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八章 太後憶事(上)

“砰”,印文帝憤怒地站起身,狠狠一拳打在桌子上,將桌上的茶杯震的掉在地上,似花瓣凋落一般,摔的四分五裂。∏∈

“豈有此理,枉朕如此信賴與他。”印文帝臉上因憤怒而變了形,得知陳福卻是殺害自己母後的凶手時,將手指攥的咯咯作響。

遠航彎了下腰,說道:“這陳福的確該死,還請皇上息怒,不要傷了身子。”

印文帝喘著長氣,又問道:“賀蘭皇後與賢貴妃,可查了出來?”

“這個……”遠航腦筋一轉,說起謊來。“昨日時間太短,隻問出莊貴妃一事,稍後臣再去審問,便可知曉。”

“嗯,一定給朕查個水落石出,若有人指使,你隻管稟來。”印文帝用一種別樣的眼神看著遠航,遠航明白他的意思。隻是真若有,自己也不會說啊,不然九公主還不恨死自己啊。

“對了,皇太後那裏,你去問候一下。前幾日太後還曾提起過你。”印文帝給了遠航一個機會,其中的道理遠航知道,他也正想去太後那裏,便順理成章的應了下來。

來了宮中幾次,還從未去過福熙宮。從印文帝的書房出來,遠航跟在王進之後,一路悠閑的向福熙宮走去。

“王公公,這下你可得破費了,隻怕不日這宮中總管一職,便落在你身上了。”遠航雖然也不太喜歡王進,但畢竟他是九公主的人,幾次曾為自己通風報信,使自己化險為夷。

王進見四下無人,臉上堆笑著回身向遠航抱拳,笑道:“葉大人,咱家知道您在為聖上辦事,還望您為咱家多美言幾句,若真遂了願,必不會忘記大人的恩德。”

遠航與王進對望著,稍後兩人同時笑了出來。“哈哈……看來你消息也是靈通。”遠航用手指點著王進,王進嘿嘿回應著。

“放心吧,那老不死的這次翻不了身了。”遠航將嘴巴貼到王進耳邊,嘀嘀咕咕著。

“那是最好,日後宮中有了任何消息,咱家保證您最先知道。”王進心中樂開了花,看來自己最初留上一手是對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笑到了最後。

“葉大人,那老家夥在後堂可有一個宅子啊,他這些年想來也不會隻拿一些俸祿吧?”王進想盡一切辦法討好遠航,將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他。

“是嗎?”遠航犯起了嘀咕。陳福離開後堂隻帶了一小包銀兩,自己開始還真沒注意。現今王進一說提醒了自己,倒是自己粗心大意了。

倆人聊著聊著,到了福熙宮前。王進一施禮,道:“葉大人,這便是皇太後的福熙宮了,咱家便隻送到這裏了。”

“好勒,多謝王公公。”遠航回禮笑著,向後擺手,自己轉身向宮中走去。

宮門口有兩個小太監分站兩側。遠航笑著說道:“勞煩公公進去稟告皇太後,江州守備葉遠航覲見。”

“在這裏候著。”一個小太監打量遠航一下,愛理不理的喊了一嗓子,轉身進去。

遠航隻好站在宮外等著,這官多大奴多大,太後手下的小太監,都不把朝廷官員放在眼裏。

“太後,陳公公此時應該出了後堂地界了。”福熙宮內皇太後的一個貼身侍女正在她身後輕輕為她捶打後背。

“嗯。”皇太後輕閉著眼睛,點了點頭。“早些走吧,皇上已經查了花名錄,他走了,一切便都隨風而去了。”

“是了,他離開太後也可以無慮了。”那侍女顯然知道很多事情,可見在福熙宮中地位也不一般。

“大後,宮外江州守備葉遠航求見。”那小太監站在門外,輕聲稟道。

皇太後慢慢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些許笑容,“他來了,喚進來吧,我看看他是何模樣。”

遠航跟在小太監身後進了宮中,抬眼一望,上麵坐著一位。 一身淡黃色的宮裝,裙角上繡著細碎的櫻花瓣。頭上梳著貴妃發髻,斜插一支碧玉玲瓏簪,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臉上薄施粉黛,慈眉笑目,看上去雍容華貴。

“臣江州守備葉遠航給太後請安了。”遠航進去便跪了下去,這也算是自己老丈母娘了,跪也理所應當。

“抬起頭來,讓哀家細細看看你。”皇太後伸手虛扶一下,將目光下望,等待遠航抬頭,好看看屏遙的駙馬是何模樣。

遠航抬起頭來,皇太後隻見這年輕人麵如冠玉,唇紅齒白。雖長相溫雅,卻也不失男兒本色。兩道劍眉似墨染一樣,斜上入鬢。漆黑的眸子淡著星光,讓人看的炯炯有神。

皇太後對遠航很是滿意,淺笑言道:“快快起身,吟冉,賜座。”

那侍女踱著碎步,走到右側椅子前,對遠航一施禮。遠航謝過皇太後,起身對那侍女一點頭,擺下衣衫,坐了下去。

“屏遙在江州,可還好了?”皇太後當先說話,問起了九公主。

“回太後,公主在臣府中,臣不敢怠慢,好吃好喝備著,公主已然重了許多。”遠航緩解一下屋內氣氛,淡笑說道。可不重了許多咋的,肚子都大了。

“這個屏遙,沒了哀家管束,怕是無法無天了。”皇太後嘴上雖責備九公主,臉上卻充滿笑意。

遠航說道:“這次臣進宮來,九公主特意囑咐臣前來問候太後,過些時日九公主便返回後堂親自陪伴您來。”

皇太後點點頭,說道:“皇上已將屏遙許配與你,待過些時日,哀家自會與皇上商議,擇個良日將屏遙下嫁江州吧。”

“多謝太後成全。”遠航彎身謝過。

皇太後初次見遠航,見遠航言談有禮,舉止端莊,真是越看越喜歡。屏遙自己選的駙馬的確不錯。

“太後,臣來時,有人曾囑托臣送一禮物與太後。”遠航心中打定主意,既然來了便趁機提起。

“噢?何人啊?”皇太後出乎意外地問道。

遠航從腰間解下玉佩,遞給了吟冉。

皇太後笑容滿麵的接過玉佩,隻看了一眼,立時變了臉色,一臉疑惑的望向遠航。

“吟冉,你先退下。”皇太後穩定一下情緒,隨即恢複了麵色。

將吟冉屏退後,皇太後再次將玉佩舉起,細細看著,問道:“這玉佩你從何處得來?”

“回太後,是持這玉佩之人托我帶來,想必太後自是認得這玉佩。”遠航淡聲答道。

“她在何處?為何不親自來見本宮?”皇太後合上手掌,將玉佩握在手心中,忽然變了聲音,冷冷問著。

“太後不要怪罪她,她已嫁於人婦,無法回來見您了。”

“那為何如今又將玉佩交於你帶來。”

“因為我想知道,賀蘭皇後與賢貴妃的一些事情。”遠航語速很慢,聲調平穩,凝望著皇太後。

皇太後的身體明顯一顫,心中沉了一下,過了一會才歎聲問道:“是皇上讓你來的。”

“是。”遠航幹脆利落地答著,此時卻有了一些憐憫。隨即說道:“也可以說不是。”

皇太後不解,問道:“這是……”

“太後,臣此來,卻是皇上授意。但皇上並不知道玉佩的事情。”遠航將話挑開,就是讓皇太後知道,有的事情必須讓皇上知道。有的事情,便可以不讓皇上知道了。

皇太後點點頭,忽然問道:“陳福,他在哪裏?”

“他沒有離開後堂。”

皇太後什麽都明白了,將手掌打開,看著手中玉佩,輕笑了起來。“舊事如煙,本以為終將飄去,淡散與空中。卻不想還是攏上了心頭,不得不提。”

“太後,陳福已經將他知道的都告訴了我,他唯一的請求便是,讓您平安的在福熙宮中安度晚年,臣應了他。”即便陳福不提,遠航也沒打算將太後扯進來。

皇太後輕點點頭,問道:“你想知道什麽?”

“臣想知道賀蘭皇後是怎樣歿的。”

“是莊貴妃害了賀蘭皇後。”皇太後聲音很輕,卻將遠航嚇了一跳。莊貴妃?印文帝的生母,是她……

皇太後將眼睛半眯起來,回憶起那段一直壓在她心底的往事。

淳安十三年八月初九,莊貴妃差人捎來話,午後請幾位娘娘去後花園淩清湖上納涼。淑貴妃如時到了萬廊橋,卻隻見賀蘭皇後與賢貴妃。

“見過皇後。”淑貴妃上前見禮。賀蘭皇後莞爾一笑,過來拉起淑貴妃柔夷。“淑貴妃隻幾日不見,便越發可人了。”

“謝皇後讚譽,妹妹不及皇後萬一。”淑貴妃惶恐,趕緊說道。

“是了,為何莊貴妃還不來到?”賀蘭皇後向橋頭望下,原本便是莊貴妃邀請眾人前來,自己卻不見蹤影。

“回皇後,莊貴妃剛剛差人帶話來,身體不適,臥於宮中,怕是來不了了。”一名侍女施禮說道。

“真是晦氣,誤了這好風景。”賢貴妃揮了一下手中錦帕,撚著鼻子怨道。

“賢貴妃不要怨氣,總是來了此處,不如我們走走吧。”賀蘭皇後已有了三月身孕,正需要散步。

“是。”賢貴妃急忙住口,隨在了賀蘭皇後身後向萬廊橋中間走去。湖中有個涼亭,她們要去那裏小坐。

“皇後快看,這裏為何有如此多魚兒。”淑貴妃走在外側,在即將進亭處忽然發現橋邊有一處,很多魚兒浮魚水麵聚在一起。

“是了,真是喜人。”賀蘭皇後探身望了一下,回身對侍女問道:“可帶了魚餌嗎?”

那侍女急忙遞上一小袋,賀蘭皇後輕抓起一些,投入了湖中。

湖中魚兒爭相搶食,魚尾打的湖麵啪啪作響,濺起水花無數。

“真是有趣。”賀蘭皇後身體向前,趴在欄杆處向下望去。

就在此時,“哢嚓”一聲,欄杆忽然斷開。賀蘭皇後身體失去重心,一頭栽進了湖裏。

“啊!……”

“來人呀,皇後落水了。”

橋上眾人立時慌了手腳,亂做一團的大喊起來。隻是跟隨之人都是侍女,大家急的直跺腳卻不敢下水相救。

淑貴妃嚇的向後退了一步,站在了橋中間,用錦帕捂住嘴,隻能眼看著賀蘭皇後在湖中掙紮。

賢貴妃將錦帕向橋上一丟,縱身跳進了湖中。賢貴妃隻是略識水性,若是自保還可,救人便有些難度。賀蘭皇後已經快沒了意識,隨手摸到賢貴妃便死死抓住,倆人一起沉了下去。

橋對麵有太監聽到呼救聲,急忙跑了過來,“撲通撲通”全部跳進了湖中。一番扯拽將兩位主子救了上來。

賢貴妃上岸來,吐了幾口水緩了過來,賀蘭皇後卻沒有半絲氣息。待皇上與禦醫等趕來時,賀蘭皇後已經香消玉損了。

眾人都圍在了皇後那麵,淑貴妃無意望向斷裂處,卻發現欄杆斷麵整齊,根本不像年代久遠腐蝕所至,分明是有人將欄杆早已鋸斷,隻留下一點點相連。一旦稍微吃力,必然會斷開。

看到這,淑貴妃心中害怕起來,是誰?設下如此狠毒之計,取了賀蘭皇後之命。

翌日,淑貴妃前去探望賢貴妃。賢貴妃倚靠在**,似有顧忌,小聲道:“妹妹,我宮中有一宮女,午時取花時曾路過淩清湖旁,見到莊貴妃的貼身侍女在皇後落水處,似乎向湖中丟著什麽東西。”

淑貴妃蹙起眉,疑惑問道:“姐姐是說……”

“是有人在湖中提前投食了魚餌,將魚兒聚集在那裏,隨後我們便至,才導致皇後落水。”賢貴妃恨恨說道:“還險些要了我的性命。”

淑貴妃也明白過來,為何如此巧合,那裏的欄杆有被鋸過的痕跡,偏偏便在此處有魚兒相聚。

淑貴妃便將自己所見講了出來,兩人約定翌日去橋邊再仔細看看,若真是如此,便要告知皇上了。

第二日兩人再到萬廊橋上時,那裏的欄杆已經全部被拆除掉,工匠正在重新安置。詢問後才知曉,莊貴妃於昨夜便差人拆了這欄杆,責令全部重修。

兩位妃子心照不宣的對望一眼,返回了賢貴妃處。

“妹妹,我們是否應該讓皇上知曉?”賢貴妃回到擷蘭殿後,與淑貴妃商議起來。

淑貴妃搖搖頭,道:“現今沒了證據,弄不好還會惹禍上身。”

“即便沒了斷裂的欄杆,她喚我們去那裏,自己卻未至。又使人向湖中投食,難道這些都不可疑嗎?”

淑貴妃看著賢貴妃,反問道:“那又如何,隻要沒有確鑿證據,又怎能奈何她。”

賢貴妃還要說些什麽,宮外進來一名侍女,稟道:“貴妃,莊貴妃前來探望,已到了宮外。”

“啊……”賢貴妃不禁手上一抖,錦帕從手中滑落。飄飄而下,無聲的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