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其實真的不能怪許願,她隻不過是盡了一個記者的責任而已。
也不能怪援交妹,她隻是做了自己的選擇。
但是這件事情對許願的打擊真的很大,一個善良的女孩,在一個自認為神聖的崗位上,認為自己可以幫助他人甚至挽救眾生。可是就是她第一次的報道,便奪取了一個人的生命。
許願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就如同我第一次見到她一樣,還是個剛剛畢業的小孩子,還不懂得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個世界。
其實很多時候,這個世界並沒有對錯可言,更多的人走在不對不錯的路上,你說他對,他便對;你說他錯,他便錯得離譜。
但是我能感覺到許願的自責,許願趴在我懷裏,哭了睡,睡了哭,整整一天也不肯吃一點東西,不斷的說自己是個凶手。
我想這或許是每一個記者都可能經曆的階段。
但是許願這個樣子真的讓我很心痛,我摟著她,安慰她,親吻她。
等到晚上的時候,她的情緒好轉起來,我還是很擔心她的精神狀況,本來打算住在她家的,但是硬被她攆了出去。
還說我想趁人之危。
真是——太了解我了。
我的插科打諢讓許願精神好了很多,我略有擔心地離開了許願家,拿出手機本來打算看幾點,結果發現了22條未接來電。
每一條都是徐晴。
在我擔心許願的時候。
她在擔心著我。
我急忙回過去電話,徐晴問道:“你怎麽了?我都要報警了。”
“我沒事,回家說吧。”
掛了電話,趕到家裏,發現破天荒地居然擺好了碗筷,幾個菜放在桌子上,徐晴坐在客廳看著我。
“怎麽不接電話?”
“調震動了,沒看到。”震動是我在出租車上調的,那個時候不知道什麽情況,害怕在關鍵時刻有人打擾我,畢竟我所設想的場景是很可怕的,要是忽然電話鈴響了,哥估計當場就得低空噴射了。
“怎麽回事?”
“先吃飯,餓死我了。”我一天沒吃東西了,昨天還沒有休息好,拿起米飯扒了一碗進去,肚子裏稍稍有點食了,便給徐晴講了今天的事情。
哪裏想到,聽著聽著,徐晴的眼淚嘩嘩地往下流,居然比許願哭的還厲害。
哥傻眼了,今天算沒好了。
你倆就用眼淚淹死哥吧。
我不知道徐晴怎麽了,徐晴一麵哭一麵說:“如果我有一天也這樣死了,你還會記得我麽?
”
聲音之中居然透著絕望,我一身冷汗,從她的語氣中,我能聽出那份決心。
她又怎麽了?
女人心海底針,一個男人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女人在想什麽。
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其實是很簡單的,所謂的人心隔肚皮,人跟人的交流隻能依靠交流。
但女人的語言是量子態的,也就是說你永遠不知道女人說不要的時候到底是要還是不要,而一個女人說想要死的時候,到底是真的還是僅僅為了嚇唬你亦或是讓你表示你的關心。
我喃喃道:“你怎麽了?你別嚇唬我。”
徐晴的淚水很快,好似擋不住的決堤春水,我本來因為許願今天的種種就有點心理壓力過大,再看到徐晴如此這般,頓時有些慌了。
我手足無措地在那裏,想要如安慰許願一樣將她輕輕地摟入我的懷中,但還是覺得並不合適。
徐晴輕輕地哭了一會兒,然後看著我說:“你知道麽,我的家裏還在住平房,樓房已經有了,15萬左右就能買100平米的。……你知道麽,有的時候我一天就會花掉我父母半年的生活費,可我每個月隻給他們匯一千塊錢。……你知道麽,我的父母在家還種著地,父親癱瘓隻能母親自己去幹活,我本可以給他們接過來享福。……我是不是很不孝,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孝麽?……因為我不敢,我害怕他們知道我被人包養,我害怕別人說三道四。……我在他們心裏是個好女兒,我害怕他們知道他們的寶貝女兒變成這樣。……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寧可死,我也不會讓他們知道一切的。”
我忽然想起來,援交妹的遺言中也有這句話。
如果我不能留在這個世界,也希望能留給父母一個清白。
徐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急忙上前,摟住了她,她抽泣地趴在我的懷裏,剛剛幹了的肩膀又濕了,我拍著她的後背安慰道:“別太傷心了。”
徐晴斷斷續續地哭著,我一旁靜靜地聽著,輕輕的拍著。
那一瞬間,徐晴與許願仿佛融為了一體。
都是脆弱如斯的女人。
都是純情如水的女人。
不管她們經曆過多少,始終還是女人,還是需要男人輕輕摟在懷中,細聲安慰的小女人。
徐晴一麵哭一麵說,我也弄出個大概的頭緒。
那年徐晴需要兩萬塊錢給父親治病,老許借機霸占了她。她把錢匯了回去,救了父親的命。她知道家裏已經外債累累,就說申請了助學貸款,畢業後上班還就可以,這樣學費不再管家裏要了。
而後她被老許包養了,她跟家裏說在校外找了輔導班,每個月賺得不少,但是就是太忙。
於是寒假暑假都幾乎不再回去,留在霾城陪老許。
畢業之前,這兩萬塊錢就跟家裏說還上了,然後又說找到了工作,之後回家一次。雖然很有錢,但是每個月隻敢給家裏匯一千塊錢,裝成剛剛找工作的樣子。
後來她母親過來看她一次,那個時候她每天早出晚歸,天天在外麵閑逛,偶爾還要裝成加班。母親想要去單位看看,她就領到了瑪麗那裏,然後讓瑪麗裝成老板,批她一頓。
母親放心就回去了,然後天天催她找男友,她於是又編了一個男友出來,裝得很幸福。
就這樣,一個謊言連著一個謊言。
徐晴每日就活在謊言之中。
而每一個謊言,都讓她痛徹心扉。
一個女人,在這個冷酷的城市裏,孤獨地麵對一切,麵對猙獰的世界。
沒有朋友,沒有親人,連老鄉也躲著不見,生怕家裏知道她所遭受的苦難。
沒有人訴說,即便在最親的媽媽麵前,也帶著虛偽的麵具。
把淚藏在心裏,然後在臉上畫個大大的笑臉。
告訴這個世界,我很好。
真的很好。
不用為我擔心。
有的時候我在想,為什麽我眼裏的世界與別人的不太一樣,為什麽我所看到的社會如此的不堪。
在這個社會裏,我沒有見到什麽快意人生,也沒有見到什麽行俠仗義,更沒有見到什麽人定勝天。
我所見到的是為了三鬥米而折腰的男人,是為了生活而妥協的女人。
我所見到的是為了短暫的快樂而出賣未來的人,是因為暫時的困難而迷失彷徨的人。
我所見到的都是平凡的人、懦弱的人。
我所見到的都是在命運之中掙紮的螻蟻。
小的時候,我曾經玩弄一隻螞蟻,每當它要衝出邊界的時候,我就用木棍將它扔入圈中,而這個圈存在我的思想中,卻不存在螞蟻的思想裏。
就如同現在的我,現在的徐晴,現在的許願,現在的瑪麗,現在的所有人。我總感覺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牽引著我們,在引導著我們,我感到世界如此之大,但我卻隻能活在一個短小的圈子裏。這個圈子我能感覺到,但我卻不知道它的邊界,就如同被扔入圈中的螞蟻一般。而這個圈子所有的人,最終都因為某種力量而聯係到了一起,直到命運相互糾葛,直到彼此傷害,直到永遠失去對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