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褚桀此時連勝三陣,鬥誌正旺,如何聽得進歐陽文波好言相勸,當即說道:“我師傅對你有恩,可咱倆之間可沒有什麽交情,今日事已至此,動不動手恐怕由不得你做主。”

“褚賢弟,你如此苦苦相逼又是何必呢?”歐陽文波還能解釋,可無論他怎麽說笑閻羅就是聽不進去,歐陽文波心下也不禁大是為難,如今“峨嵋八大門長”已敗其三,尤其是馬騰空這一輸眾人更是為之奪氣。如今己方實力最強的隻剩下彭衝,神虛,彭衝是一派之長,眾人主將不可輕動,神虛和尚雖然功力深湛,原本頗足與笑閻羅一鬥,可畢竟年事已高,容不得再有閃失。剩下的也隻有自己還算是生力軍,雖然明知自己多半及不上褚桀,可自己身為當今峨嵋派實際上的當家人,門戶有難,萬無推脫之理,即便能以此消耗笑閻羅的體力,為後來者贏得多些機會也是好的,思想到此歐陽文波迫於無奈,整了整衣冠便準備飄然下場。

“文波,且慢。”此時忽聽得一旁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眾人回頭一看,隻見看台最後的那張太師椅上忽然站起一人,正是峨嵋派當今的掌門人,西南武林當今無愧的頭一位人物,“白衣仙猿”彭衝,彭進之。老爺子今年六十四歲,須發皆白,可舉手投足間卻絲毫不顯蒼老之態。歐陽文波見恩師召喚不敢怠慢,趕緊上前躬身施禮道:“不知師傅有何示下?”

彭衝看了一眼自己這個頂門大弟子,眼神中頗為嘉許,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文波,你的一片心意師傅知道。可自己種下的苦果畢竟還要自己來了解,想必這二十年來褚師弟內心對我是怨毒已極,也罷,這一切今天就由為師來做個了解吧。”

“師傅,您。。。”

“不用說了,那少年休得放肆,彭某人親自前來會你!”說罷峨嵋掌門這就要飄然下場。

現場頓時一片**,誰也沒有想到堂堂峨嵋掌門居然這麽快就要下場,須知彭衝成名近五十年,當初與他交過手的人大多已不在人世,最近幾年更是聲望日隆,極少能看到他與人動手。今日居然有機會一睹他的風采,對手還是當今武林最為可怕的後勁,許多人感覺自己激動地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掌門,這萬萬不可啊。”一旁的杜橫等人見狀趕忙上前阻攔,需知彭衝乃是當今峨嵋派,乃至整個西南武林的領袖,這一戰贏了不足為榮,假如敗了那直接關係到整個峨嵋派的聲譽。

可彭衝似乎主意已定,微微向眾人擺了擺手說道:“大家不必擔心,這說到底是我們師兄弟之間的恩怨,今日也該有個了解了,本座自有分寸。“彭衝在峨嵋派中威望極高,年輕一輩的弟子甚至將其奉若神靈,眾人見他堅持也不好再行反駁,隻好目送其飄然下場。

褚桀此時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彭衝,乾坤十三絕之一,峨嵋派的總門長,當今名門正派公認的領袖,這個師傅褚玄曾不知題過多少遍的男人此時就實實在在的站在了自己得眼前。自入中原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在與人交手時感到緊張,眼前的彭衝一襲白衣,瘦小枯幹,貌如猿猴,看起來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可褚桀明白往往越是這樣的人越是不好對付,不由得暗暗握緊了拳頭。

可彭衝卻似乎顯得若無其事,臉上始終掛著微笑,上下打量著褚桀,眼神中溫情脈脈問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褚桀沒想到他第一句居然會問起這個,當時也是一愣,之後才答道:“不清楚,我是棄嬰,連自己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哪裏弄得清自己多大,據師傅說他撿到我的時候大約五,六歲的樣子,算起來如今大約二十五,六吧。你問這個幹嗎?”

“沒什麽,就是問問,那你們師徒倆這些年在遼東過得如何?”

“你想知道?自己去住幾天就明白了。”笑閻羅為人桀驁不馴,即便眼前站的是當今峨嵋掌門,他說話依舊沒有留絲毫情麵。

“小子,你和師傅說話休得如此放肆!”此時一旁觀戰的夏文娟實在看不下去,她雖是女流,但性情剛烈,加上內心對於自己這位師傅更是十分崇敬,此時聽褚桀出言不遜哪裏肯依?

“文娟,算了,算了。”相比之下彭衝本人對此似乎並不在意,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勸自己的徒弟收斂一下,夏文娟見師傅有命一時也不好發作,隻得捧劍退至一旁。彭衝轉過頭來望了眼地上褚玄的靈牌,臉上頓現歉疚之色,繼續向笑閻羅說道:“那你師傅故去多久了?”

“他是正月裏故去的,就快滿了四年了。”

“哦,這麽說他死得時候還不到五十歲。。。”彭衝看著靈牌上的名字,喃喃說道,眼眶竟似乎有些濕潤。

“他是怎麽死的?”

聽彭衝問起這個,褚桀神色頓時一變,猶豫了片刻方才支吾道:“呃。。。算是意外吧。”似乎對於褚玄的死他刻意隱瞞了什麽。

不過對此彭衝並沒有繼續追究,隻是問道:“那他臨死前有留下什麽話嗎?”

“我說你這人既然下場了又偏偏不動手,就知道問這問哪,讓人好不焦躁。告訴你吧,我師傅故去時隻交待過兩件事,一是讓我把他的骨灰送回四川,他說自己有生之年不能再踏故土,至少死後希望能魂歸家鄉。而第二件事就是讓小爺我一定要為他報昔日的一箭之仇,好好收拾你們峨嵋派上下!”

彭衝聽罷搖了搖頭,看著師弟的靈牌良久才長歎一聲道:“玄弟,你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性格太過偏激執拗,沒想到事情過去了二十年你依舊還是沒有放下啊。。。”

“你們這些加害者自然是這麽說,彭衝,從小師傅就已經將你作為假想敵,對我加以訓練了。你知不知道今天這樣的場景在我夢裏出現過多少回嗎?今天這一戰不僅是為了二十年前那場爭論能有個結果,也是為我自己這些年所受的一切艱辛討一個公道,加上前不久剛剛有人拜托我要你的腦袋,所以今天這一戰我們非打不可,再怎麽說你也算是我的長輩,小爺我就吃點虧,這次你先出手吧。”說罷褚桀就拉開架勢,眼神中殺氣大盛。與剛才和馬騰空等人對敵時的感覺全然不同,看得旁觀眾人也不禁暗暗心驚。

可彭衝卻似乎依舊若無其事,溫顏道:“你有取勝的把握?”

“有些事不試試怎麽知道。”終於褚桀標誌性的冷笑出現了。

“那假如你輸了怎麽辦?”

“殺剮存留任憑處置,那假如你輸了呢?”

彭衝樂了,這樣的話他差不多有十年沒有聽見過了,他甚至有些開始喜歡眼前這少年的直率,或者說狂妄更好些。“和你一樣,殺剮存留任憑處置。”

“痛快,那就出手吧。”

“還是你先出手吧,老頭子可沒有以大欺小的習慣。”

“看不出老頭子你還挺自信。”

“自信總比沒自信好,不是嗎?”

褚桀笑了,他發現眼前這個老頭與之前所見到滿口說教的老頑固完全不同,這是否就是真正強者的風範呢?一瞬間他感覺自己那如同野獸般的求勝欲又一次開始熊熊燃燒。“那好,我就來看看所謂“乾坤十三絕”是否真像傳聞中那麽可怕!”話音剛落,笑閻羅便以出手,感覺仿佛如同一頭剛剛掙脫鐵鏈的猛虎在撲向自己的獵物,難以想象那樣一個瘦小的身軀怎能製造出如此巨大的威懾力?觀戰的峨嵋派群豪俱是見聞廣博,久經戰陣,可說是當今天下的武學無所不窺,可也想不出中原哪一家哪一派能有如此霸道的出手,感覺仿佛滾滾怒濤要將眼前的對手徹底掀翻一樣。若換了旁人或許僅僅被這威勢就已嚇得不能動彈了吧,可此時他麵前站的畢竟是彭衝,堂堂的乾坤十三絕之一,隻見老爺子身形微微一側,輕輕巧巧地就讓開了這石破天驚的一擊,接著左手順勢一掃直逼對方的後背,褚桀深知這一下其軟如綿,其硬如鐵,若是打上足有開碑碎石之力,當下不敢硬接,低頭讓過,一個掃膛腿就奔對方的下盤而去,二人就此鬥在一處。

這些年彭衝深居簡出,隻偶然與歐陽文波等幾個入室弟子演練幾招以作講解,可也大多是點到為止,像這般實實在在與人交手已是多年未有,甚至像丁文遠等幾個年輕的弟子甚至還是第一次見師傅顯露如此高超的武藝,原本還想趁機學習一下,可最後卻發現往往自己剛弄明白一招的精妙所在,二人又已連鬥了十餘招,而這十餘招究竟如何來去,他們居然連看都沒看到,他們對彭衝奉若神明也還罷了,可褚桀一個不滿三十歲的毛頭小夥居然也有如此武藝實令他們驚得乍舌不下。

此時馬騰空早已被峨嵋弟子抬回看台,幸好他所受乃是外傷,經過簡單的包紮醫治性命已然保住,此時也在門人弟子的攙扶下勉強觀戰,也不由得是暗暗詫異,心說:”沒想到老彭身居掌門之位,日理萬機,功夫居然絲毫沒有鬆懈,甚至百尺竿頭又進一步。原以為經過這幾年的苦修我與他的差距已然拉近了不少,沒想到今日一見居然還是難以望其項背。這也罷了,難得這笑閻羅小小年紀居然也能有如此修為,他今年真的隻有不到三十歲嗎?看來剛才他與我交手時隻用了不到六,七成的功夫,若是當真生死相搏,今日焉有我馬騰空的命在?峨嵋拳法第二六字今後休再題起。”一時間隻看得馬騰空數十年的豪氣頓消,後來他傷愈之後便即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當真如笑閻羅所言回家弄孫為樂,一生再不言武,後來居然還得享高齡,此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