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閻羅何等機靈,立刻有所察覺,忙說道:“怎麽?不放心你媳婦?”

梁三苦笑著點點頭。

“你自己都命在頃刻還管得了旁人,再說了她要死了豈非更好?船家你今後就無人管束,落的個自由自在,有了銀錢再娶一房更漂亮的媳婦豈不更好?”

梁三頗為尷尬地苦笑道:“所謂一夜夫妻百日恩,我這渾家雖然相貌粗陋,脾氣也差,可畢竟與我是結發夫妻,患難多年,不忍臨難相拋啊。”

“喲,看不出你們倆口子還挺恩愛。小爺平日裏向來是殺人不眨眼,今天心情好,破回例。你們倆口子隻能留一個,你說是留她,還是留你,隻給你一次機會,想清楚再答。”笑閻羅這人是不是非要看別人痛苦他才會高興?

梁三明白眼前這人說得出做得到,一時間夫妻之情與求生本能在他內心反複交戰,臉上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直淌。

笑閻羅又笑了,說道:“也罷,總聽說書先生講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世上男人負心薄幸者多,你剛才要說留自己,爺第一個就饒不過你。難得你還能有這片刻的猶豫,也屬不易。看在你們倆夫妻情深的份上,爺就放過你們一次。”說罷竟放開了船家的脈門,幾步走到船舷,用手舀了些江水,走到昏迷的船娘近前,先是在她前胸後背各處要穴上一陣拍打,最後直接將江水潑在她的麵上,隻聽“哎呀”一陣呻吟,船娘這才悠悠醒轉。

“還愣在哪兒幹什麽?還不去看看你媳婦?”笑閻羅轉身對梁三說道,自己則自顧自回到桌邊又吃了菜。

梁三此時感覺如夢似幻,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不知這江湖傳言中的殺人魔王究竟葫蘆裏賣得什麽藥,可畢竟夫妻情切,最後還是鼓起勇氣來到了媳婦身邊,將其慢慢扶起,關心之情溢於言表。笑閻羅邊啃著魚,邊看著眼前這一幕,臉上一陣微笑。

紀氏剛才一來為笑閻羅的內勁所衝,二來對方吐出的正是自己放了蒙汗藥的酒,藥力未散,故而雖經笑閻羅解救,依舊花了大多日方才漸漸清醒,聽丈夫講述了剛才的整個經過,夫妻倆一起愣愣地看著笑閻羅,不知他究竟作何打算?

“怎麽,你們這麽看著我,莫非是不相信小爺?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小爺我生平言出必踐,既然說饒你們,就絕不反悔。”笑閻羅一邊說著,一邊依舊在啃著剛才桌上的那幾尾江魚,而且根本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著吃,真不明白為什麽每次他吃東西的樣子總是這麽難看。

梁三夫婦雖然也頗感驚異,但此時卻也信對方真的是以德報怨,心中頓時頗為感激,雙雙跪倒在船板上,磕頭謝道:“英雄不殺之恩,小夫婦沒齒難忘,來生即使結草銜環亦當報答。”磕得船板怦怦作響,顯見其意甚誠。

“等等,別下輩子啊,到時大家遇不遇得上還兩說。要報答就趁現在吧。明說吧,小爺我留你們也並非全是出於好心,這大江之上真把你們倆都殺了,小爺我自己行動起來隻怕也不方便。這樣剛才的事就當沒有發生,你們乖乖把小爺送到重慶,船錢我還照付,一路上若是伺候的好,到時另有重賞。你們倆若是不服呢,一路上有什麽手段盡管施展出來,看看能奈小爺如何?”

梁三夫婦此時已經領教過對方的手段,深知他要娶自己的性命易如反掌,頓時連說不敢。笑閻羅見自己恩威並施,確也有效,這才讓他們夫婦二人站起,船隻繼續駛入蜀中,一路上笑閻羅飲食如常,談笑自若,梁氏夫婦一來畏懼其的手段,二來也頗為他這份氣度所感,一路上居然還真不敢再行加害。反倒是笑閻羅時不時用言語攛掇他們倆,弄得夫婦二人是誠惶誠恐。由於一路上都是巫山幫的勢力範圍,所以行程異常順利,最後一行人居然平平安安的抵達了重慶。這裏是川中頭一個水旱碼頭,著實熱鬧非凡,笑閻羅生性喜事,看周圍船隻人員川流不息,異常興奮,唯有梁氏夫婦心中暗自長出了一口氣,心說總算要擺脫這個冤家了。

“哎,船家,那艘船裝扮得花花綠綠的著實好看,是做什麽的?”正要靠岸,笑閻羅德眼光又被一旁的一艘花船所吸引,梁氏夫婦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這不看還則罷了,這一看頓時是大吃一驚,心說“莫非此人竟也入川了嗎?”

隻見那艘船隻並不大,但雕梁畫柱,裝飾極致精美,但又絲毫不顯奢華之氣,足看船主人的氣度不凡。笑閻羅自幼生長於苦寒之地,何曾見過如此精美的船隻,頗感驚奇。可梁氏夫婦卻深知這艘船的主人是誰,那真可謂是當今江湖頭一位刹星,隻是聽聞她不出花船已久,這次怎麽居然大老遠的跑來蜀中?再加上自己船上這位魔君,看來這回四川武林是要難以太平了。

“船家,我問你話呢,這艘船打扮得這麽好看究竟是做什麽的?”笑閻羅生性好奇,一個勁纏著梁三打聽情況。

梁三被他纏得沒辦法了,隻好答道:“這是艘花船。”

“花船?用來幹什麽的?”笑閻羅一臉懵懂的問道。

通過這些時日的接觸,梁三深知眼前這位武藝通神,凶狠狡詐,但對於人情世故,生活常識卻是知之甚少,可一時又不方便與他當麵解說,隻好含糊道:“就是那些達官顯貴,富商士紳風流消遣,喝花酒的所在。”

笑閻羅聽了似懂非懂,不過見梁三表情尷尬,也察覺到似乎是什麽不方便直說得話題,也就不再追問了,自顧自去船頭繼續看這艘花船。

可此時梁氏夫婦內心早已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私下嘀咕道:“我說當家的,這女魔頭怎麽也來重慶了,事前一點都沒聽說啊。”

“是啊,但凡走長江水路進川都需由我們巫山幫的地盤過,可一路上也沒聽大家說起過啊。這女魔頭自從“白蓮之亂”後聽說就閉門隱居,很少在江湖上走動,這麽怎麽居然會大老遠跑來重慶,看來事非尋常啊。”

“那咱們要不要通知幫主?”

“還是算了,這女魔頭手段如何你又不是沒聽說過,咱們巫山幫哪裏惹得起她,更何況如此大事,幫主想來早已知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先把眼前這位瘟神送走再說吧。”

好不容易船終於靠上了碼頭,笑閻羅著實伸了個懶腰,有生以來他還是頭一次坐這麽久的船,著實有些氣悶,此時終於見到陸地,頓時來了精神。還沒等纜繩拴好,他就收拾好東西一躍上岸,動作靈動至極。

“船家,這一路上有勞了,小爺我生平說話算話,這是約好的船錢,你且點點夠不夠。”笑閻羅一上岸就從懷裏摸出一錠白銀,往船上便拋,其實兩地雖相距不遠,可船隻上下起伏本不易拋準,可這錠銀子似乎是長了眼睛一樣,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梁三麵前。此舉看似輕巧,可卻暗含了第一流的暗器功夫。

梁氏夫婦大吃一驚,連聲說道:“不敢,不敢,英雄對我夫婦二人有天高地厚之恩,我等送您前來理所應當,這錢可萬萬不敢收。”

“你們也不用推辭,難得你們一路上把小爺服侍得不錯,也未再起歹心,小爺生平恩怨分明,絕不會虧待爾等。不過奉勸你們今後不再動不動就給別人下蒙汗藥,那玩藝瞞不過真行家,下次再被別人揭穿恐怕就未必有這麽好的運氣了。得,估計你們倆也不會再想見到小爺,後會有期這種客道話咱也就免了,二位,咱們永別了。”碼頭上人來人往,笑閻羅似乎故意給他們倆口子留著麵子,說到蒙汗藥時刻意壓低了聲音,也不等二人答話便自顧自轉身而去。

梁氏夫婦直到看著他去遠了,這才一同癱坐在甲板上,長出了一口氣,回想起這些天擔驚受怕的日子,夫婦倆人感覺仿佛恍如隔世,心中不約而同閃過一個念頭,一切總算是結束了。

重慶自古便為四川門戶,客商雲集,熱鬧非凡,笑閻羅一時隻覺目不暇接,處處透著新奇,仿佛頭一次進城的鄉下孩子,絲毫不顧自己現在是整個江湖都在獵取的目標。正走著,遠遠又望見了剛才那艘花船,之前在水上瞧不真切,此時笑閻羅打算近前好好瞧瞧這究竟是個什麽所在。

可剛到岸邊,遠遠就望見碼頭上擠滿了人,似乎都是準備要上船的,可與周圍其他船隻不同,這裏的人大多衣著華貴,顯見身份不凡,而且一個個規規矩矩的排成一字長蛇陣,誰也不敢胡亂插隊,從他們的表情來看似乎是去船上拜見什麽人,即興奮又透著一絲惶恐,一絲崇敬。笑閻羅不禁好奇,莫非這船的主人頗有來頭不成?正巧此時又幾個書生打扮模樣的人從他身邊過,似乎也是要上船,這位笑閻羅天生自來熟,輕舒猿臂,拽過一位就向別人打聽:“請問兄台,那邊圍了這麽多人是在做甚?”那位書生被他一拽,隻覺一股大力襲來,整個手臂仿佛就要被折斷,心想此人好生粗魯啊,可又迫於對方的威勢隻好答道:“哦,你有所不知,這些人都是來拜訪“小薛濤”的。”

“小薛濤,哪是什麽人?”

此言一出,書生頓時滿臉驚訝,瞪大雙眼看著笑閻羅,仿佛在打量什麽怪物相似,笑閻羅生平最恨別人用這種眼神看自己,不自覺地抓書生的手更緊了幾分,想笑閻羅這雙手何等力量?即便是多少名家高手都招架不住,眼前這文弱書生哪裏還能經受,隻疼他的眼淚差點沒出來,口中一陣哀嚎。這一叫笑閻羅倒清醒了,心知自己未免失態了,趕忙放開了手,給對方連連陪罪。

那書生見他樣子以為是哪裏剛進城的鄉下人,也不願與他一般見識,於是說道:“算了,算了,看你也是第一次進城吧。”

笑閻羅一笑道:“正是,正是,不知道的地方還勞您多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