懼色……
掌窩之中,有一道赫然醒目的鮮紅血色!
她,咳血了!
躲在半空中,看到這一幕畫麵的白芸芸嚇的捂住了嘴巴。
這才10分鍾都不到,【五毒粉】就已經起效果了!
看著柏水芙已經虛弱到咳血了,白芸芸急得額頭冒汗……
得趕緊讓三弟弟進來呀!
可三弟弟還沒進來,柏姐姐就死在屋裏了!
白芸芸已經等不及了……
他們兩個人別別扭扭的,連開個門都慢慢吞吞,一點都不幹脆!
既然如此,就隻能外力支援了。
白芸芸趕快飄出房間,飄到家門口,直接給段景樓開了門。
當然,因為她穿著隱形披風,推開門的段景樓並沒有看到她。
段景樓疑惑著進入屋內,並沒有看到有人給他開門……
“阿芙?你在哪?”
他喚了柏水芙的名字,藏起疑惑,已經直接進入了家中。
房間裏,柏水芙聽到他越來越近的聲音,也懷疑他好像進屋了。
她來不及思考他是如何進屋的,隻是快快爬起來,拿床頭櫃上的紙巾迅速擦掉自己掌心之中的血跡,擦了自己的唇,然後將紙巾扔進垃圾桶。
“阿芙?”
段景樓聽到這房間有動靜,他便直接朝這個房間走來了。
他推開房門,見房裏漆黑一片,但是,隱約能看到有個人影坐在被窩裏。
段景樓摸到牆上的按鍵,打開房間的燈,一抹刺眼的光亮照亮整個房間,柏水芙被這光亮,惹得微微眯起了眼。
“你,在這兒啊…”
段景樓終於是見到她了。
見到她之後,他的目光便急慌慌的將她掃了一遍。
果然,她看起來精神狀態很差。
相比起上次見她,這次純素顏狀態的她,臉色更加蒼白,頭發微微淩亂,還有很濃的黑眼圈,一副病貌。
柏水芙盡力假裝自己沒事,她輕輕倚靠在床頭,轉頭看向他,“你,怎麽進來的?”
“是你給我開的門吧。”
段景樓邊說,邊拄著拐杖走進房間,來到她跟前站定,垂眸,目光深深凝住她,“你,現在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柏水芙抬眸對上他的視線,因為他的雙眸被劉海遮蓋,所以她並未看到他眼中是哪般情緒?
他這樣突然登門……不知道是來可憐她,還是又想拿他的未婚妻來刺激他?
“身體怎麽樣?”
段景樓問著,視線又移向床頭櫃。
床頭櫃上,擺了一排藥瓶罐罐,柏水芙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床頭櫃。自己治療抑鬱症的藥被他看見了,有一種隱私被挖出來的感覺……
段景樓伸出手,正準備要拿起床頭櫃上的藥,忽然,柏水芙搶先一步,抬手一揮!
嘩啦啦一聲響……
床頭櫃上的藥瓶全部被她揮到了地上去,瓶瓶罐罐,瞬間散落在各個角落。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靜止了。
一個真相暴露出來,他二人卻是心照不宣。
“多久了?”
段景樓逗留在半空中的手微微顫抖,被劉海遮住的瞳眸裏已經流露出心疼情緒。
她果然……有抑鬱症。
而且她明顯……不想讓他知道。
柏水芙臉色煞白,不知是什麽原因,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好似有什麽東西直往喉口湧上,都被她強行忍住了。
她不想在段景樓麵前失態,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太狼狽的樣子。
現在,可能是想維護自己在他心中的那點好印象,她隻想將他趕走。
“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你能不能,先走?”她強忍著不適,催他快一些離開。
“身體不舒服,我可以帶你去看醫生。把我趕走,你又不能好一些。”
偏偏,今天的段景樓有一點纏人,她趕不走……
他甚至主動走上前,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額頭,額間滾燙,使得他眉心一皺,“可能發燒了,有多不舒服?需要去醫院麽?”
柏水芙好久都沒被他這麽溫柔關心過了。
他的手觸及到自己額間的時候,柏水芙能明顯感覺到她的身子抖了一抖,心跳也開始亂了節奏……
一股酸楚湧上鼻頭,她逐漸紅了眼眶,“你……現在不怕我了?不想拒我於千裏之外,想跟我……咳咳咳……咳咳!”
兩句話都沒說完,喉嚨就辣癢的不行,她開始一陣猛咳。
想到幾分鍾前,她咳出血了。就更不想讓他看到她那麽淒慘的畫麵,所以咳了沒幾聲,柏水芙就深深呼吸,強行忍住咳嗽。
“病的很嚴重的麽?”
段景樓一雙眉頭緊緊皺起,當下便作出決定,“外套在哪?馬上去醫院。”
“不行…”
柏水芙搖頭,輕輕喘氣,“我不能隨便去醫院……一定會被認出來,會上新聞……可能就是,感冒而已。吃點藥就好了…咳咳咳…”
段景樓見她又開始咳嗽了,一雙眉頭擰得更緊。
她是公眾人物。這兩天一直上熱搜,身上流量確實很高。倘若現在再將她送進醫院,隻會在她本來就有熱度的身上,更添一把火。
而且,因為他算計了她父親,使得她家集團大亂。有好幾番勢力都趁此出擊,這時候要是她生病的事情再傳出去,隻會讓那些想對付她的人更加痛快。
考慮到太多因素,段景樓隻能收起將她送往醫院的心思。
“那你吃藥了麽?”段景樓問。
“還沒有…”
柏水芙捂著胸口,虛弱的說著,“在儲物間裏……有個醫藥箱,你能幫我拿過來嗎?”
“我去拿。”
段景樓馬上轉身離開,背影匆匆。
看他走出了房間,柏水芙也快速下床,將散落一地的藥罐瓶子撿起來。
這些都是抑鬱症的藥,她不想讓他看見這些治療精神病的藥。不想讓他知道,她是個精神有問題的人,不是正常人。
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柏水芙慌亂的將一罐罐藥瓶通通扔進去。
動作急,心又亂,情緒緊張的情況下,她又無法控製的猛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此時的她,在毒藥的摧殘下,身子已經虛弱無比。
手肘靠在床頭櫃上撐住身子,用另一隻手緊緊捂住胸口,忍住劇烈咳嗽帶來的痛楚。
咳著咳著,忽然,喉口湧出一股強烈的腥甜氣息,因為在咳嗽,所以根本無法忍住……
“嘩——”地一下,她嘔出了一大口鮮血!
一大灘紅豔豔的血跡落在米白色的地板上,刺目的滲人!
“阿芙!”
段景樓聽到她劇烈的咳嗽聲折返而來時,剛到門口,就不偏不倚,看到她嘔出了一大口血。
那一瞬間,段景樓胸膛裏的心跳都停止了,莫大的恐慌籠罩在他頭頂!
段景樓幾個大步衝上去,焦急到手裏的拐杖都不知被他扔哪兒去了,幾乎是狼狽的跪在了她身前……
“阿芙…你怎麽了……怎麽會這樣?啊?”
段景樓幾乎是跪爬著上前,將她撈到懷裏抱住,一隻手緊緊摟著她的肩頭,另一隻手捧住了她的臉,用大拇指慌亂擦拭她唇上的血跡……
“咳…”
柏水芙在他的懷裏虛弱的咳了一聲,僅僅隻是一聲咳,嚇的段景樓直喚,“阿芙…”
漂浮在半空之中的白芸芸也已經被柏水芙吐血的畫麵嚇到小臉發白。她也不知道毒藥起效了幾分,就怕發生更嚴重的後果,馬上就掏出解藥,快快灑在柏水芙的臉上…
解藥也是通過呼吸進入體內的,不過,解藥起效速度比毒藥要慢。
所以,柏水芙還會再痛苦一會兒。
做完下毒跟解毒行為的白芸芸,胸膛裏的小心髒也在砰砰亂跳。雖然知道這隻是一場計謀,但是總有一種做了壞事的感覺,讓她超級緊張!
“去醫院,馬上去醫院…”
段景樓已經嚇白了臉,顧不得什麽公眾人物、熱度、流量這種條件,也管不了自己會不會暴露……
現在,必須送她去醫院!
“勾住我的脖子,抱緊…”
他將柏水芙的雙臂摟到自己的脖頸間,讓她抱緊自己。
因為他瘸了一隻腿,所以他隻能用一半的身體抱起她。
好在他力氣大,一隻手也輕鬆將她抱起,用手臂托著她的腿,像是大人單手抱小孩的那種姿勢將她抱起。
另一隻手,他拿起拐杖,一邊拄著拐杖,一邊抱著她急往外走。
柏水芙氣息奄奄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因為身體虛弱,眸眼已經是半睜著的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突然就病重如此…
可是,看到他如此緊張自己,看到他緊緊抱著自己,能這麽近距離的貼著他……
這一刻的親密,讓柏水芙唇角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如果,她會死在這一天的話,就這樣死在他的懷裏,也是很好的。
進了電梯,段景樓目光緊張的看向靠在他肩膀上的她,她咳嗽了兩聲,每一聲似乎都咳進了他的心裏,讓他的心髒也跟著顫抖。
段景樓語氣帶上責備,“怎麽能讓自己病成這樣?你是不想活了麽?”
“對不起……”柏水芙柔軟道歉,聲音也是有氣無力,聽著就好像隨時能斷氣一般。
段景樓哪裏還有敢責備她意思?
他已然心痛不已,裝著她的眸眼之中,是滿滿的不忍跟疼惜。
她怎麽都成這樣?
她的生活……是很壓抑麽?
段景樓很快又想起去年,在疆域遇見她時,她也是這個表麵上看起來很自由快樂,實際上,卻隻是一個裝了一肚子心事,遠走他國,尋找墮落的人。
她那麽依賴他,那麽想跟他在一起,其實……是想從他這裏獲得救贖吧?
段景樓心髒痛的快窒息了,再也保持不住以往的理智。衝動到情緒開始左右自己……
好在,出租車還停在樓底。
段景樓將她抱下樓後,馬上就鑽進了出租車裏,報了醫院地址,車子也立刻啟程,沒有耽誤一分鍾時間。
車廂內,柏水芙仍然坐在他身上,腦袋虛弱的靠在他的肩膀處,時不時咳嗽兩聲…
她每咳嗽一聲,段景樓擁著她的手就會摟緊一分,從未有過像此刻一般,那麽害怕失去她,害怕她會死在自己懷裏……
“阿芙,別睡…睜開眼睛看看我…”
段景樓輕拍她的小臉,好怕她眼睛一閉就睡去了。
柏水芙此時,已經沒有覺得身體特別難受了。隻是喉嚨還很幹癢,總是忍不住咳嗽。
她緩緩睜眼,看著眼前放大了數十倍的他的臉,朱唇輕輕蠕動,“你是不是……怕我死了?”
“是,我怕。”
段景樓已經不敢再對她有一分無情,他實在怕極了……
怕她,死在他麵前。
“那你……喜歡我嗎?”
她有一點點狡詐的說,“你喜歡我……我就……不死了……”
“喜歡。一見鍾情。”
段景樓也終於,鼓足勇氣也承認了。
承認的那一刻,他目光發紅,一抹水光在他眶中瑩潤。
非要到這一步,他才敢承認。
他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之前都在堅持些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