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晚宴試金2

老魏倒沒覺得什麽,他是絕對的實務主義,讓他附庸風雅他也想,但最後肯定會附出一個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效果來,談錢對他來說更對他的心思,大明現在象個網子似的到處都有用錢的地方,現在他還欠了軍戶匠戶幾十年的響錢沒還呢。皇上談錢對他來說是對路子的事。

田爾耕卻另有想法,他是正宗的官宦之後,官幾代都不好說了,當然對明朝皇帝的德行有所了解,那就是一個通病,愛錢如命。朱木匠除外,他一心就是追求魯班第二,錢對他來說根本就沒有概念,現在一聽估計也是開竅了。知道要抓錢了。

劉誌選聽了卻是一愣,被罷官扔回家也幾十年了,當然知道下麵的民生有多苦,他一個有功名在身的人閑置在家鄉還被壓的喘不過氣來呢,百姓著實太苦了,皇上不談獨利而談眾利,這可是百姓之福啊。

“第三杯酒,幫朕好好的品嚐一下今天的菜肴,這是今天朕設宴的主要目的,請皇後和三位愛卿實事求是的評價一番,千萬不要推辭、糊弄和敷衍朕,否則朕這場酒擺的就虧了。”朱由校把真心話說了出來,這關係到張光年的菜能不能在外麵打響,他當然不能馬虎。

萬沒想到這第三杯酒的祝詞會是這樣的,這也算是變相的聖旨了,最熟悉朱由校的魏公公當然知道皇上這樣說絕對不是為了要大家誇獎,而是要意見了。

既然如此大家就開動吧,當然沒有甩開腮幫子,撩開後槽牙。飯菜如長江流水,似風卷殘雲,那種吃相的存在,文明人嘛,都慢慢的細嚼慢咽,仔細的品嚐。

皇後張嫣看著滿桌子的珍饈佳肴,撿了一道清淡的菜嚐了嚐說:“皇上這次的宴席,可以算是色味俱佳的饕餮大餐了,讓人垂涎欲滴、一口嚐下去感覺回味無窮。”

魏忠賢則嚐了幾道菜之後說:“聖上,奴才覺得菜肴肉汁四溢、口感飽滿實屬人間美味。”

劉誌選也吃的滿口留香,拿毛巾擦了擦嘴說:“濃而不膩、淡而不薄,酥爛脫骨,滑嫩爽脆,讓人回味無窮。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饈直萬錢,微臣謝聖上的恩賜禦宴。”

田爾耕等著別人說完了,然後開始顯擺起來,完全不顧自己是個錦衣衛指揮使是個武職,品一道菜就呤一首詩,嚐到紅燒肉就“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筍燜豬肉”,這首詩是蘇東坡說‘東坡肉’的,拿到了這裏真是在合適沒有了。

朱由校大讚,田爾耕也慢慢的放開了,和酒桌上的人交流著,談蘇軾是怎麽怎麽喜歡這道菜,而眼前的這道菜又從色、香、味、口感甚至是養生的方麵談,雖然明明是顯擺,但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好象別人也都知道,隻是讓給他機會說出來而已,讓人心生好感。

“秋來霜露滿園東,蘆菔生兒芥生孫。我與何憎同一飽,不知何苦食雞豚。”吃到了一塊雞。

“纖手搓來玉色勻,碧油煎出嫩黃深。夜來春睡知輕重,壓扁佳人纏臂金。”這是一塊小糕餅。

“東門買彘骨,醢醬點橙薤。蒸雞最知名,美不數魚鱉。”這個不用問當然是王八了。

“山暖已無梅可折,江清獨有蟹堪持,”螃蟹。

“青青竹筍迎船出,白白紅魚入饌來,”、“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魚。

“鮮鯽食絲膾,香芹碧澗羹,”

“豐湖有藤菜,似可敵蓴羹,”

“問答未及已,兒女羅酒漿,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梁,”

“秀色可憐刀切肉,清香不斷鼎烹龍”。這句剛剛說完,田爾耕自己已經跪下了,差點把自己嚇死了,天啊,我說的是什麽?“臣酒後失言了,還請皇上恕罪!”這事是可大可小,當著真龍天子說屠龍,這和當著和尚罵禿子沒什麽不同,看來還真是喝大了。

“田愛卿,快快起來,朕沒這麽小氣,大家接著品嚐。”朱由校已經被田爾耕的飲食學問給震住了,起先的蘇東坡的詩還聽過,後來的是一句沒聽過,但明顯的聽著是句句扣題,和菜肴極為的默契,正聽的興奮不已呢,怎麽可能因為一句詩和人家較真呢?**還沒開始,搞這個那才讓人笑話呢。

大家也都為皇上的大度而感到高興,接著品嚐,就這樣一場酒也喝成了品嚐,說實話這裏麵最有權威說菜肴的還得數田爾耕,人家的家學淵源,太往上了就不談了,就是他的祖父也做到兵部尚書的職位,就這也是典型的官三代了,那吃喝用度可是很講究的。

至於朱木匠的童年那叫一個苦啊,他爸爸算是大明朝最憋屈的太子了,整天活在‘廢太子’的陰影裏,看見萬曆就兩腿亂顫,當然他平時也看不見,因為萬曆聽到他的名字就煩,根本不想見他。更有人拿著棍棒直接到東宮,對他進行明目張膽的追殺,在這種情況下生活就可想而知了。至於朱由校絕對的姥姥不疼舅舅不愛,連媽都死了,哪裏來的那些親戚。學也沒上好,大字不識幾個,以後的學文都是當上皇上之後學的,木匠活倒是自學成才,可想而知這樣的生活的隻能用困窘來形容了,哪裏有什麽物質享受可言。就這六年幹上了皇帝職業,也隻是把精力放在了木匠工作當中,對這些高端的享受,談不上什麽品味。

而朱由校因為父母離開的也早了點,基本上是吃著百家飯長大的,屬於烙餅卷饅頭就著米飯吃,都能吃出美味的苦孩子了,看見塊肉能跟見親人似的。這樣的生活哪裏還能吃出個品味來?

張嫣也不算什麽,他爸爸張紀國倒是有點小錢,但要知道她隻是被揀來的小孩,不是親生的,不可能享受什麽榮華富貴,而到了十五歲才進了宮了,又碰到了禍亂宮諱的客印月,狠狠的壓她一頭,怎麽輪得到她來享受?

魏公公就一市井小民,連吃飯都成問題,被逼的揮刀自宮,這五六年才得了權貴,和他談品味就是一個扯淡。在外人看來,就是傻大款到北京買房,有錢,但隻是個暴發戶。

劉誌選一寒門書生,一範進式的人物,好不容易中了進士,在京城幹個給事中,自以為了不起了,敢跟萬曆老爺子叫板了,結果很快被趕了下去,發配到了合肥,然後又被貶官回老家三十年,天啟上台老魏才把他給撈出來,幾經周折,去年才當上順天府府丞,談生活品味?這不是笑話他嗎?

所以一頓飯絕對成就了田爾耕,人家對每道菜,從曆史典故、色香味,刀功、火候等等給四個土棒子好好的上了一課,那個點評的精彩,而且不讓人有那種討厭的感覺,讓人不由的拍手稱讚,連在圍幔後麵聽著的張光年都傻了,他都懷疑田爾耕說的是不是他親自做的菜,太神奇了他怎麽就不知道這些菜裏麵的講究呢?

人才啊,這才是人才,朱由校不由的大叫可惜,讓這個田爾耕幹這個特務頭子真是太委曲人家了,搞個皇帝辦公室主任幹幹,再高點就到外交部主持個工作,那才是人盡其才呢,世家的底蘊真的不可忽視啊。

朱由校今天也是大長見識,這可不是後世的小資情調,而是實實在在的大國文化,後世的鳳凰傳奇唱的那個《中國味道》就是這個意思,但歌詞比起田爾耕的描述,那就差的遠了不可以道理計。飲食裏麵有著深深的中國情結,這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文化,而士大夫們在當今的明朝絕對是引導消費的領跑者。

總之,最後的結果是這桌菜吃出了文化、吃出了曆史、嚐出了味道,主賓盡歡,張光年更是高興,看著皇上的高興勁,估計這次考驗結果肯定是完勝了。

朱由校和張嫣當然是同床共枕的睡在了一起,至於是夫妻一體還是同床異夢,朱由校也不敢確定,但人的正常欲望還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兩日來的勞累也讓他深深的睡著了。

第二天,朱由校仍然睡到了自然醒,到了乾清宮之後,把張光年叫了過來說:“張光年,昨天的禦宴朕相當滿意,所以朕打算出資讓你在外麵開一座酒店,名字就是同樂酒店,你看可好?”

“開酒店?”張光年一楞,本來以為皇上的差事可能就是把以後的膳食都交給他打理呢,同來的幾個人已經接手幹了,皇上現在對自己的飲食是相當的重視,從食材到飲水,一點不讓其他人接觸,本來以為把這個領導權給自己的,沒想到卻被皇上踢出了皇宮開酒店。開個酒店倒是沒什麽,但這遠離了皇上,還談什麽聖眷?

“你不要以為這個差事簡單啊,朕之所以取名同樂酒店,目的是為了與民同樂,讓我大明的百姓都能品嚐一下朕的禦膳,讓百姓感到朕的親民。朕要你在盡快的把這個招牌弄響了,多培養廚師,積累經驗,然後把分店開遍全國,北京的酒店作為總部。你看怎麽樣?”朱由校在後世看過一段電視專訪,‘中國第一玩家王世襄’評價那些大酒店一個詞:‘飯鋪子’,這多麽的搞笑,那些絕大多數人都因囊中羞澀而望而卻步的高檔消費場所,竟然被人說成了賣飯的地方,可見那裏的菜多麽的不入王世襄的法眼,你還沒辦法爭辯,人家有底蘊,你的菜在人家的眼裏一文不值,你能吵吵著說我的菜多好多好,你給別人吹可以,但跟‘中國第一玩家’談這個隻能是一個杯具,因為好東西你就沒見過,還談什麽做的出來?好多國家領導都爭相求著人家,去他家讓他動手炒個菜吃吃長長見識呢。由此可見底蘊的重要性,既然來到了大明,這種極品飲食文化就要讓它發揚光大了,讓中國的老百姓都能享受享受。張光年的菜能得到田爾耕的肯定,就說明已經可以得到了士大夫階層的認可,以後怎麽的也能評價個非物質文化遺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