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這種勾邊筆,曆史上還真有人拿它來寫字。大名鼎鼎的瘦金體,就是宋徽宗用這種筆寫出來的。

不過這筆卻跟沈淵平時用的狼毫截然不同,自然要寫幾筆熟悉一下。

“竹外桃花三兩枝,宣城太守知不知。青天有月來幾時,江州司馬青衫濕……”

沈淵一口氣寫了四句,卻像是截搭題一樣分別取自四首詩,上下誰也不挨著,不過韻腳卻是沒錯的。

他笑了笑了之後,開始把心思沉浸在四書題中。

他把陳眉公今天所傳授的要點,在腦海裏過濾了一遍,然後當他再下筆破題的時候,果然是覺得大有不同。

現在他就像是扶著欄杆過獨木橋,之前那種戰戰兢兢、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的感覺,似乎開始越來越淡了。

就這樣沈淵一道一道題地破下去,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一直到了夕陽西下的黃昏時分,沈淵已經完全沉浸在題目裏,此時在他前麵擺的是一道新擬的考題:“不以規矩”

這個題目是來自《孟子?離婁上》,原文是:“孟子曰: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員;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沈淵看到考題就知道,這裏麵的核心就在於原文之中的“明”與“巧”兩個字,由此他的腦海中靈光一現,隨即在紙上寫道:“規矩而不以也,惟恃此明與巧矣……”

“好!”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叫好,頓時把沈淵嚇了一跳。

他回頭一看,就見陳眉公手中托著一盞茶,正站在他後麵,目光卻專注地看著桌上他寫下的試題和破題。

“不以規矩。為什麽有人會不遵從規矩呢?無非是靠著自己的‘明’和‘巧’罷了,你這題破的好。”

陳眉公笑著對沈淵說道:“單看你這破題,便是舉人也中了!”

這時沈淵臉上卻是沒有絲毫喜色,而是轉身向著老師拜謝教導之恩,看到沈淵沒有沾沾自喜,陳眉公的心裏反而越發喜歡這個年輕學子了。

其實人就是這樣兒,有的時候一個人跟另一個人投緣,是完全沒有原因的。就像你穿上了一雙多年前的舊皮鞋,你會發現它的每一道線條都會跟你極為契合。

在眉公的示意下,沈淵收起了他一下午的作業,然後兩個人重新回到眉公的小院子裏,由老師對沈淵下午的破題一一點評修改。

又花了有足足一個時辰的功夫,沈淵看到眉公的精力不濟,而且現在也早就過了晚飯的時間,於是他也趁著老人換了口氣兒的功夫,連忙拜謝辭去。

之後沈淵和眉公約定了他到華亭去求教的時間,眉公說他明後天就走了,於是這對默契的師徒就此依依惜別。

沈淵出來之後,他手裏還拿著下午的那疊作業,他原本都要走了,卻一抬頭,看見堂上自己下午用的桌子還沒收拾。

他原本留在桌案上的那張稿紙不見了,就是他寫“江州司馬青衫濕”的那張紙。

沈淵心細如發,他一發現自己寫完字的紙不見了,隨即叫住了抱著個大托盤,正在往後院兒送飯的小童兒補藥,向他問道:

“剛才誰來過?”

“前幾天那個姓莫的,”補藥怔了一下,隨即回答道:

“他說他前幾天來的那次,把扇子落在這了……後來在堂上找了一圈沒找到,就走了。”

“他打聽我沒有?”沈淵聽說是那個毆打妹妹的莫秀才,於是一皺眉,又問了一句。

“沒有啊?他啥也沒說啊!”補藥又回了一句,沈淵這才放他離去。

等到沈淵走出天寧寺的時候,他的臉才漸漸陰沉了下來。

“既然沒打聽我,那就說明他提前就知道我在這裏,而且隻有我在這裏!”沈淵冷笑著想道:“這家夥居然在這裏蹲守著,就等著我來?”

“下次我帶上秦玉虎,讓秦玉虎再帶上殺豬刀。再見到這個姓莫的,我給他來個就地放血!”

沈淵一邊往家裏走,一邊在心裏暗自想著他寫在那張紙上的內容,還有那張紙上由勾邊筆寫出來的,稍顯秀勁的字體。

“居然還敢來對付我?我找還找不著你呢,哼!”

隨即,沈淵把這件事放在了心裏,然後他一邊回想著今天的學業所得,一邊吹著口哨回了家。

……

那麽這個莫秀才,他為什麽要偷沈淵的筆跡呢?

原來這莫秀才名叫莫富,也是揚州人士,家裏麵開了一個當鋪,手頭有兩個閑錢。

可是這家夥人品極其低劣,能說會道善於鑽營,是那種你剛認識他的時候會覺得還不錯,可是接觸時間越長就越覺得惡心的那種人。

莫富那天自從被陳眉公罵出來之後,他揣著金子回到家罵罵咧咧一陣,越想越覺得心裏不甘。

當然陳眉公這樣的名人,他可是想都不敢想去報複人家。但是今天那個叫沈淵的年輕學子,他有什麽了不起的?莫富是個欺軟怕硬的家夥,他隨即就把被陳眉公趕出門的怒氣,全都轉移到了沈淵身上。

他覺得這沈淵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麽有錢的人家,於是他心裏就覺得,有機會一定要狠狠報複一回沈淵,以解他心頭之恨。

之後他在文昌廟裏因為欺負沈瀾姑娘,被沈玉台推了個大跟頭。回家以後發現屁股上摔了好大一塊烏青,這家夥的心裏就越發惱恨難言。

然後莫富索性讓家中的一個夥計,到天寧寺的門口從早到晚地蹲守,就看那個沈淵什麽時候再去拜訪陳眉公。

於是這天夥計就來報告說,那個年輕人沈淵又去了……拜訪陳眉公的人裏頭,十七八歲的還真不多,所以很好辨認。

莫秀才隨即就拍馬趕到了天寧寺,他本來想著和兩個家丁等沈淵出來,就暗地裏一頓拳腳打得沈淵遍體鱗傷才解恨。可是沒想到是沈淵進去之後,卻很長時間也沒出來。

從上午一直等到晚間天色擦黑,莫富饑腸轆轆等得實在受不了了,於是決定索性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