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當白癡了。

退你十萬?姥姥!哥本來想息事寧人的,事到如今,我還不打算就這麽走了呢。

我拿起證明材料,把腳放在了會議桌上,翹著二郎腿,對王董笑道:“要我錢是吧。行啊,我現在不辭職了,你們打不打算解聘我?解聘我可以,說個理由出來,因為我實名舉報?行啊,先說第一條,實名舉報材料怎麽會落到你們的手?想解釋麽?就這一條我就讓你跟你的後台吃不了兜著走。然後,說我誣陷,好啊。那麽就申請法院凍結證據,然後找幾個專家慢慢查查。你們敢麽?”

我見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站了起來,把材料猛地摔在了桌子上,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喊道:“有兩個臭錢,認識兩個貪官就無法無天了?我告訴你們,不,你們自己心裏清楚,有的是人能治你們,這個社會不是沒有正義、沒有法律的。如果你們不害怕,你們就不會因為這個材料這麽大費周章了。你們也清楚,社會其實並不容忍你們的存在,你們不過是夾在邊緣裏苟延殘喘而已。現在活得好像挺舒服,天天晚上做惡夢的時候,你們自己心裏明白。今天又有幾個朋友被帶走了,你們也很清楚。所以我勸你們低調點,別太囂張。”

我吐了口氣,繼續道:“解聘我,可以,你們的權力。如果你們有理由,我就申請勞動仲裁,然後把事情原原本本一說,或許你們能搞定,但是網絡呢?五毛黨聽說過麽?十萬?哼哼,十萬我夠把這份材料複製粘貼二十萬次的,二十萬次,白的我都能說成黑的,更何況你們本來就是黑的。沒有理由,行,我息事寧人,按照合同給我補六個月的工資我立刻走人。否則,咱們法院上見。對了,你不會傻到認為我連個備份都沒有吧。”

王董可能是欺軟怕硬慣了,本來以為我這種貨色嚇唬一下就能嚇死,結果沒想到碰到了一個無賴。他臉憋得通紅,死盯了我半天,看了看瑪麗道:“你的手下,你搞定他。”

其實我真的挺害怕瑪麗說話的,對於王董我可以死扛,但是瑪麗開口,就憑這麽多年她對我的幫助這麽多,我真是不想傷她的心。

瑪麗站了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這件事情可大可小,鬧大了誰都不好看。丁凡就一個光棍,我們這可是一個大公司,孰輕孰重誰都清楚。不如就按照丁凡說的,息事寧人算了。”說完又轉過來,對我道:“丁凡,這麽多年公司待你不薄,要不然你就拿六個月的工資,這事就算了吧。”瑪麗特意在“就”字上加了重音,說完還向我擠了幾下眼。

這麽長時間,這點默契還是有的,我把瑪麗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推開,對著王董道:“是啊,我本來一分錢都不想拿就走的。哪裏知道公司還想要我錢。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啥都沒有,也沒啥怕的。這六個月是我應該得的,我拿走也不虧心。但是這材料怎麽說?如果有人聯係我,我該怎麽說?實名舉報按理說一定會辦的,對吧。”

“你還想怎麽樣?”王董恨恨地問道。

“不怎麽樣,你不懂麽?”我反問道。

瑪麗一旁說道:“這樣,再給你補六個月的工資,當封口費了,你沒意見吧。”

我也知道把事情逼急了,對自己沒好處,見好就收,點了點頭。

王董氣的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對秘書說:“待著幹什麽,死人啊,領這個混蛋去辦離職手續,看著他離開,別讓他帶走公司的一塊土。”

我在保安和秘書的監督下辦了離職手續,補拿了一年的工資,走到了瑪麗的辦公室門前,我停了下來。

保安在我身後小聲說道:“丁哥,走吧,你不走我們也不好做。”

瑪麗聽到了門口的聲音,打開了門道:“讓他進來。”

王董的秘書急忙站在門口,擋在我和瑪麗中間道:“王董交代過……”

瑪麗冷哼了一聲道:“你有跟我說話的資格麽?如果王董有意見讓他來找我,你給我滾一邊去。”

秘書一愣,可能沒想到瑪麗會忽然這麽說話,想了想讓開了身子,我進了瑪麗的屋,瑪麗把辦公室的門重重地摔上。

進屋之後,瑪麗看了我半天,嗬嗬笑了起來:“你越來越厲害了啊。我看過幾年,王董都不是你的對手了。”

我搖了搖頭,笑道:“小事,你啥時候出去?”

“不在國內過年了,馬上就要走了。”

“哦,那出去的時候給我發個短

信。”

瑪麗點了點頭,似乎想什麽,然後說道:“要不然你也出去散散心吧,最近這裏不太平,你過完年之後再回來,避避風頭。”

我點了點頭,開玩笑道:“行啊,一年光挨揍了,找個地方躲幾天。”

跟瑪麗說了一會兒話,感到沒什麽說的了,起身要走,開門的一瞬間,身後的瑪麗忽然問道:“你不問問我為什麽這麽做麽?”

我頭也沒回答道:“不用,我相信你。”

我聽到瑪麗歎了一口氣,沒有回頭,離開了大河置業。

結束了這份工作。

也算是徹底地與過去有了一個訣別。

我不知道瑪麗為什麽會這樣做,是怕我壞了她的計劃還是另有所圖我真的不清楚,但是這麽長時間她對我有恩,我不想在她離開中國之前,我們兩個再有什麽芥蒂。

所以我說我相信她。

其實相不相信沒有什麽差別,反正我也要辭職的,瑪麗如此一弄雖然我有點危險,但是卻白來了一年的工資。

但是我知道這點小錢絕對不是瑪麗的目的,她究竟要做什麽,這封實名舉報信還走著程序,如果將來弄不好,對大河置業會有不小的打擊。

其實現在我覺得瑪麗想要對付老許,我想瑪麗這麽多年來對於老許的恨意一定超過所有的人,雖然她是瑪麗,那個視一切事情都為生意的人,當年投靠老許是她的最佳選擇,但這是理性層麵上的。在感性層麵上,她也不過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將自己委身於自己家族敗落的始作俑者,不光為這個人斂財,還曾經被送給過別人享用她青春美麗的肉體。

這會讓一個女人帶著怎樣的恨意,我不敢揣測,但是女人的恨超越了世間的一切力量,擁有毀天滅地的能力,更何況這個女人是瑪麗,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與老許這種男人對抗的那種女人。

當老許對於瑪麗再無用途的時候,她深埋於內心的恨一定會超越一切,會帶著這麽多年所有的屈辱與恨意,帶著無窮無盡的報複,去毀滅老許。

而如果瑪麗真想對付老許的話,一定會動用一切能夠動用的資源,包括犧牲我。

我相信瑪麗能夠做得出來,而我也心甘情願。

如果能對付老許,對付這個一手毀掉我幸福的男人,我很樂意被瑪麗設計,被瑪麗陷害,隻要有一絲希望弄倒老許,隻要不是我親自去做這件事情,不讓我親自去傷害許願,我很樂意看到老許從高高的雲端跌落凡塵。

我從心底裏恨老許,但是我卻又懼怕他。

這個男人跟我的交手僅僅有半個回合,就讓我乖乖就範,甚至不敢說一個不字。

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或者說我根本就不配做他的對手,即便老許不是位高權重,單憑他的不擇手段與如此精準的打擊能力,我就不是他的對手。如果不是許願對他那麽重要的話,我這種貨色恐怕連讓他看上一眼都不配,更不要說親自出手。

如果在我的世界裏,真的隻有那麽一個人能夠對付老許的話,那一定就是瑪麗。

而我如果能做一個馬前卒的話,我倒是從心底裏樂意效勞。

回到了家,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真少啊,來到霾城這麽多年,兩個皮箱我就收拾好了一切。

想一想,這些年,這麽多的事情,到最後隻有這兩皮箱的東西才是真正的屬於我。

我想離開霾城一段時間,去散散心。我並不是真的害怕王董會對付我,畢竟現在舉報信還在走程序,他們寧可息事寧人也不會去招惹我,對於我這麽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他們也害怕我臨死前反咬一口。小不忍則亂大謀,王董這點小事還是分得清的。

但是這麽多的事情發生,讓我從心底裏感到筋疲力盡,我真的是累了。

我想找個地方好好待待,就我一個人,理理繁雜的頭緒。

想想自己的未來在哪裏。

坐在家裏看著自己的行李,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就這樣要離開了麽?

這麽多年的一切就這樣放棄麽?

我又能怎麽辦?現在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能要的是什麽。

許願的事情讓我精疲力竭,現在的我整個思想都如同被掏空一般,真的無法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麽。

我靜靜地坐在家裏,等著徐晴的回來。

終究是要告別一

下,對這麽多年來的彼此之間的故事做一個結尾。

不完美,但完整。

徐晴到家,看到我已經收拾好的行李,整個人愣在了那裏。

我站了起來,一手一個拉杆箱,盡量用輕鬆的語氣對徐晴道:“我要走了。”

徐晴忽閃著大眼睛,努力地含著眼淚,但是我仍然能夠看到那如水晶般的淚花蘊含在眼底,隨時都可能奔湧而出。

她用力地吸了吸氣,直勾勾地看著我手中的皮箱,急促地走了過來,把手放在我的皮箱拉杆上,用力地奪了下來。

拉開皮箱退了幾步,眼淚卻終究是流了下來,她一隻手擦著眼淚,一隻手卻又把皮箱遞給了我。後退了幾步,抱著肩看著我,想要說些什麽,嘴唇顫抖半天,卻因為眼淚流到了口中而變得無言。

我想說什麽,看著她的淚卻也說不出口。

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裏,我甚至不知道我這一走,霾城我是否還會回來。

我無法再給徐晴承諾,無法對她說什麽,因為我不想欺騙她,我也不想給她希望。

徐晴猛然撲到了我的懷裏,手臂環住了我的腰,額頭頂在我的胸口,默不作聲地哭了起來。

我的手緊緊地抓住兩個拉杆箱,努力克製自己想要抱住徐晴的渴望。

我不能給她希望,不能給她連我都不能確定的未來。

就這樣兩個人以這種怪異的姿勢抱了許久,徐晴擦了擦眼淚,努力地對我擠出一個笑臉道:“去哪裏,我送你。”

我看著徐晴哭紅的雙眼,低聲道:“我自己走就行了,我想找個地方散散心,也想想這麽多年發生的一切。”

徐晴低下了頭,以微弱的聲音問道:“還會回來麽?”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或許想通了就回來了。”我答道。

“那你的房子呢?還是會回來的吧。”徐晴的語氣忽然變得堅定起來,似乎在給自己打氣。

“是啊,終究還是會回來的。”我歎了口氣,算是回答了徐晴的期待。

我幾乎都忘記我還有一個房子,那個房子孤零零地放在那裏,本來應該撐起一個稱之為家的東西,我本來想著在那裏我會有無窮無盡的幸福,可是現在,那個房子終究隻是個房子,黑漆漆的毛坯房,不再有任何的希望與期許。

有它,沒它,對於現在的我,又有什麽區別。

我慢慢地走向了門口,當我想到這一走可能真的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幾年的“家”,離開了徐晴,離開了我們在一起的日子的時候,我忽然感到有一絲退縮。

徐晴站在我的身後,本來默默地看著我的離去,就在我猶豫的瞬間,她幾步趕了上來,仿佛感受到了我的猶豫與退縮。

她默不作聲地擋在門前,直視我的雙眼,仿佛要從我的眼裏看出什麽。

“讓我走吧。”我回避了徐晴的目光,低聲說。

徐晴搖了搖頭,依然擋在那裏,以無言對抗我的決絕。

“晴晴,讓我走吧。”我再次說道,語氣中幾乎帶著哀求。

徐晴依舊盯著我的眼,對我說:“你看著我的雙眼,你告訴我,你會回來。或者你告訴我,你從來沒有愛過我。無論你說哪個我都讓你走,我可以等你,可以等你到永遠。但是我需要你給我一個承諾。告訴我,你會回來。”

我搖了搖頭,現在的我沒有辦法給徐晴承諾,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未來在何方,我甚至不知道現在的我是否還深愛著徐晴。

很多事情,你不跳出去就永遠都無法看清,我現在隻感到心亂如麻,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讓我走吧,我好好想想。”我低聲道。

徐晴站在那裏,依然看著我,眼淚卻又掉了出來,她捂著口,努力不讓自己的哭聲發出,卻終究無濟於事,哽咽的聲音悶在口中,化作了讓人心碎嗚嗚聲,徐晴推開了我,跑回了自己的房間,把門重重地摔上。

我愣愣地站在那裏,卻終究鼓足了勇氣,拉開了鐵門。

逃一樣地去了機場,逃一樣地上了下一班的飛機。

我,逃離了這座都市。

也逃離了過去的一切。

就如同我當年逃離哈爾濱來到霾城一樣。

這麽多年過去,我還是那個懦弱的人。

與以前不同的是,現在的我,隻是個懦弱的混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