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管不了這些,還是先救老蕭要緊,大家幫忙把他抬下山去."梅七此時趕忙招呼道.

"不用了."蕭毅聞言微微搖了搖手,語氣依舊微弱至極.

"我的身體自己清楚,此處風景甚佳,就在這裏離開人世也不錯.小李子,你看這裏像不像草山啊."

"老蕭,我求你別說了.我求求你."李繼先抱著老友的頭,眼淚奪眶而出.

"司徒應該等急了吧,還有林振,李超群...大家都在那邊等我."蕭毅眼神迷離,口中反複說著昔日敗在自己手中的名俠巨寇,忽然他倆眼發亮,似乎看到了什麽,整個人興奮地說道:"小雪,是小雪,老李你看,小雪來接我了."

此時正值午後,可在場眾人卻感到不寒而栗.

"老蕭你別嚇我,小雪已近死了."

"不對,你看她就在哪兒,正在衝我招手,你一點都沒有老."蕭毅的眼神變得越來越空洞.

"老蕭,你給我清醒點.小雪已經死了,八年前就已經死了!這世上再也沒有方瑞雪這個人了!"李繼先驚恐不安,極力搖晃著蕭毅的肩膀.

不知是此舉起了作用,還是回光返照,蕭毅的神誌似乎有些清醒,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

"小宇,小宇..."他呼喚著弟弟的名字.

"呃,我在."蕭宇站到了他的身前,看著這個十多年來自己愛過,恨過,卻永遠無法斬斷彼此之間聯係的男人.

"蕭家劍法的精義我基本都已經教過你了,今後成就如何就看你自己了.這幾年我整理了一些心得筆記,就放在家裏書房,你要是覺得有用可以拿去看看,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問冷大他們,這幾人隨我多年,名雖主仆,情同兄弟,你今後一定要善待,不可以尋常下人視之."

"我明白."蕭宇點了點頭.

"諸位."說到這裏蕭毅扭頭看向群雄.

"蕭某能有今日全憑諸君厚愛,本欲與大家長相聚首,沒想到...我父母早亡,親近者隻有這麽個不成才的兄弟,今後還望大家念在蕭某麵上多多照顧,蕭毅這裏先行謝過了."說著,蕭毅躬身欲拜,群豪哪裏肯受?趕忙上前相攙.

老劍客金煊說道:"蕭大俠隻管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等之事,今後蕭家劍如有為難,我等自會盡力."

蕭毅點了點頭,他知道群豪大都一言九鼎,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盡力,這樣他心中一塊大石也落了地,整個人再次躺下,這次他感覺生命似乎真的開始離開自己的軀體.

"既然有諸位相幫,我也就放心了.小宇,今後你就是蕭家劍的當家人了,任性的脾氣一定要好好改改.江湖險惡,一定要多加小心.你悟性不錯,隻可惜基本功太差.要是那個人肯...算了,依她的性格應該是不會幫你的."蕭毅喃喃著說道,似乎是在關照蕭宇,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至於他口中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在場也隻有極少數人知道.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蕭毅輕聲唱著,在場群豪大多知道這首曲子名叫,是為古時的挽歌,頗為著名,不過群豪大多是粗豪之人,並不知書,之所以會曉得這首歌,隻因為十年前有個人在臨死前也唱過這首歌,十年,一切竟是如此的相像.

"老李,對不起."聲音很輕,可這卻是蕭毅留在人世間最後的話語,那雙溫柔的眼睛終於再也沒有睜開.

"喂,蕭毅,你說話啊.別以為閉起眼就什麽事都沒有.我可沒認同過你是蕭家的人,你給我起來啊,讓我堂堂正正的打敗你,你倒是給我起來啊!"說話地是蕭宇,邊說邊拿腳踹著蕭毅,這個十多年來他極力想超越的男人,老師,兄長...人為何總是這樣,隻有失去之後才會明白什麽對自己最為重要.

沒有人阻止他,群豪默默地站著,他們多希望蕭毅能夠真的站起來,笑著說:"怎麽,被揭穿了?"然後那樣惡作劇般的壞笑著,就像以往無數次那樣,可蕭毅由始至終一動不動,就這樣在李繼先的懷中慢慢變冷,許多人覺得一代豪俠不應該如此死去,可問題是誰又能說得起哪種死法更體麵呢?這世上假如還有一件所謂"公平"的事那或許隻有死亡了吧?無論王侯將相,販夫走卒莫不有此一日,而且多數時候方式方法都由不得你來選擇.

"好了,老蕭,我帶你回家."過了許久,李繼先淡淡地說道,接著一把抱起蕭毅的身體,大步向山下走去,他的表情如此溫柔,仿佛以往跟隨在蕭毅身後那樣.就這樣虎頭崖之戰在一種壓抑悲傷的氣氛中結束了,當時在場眾人並沒有想到這一戰日後會對整個江湖產生多大的影響.

"玉兒的事你準備怎麽處理?"下山的路上,褚桀來到了辛定的身邊.

聞聽對方的話,"東海奇人"頓時眉頭一皺.

"不用裝了,其實你早就認出她了,對吧?"褚桀故作平常狀,在旁人看來倆人似乎隻是在閑聊.可隻有他們自己清楚正在談論地是何等驚人的話題.

"她情況如何?"辛定沒有否認,隻是淡淡地說道.

"筋脈斷了大半,即便能醒過來也是個廢人."

"不能救了嗎?"

"我認識個大夫醫術高明,打算帶玉兒去給她看看,要是再不行,我就算踏遍天下也一定要找到救她的方法.不過這還要取決於你的意見,畢竟你是她的...她的親人."褚桀猶豫了一下,不知該如何稱呼對方.

"親人?哼,我早就沒有資格自稱是她的親人了。”辛定苦笑道。

“夠不夠資格你說了不算,她說了也不算。我是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有些東西是無論怎樣都無法割斷的。我沒打算把玉兒交給你,也沒想讓你盡什麽責任,我隻是想讓你知道,她曾經叫我殺你?可我覺得與其是以為恨,不如說是因為愛。”

辛定停下了腳步,臉上陰晴不定。褚桀見狀冷笑了一聲,緩緩向山下走去。

“你知道拜月教嗎?”忽然辛定的聲音在褚桀身後傳來。

“雲貴那個?”

“你拿著這半麵鏡子去見他們的教主月瓏,那個女人或許會有辦法。”辛定邊說邊遞給褚桀半塊銅鏡,造型奇古,似乎不是中原之物,背後刻有浮雕,似乎是嫦娥奔月的故事,不過因為隻有一半所以看不完全。鏡子外表光滑,似乎長期被擦拭著。

“她能救玉兒?”褚桀問道。

“假如世上有人能救的話。”辛定的回答冷淡,但卻堅定。

“我明白了,隻把玉兒安頓好,我會通知你。”褚桀將鏡子揣進懷裏,快步離開了。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辛定不禁一聲長歎。

“你剛才和辛定說什麽?”唐豔卿小聲問道。

“沒什麽,閑聊兩句。”褚桀淡淡地回答道。

"豔兒,豔兒."此時遠處擠出了一群的人,為首的是個中年漢子.

"爹爹,你們怎麽來了?"唐豔卿見狀一陣驚訝,來得居然是唐家堡的人.

唐天豪與愛女分別已久,此刻見她形容憔悴,不禁頗為心疼,一把上來便攙住了唐豔卿:"我們剛到南京就聽說你們跑到這來了,為父不放心,所以立刻趕來接應,剛才聽說山上出事了,可把我急壞了,沒傷到哪兒吧?"

看著父親著急得樣子,長久以來壓抑在唐豔卿心中苦悶頓時有如決堤之水,再難遏製,堂堂"毒手觀音"居然一把撲倒父親肩頭痛哭失聲.

"豔兒不哭,是哪裏受傷了?還是受什麽委屈了?盡管說出來,天大的事爹爹替你做主."唐天豪安撫著女兒,這兩年來發生了太多事,他整個人明顯蒼老了許多.

麵對父親的提問,唐豔卿沒有說話,隻是小聲抽泣著,或許此刻對他而言家人的關心已經勝過一切.而褚桀則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不忍打斷這溫馨的畫麵.

"啊,這位是..."過了很久唐豔卿德情緒漸漸平複,此時唐天豪等人才留意到一旁的褚桀.

"哦,我來介紹,這位是褚桀,褚少俠.大哥,這位是家父唐天豪."唐豔卿擦了擦眼淚,為眾人做了介紹.

"白衣妙手名滿蜀中,晚輩早已久仰了."或許是由於唐豔卿的關係,對於唐門眾人褚桀表現地異常客氣.

"噢,豈敢,豈敢,褚...褚少俠過歉了,您的大名唐某才是如雷貫耳."聞聽眼前這個灰頭土臉的男人居然就是把整個江湖攪了個地覆天翻的"笑閻羅",唐門眾人盡皆變色,老成練達如唐天豪也不覺一愣,猶豫了許久這才勉強答禮,眼神也是驚異不定.

"女兒這一路上受了褚大哥許多照顧,這份恩情...女兒沒齒難忘."說到這裏唐豔卿用了極大的定力才使自己的眼淚沒有再次流出,他倆之間所經曆的種種又豈是一句"恩情"所能概括的呢?

"哦,原來如此,之前在成都的事我們已經聽豔兒說過了,少俠屢次相助,此恩此德唐門上下感激不盡.日後如有用到我等之處,唐門上下願效死力."

"唐堡主客氣了,其實這一路上是我欠了唐二小姐不少人情才對,恐怕窮我一生也難以報答."褚桀苦笑道,這段話其中所蘊含的深意恐怕隻有他與唐豔卿二人能懂.

"不說這些了,家裏的情況還好嗎?見氣氛越來越尷尬,唐豔卿立刻岔開了話題.

"哦,關於這件事為父正想找你商量呢."說到這裏唐天豪的神情變得有些尷尬.

"怎麽,家裏出事了?"唐豔卿見狀不禁心頭一緊,莫非小妹她...

"哦,這裏不是講話之所,等回了南京咱們再慢慢細說吧."此時一旁的唐謙信不禁接口道,這兩年唐家屢遭變故,門中事務漸漸已由這位四少爺接掌,與當年石剛拜山時相比他明顯老成了許多.其實又何止是他,這兩年來整個江湖都發生了太多的變化.

"什麽,小妹要嫁給石剛?"盡管早已設想到了各種可能,可當第二天唐豔卿聽到這個消息時依舊是驚訝不已.

"其實石剛一開始提出來的時候我們也很意外,可後來他說少卿這次的遭遇歸根結底是由他而起,其內心過意不去,所以想承擔起這份責任.憑心而來雖然石剛在這件事中也是受害者,可一開始我和你母親對這孩子始終心存芥蒂,總覺得一切是因他而起,可這兩年來也多虧是他一直不離不棄,噓寒問暖,少卿這孩子才漸漸恢複過來.這些唐門上下都看在眼裏,所謂人心都是肉長成,到現在我們對這孩子也早已改觀.說來著孩子也不容易,這兩年一邊要照顧少卿,一邊又要打理天刀門,原本經曆了那麽一番大變故,所有人都覺得天刀門算是完了,沒想到石剛那孩子愣是家踏實地,一步步將天刀門又振興了起來,如今蜀中武林提起石剛誰不得翹大拇指啊,少卿經過那次事情之後我們倆口子原以為她這輩子就算毀了,誰能想到會有今天?所以對於這當婚事我們兩口子都沒意見,隻是不清楚你小妹是怎麽想的,後來一問才知道小丫頭早已芳心暗許,這樣一來還有何說?也算是壞事變好事吧.隻因這兩年你一直不在家中,所以才想征求過你的意見,再做定奪."

"原來如此..."唐豔卿點頭說道,沒想到自己不在家這些日子居然發生了這麽多事,石剛的人品武藝她都是見過的,少一輩中堪稱皎皎,倒配得上自家小妹,何況之前還發生了那種事,假如真能如此收場也算圓滿,唐豔卿倒也並不反對,隻是回想這兩年來的種種不禁頗有恍如隔世之感.

"那婚事定在何時?"

"其實我們原本是希望越快越好,可石剛說他父親的三年喪期未滿,所以定在了明年,少卿也是這個意思."唐天豪後半截話沒有說出口,其實唐少卿的原話時作為幼女不希望比倆個姐姐先出嫁,隻是當著唐豔卿本人這話他們哪裏敢說出口?

可唐豔卿何等聰明?察言觀色立刻從眾人的反應中看出了端倪,自己也不禁暗自苦笑.其實她內心早已有人,隻是終究是水中月,境中花.

"原來如此,那倒要恭喜你妹妹了."中午,拓跋玉的房間外,褚桀笑得很疲憊,昨晚,他一夜未眠.

"雖說婚禮定在明年,不過許多事已經需要開始籌備了.這兩年我一直不在家,也不知道家人的情況,所以這次準備和爹爹他們一起回去,好好陪陪家人.之後準備去漢中看看我師傅她們,一來我也很久沒見幾位老人家了,二來在武學上還有許多不懂的地方,這次想借機好請教一下.也許兩,三年裏都不會再到江湖上走動了..."

"哦,這樣不是挺好的?看來我也要加把勁了,否則一不小心將來被你超過了也說不定呢?"褚桀笑道。

唐豔卿默然地看著他,那眼神仿佛能刺進褚桀的身體,其實倆人都明白個中的含義,可笑閻羅又能怎麽辦?屋子裏已經躺了一個,此生能不能醒來都未可知,他不允許自己再拖累一個好女孩了。

“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終於唐豔卿開口了。

“先把玉兒送去安平鎮,讓任大夫看看有沒有辦法。實在不行,有人介紹我去雲南找一位高人或許有教玉兒的手段,總之無論使用何種手段,哪怕他便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出救醒她的方法。”

“那假如她一輩子都不醒呢?”這句話唐豔卿本不願問,她知道說出來自己或許會後悔一生,但不說她同樣會後悔。

“你說呢?”褚桀淡淡地微笑著。

“那後來怎麽?那位玉兒姑娘醒了嗎?唐二小姐的結局如何?那個葉玨的下場又是如何?您和峨嵋派以及正道又是怎麽和解的?還有好多事不都沒交代嗎?”

“蒲生!”韓彬瞪了小師弟一眼,暗罵他不知輕重。

“彬兒不必如此,小四他不也是好奇嗎?”漢子見狀趕忙勸阻道,一邊摸了摸蒲生的頭,笑道:“小四莫急,你說的這些就是另外的一個故事,下次有機會師傅再慢慢講給你聽,不過眼下還是招呼一下咱們的客人吧。”

“諸位,既然來了,就請現身吧!”男人忽然抬頭高聲說道,眾弟子一陣莫名,隻有樹上那個名叫霍翼的美少年依舊無動於衷。

話音剛落i,忽然從院子四處飛出十數條黑影,各種暗器宛若雨點一般擊向了師徒眾人!

“唉,又是這套。”男人長歎一聲,接著嘴角露出了一絲輕蔑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