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本看得提心吊膽,偏生刀山上那壯漢,時而揮臂,時而蹬腿,看的大家驚呼聲不斷。
董雙早就移開眼,不敢再看;沈玨卻看的目不轉睛,直待那壯漢雙腳落了實地,四周喝彩聲不斷,方讚歎道:“真乃絕技也。”
早有雜技板子的小童端著銅盤討賞,看客有的大方的丟幾枚銅錢,有的則是立時散了。
沈玨興致正好,手上也大方,便從荷包裏掏出塊碎銀子撂在銅盤上。
這塊碎銀子即便不大,也有六、七錢,那壯漢見了,便過來執禮,口稱:“謝小官人賞。”
沈玨見他依舊沒加衣裳,光腳著地,不畏寒暑,半**的胸膛都是腱子肉,眼中立時炙熱,道:“壯士,你這不畏刀刃的功夫是家傳的,還是外頭學的,收徒弟麽?”
那壯漢聞言一愣,隨即打量沈玨兩眼,道:“小官人說笑,這不是功夫,是混飯吃的技藝,隻是看著花哨。”
沈玨尤不死心道:“剛才不是有人不信,去碰了刀刃了麽?手指頭都割出血了。都是開刃鋒刀,你爬上爬下,分毫不傷,不是功夫是甚?”
壯漢哭笑不得,看著沈玨富家子弟裝扮,又操著本地口音,不敢平白得罪他,便道:“這技義雖不是家傳,可因是養家糊口的東西,不收行外人做徒弟,還請小官人見諒。”
沈玨一聽,也是這個道理,便覺得興致闌珊,招呼沈瑞、董雙兩個離開。
見沈玨悶悶不樂的模樣,沈瑞心中一動,道:“你真想要學功夫?”
沈玨垂頭喪氣道:“那是自然,我才不要做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呆!”
“好好的,怎麽想起這個?”沈瑞不解道。
沈家畢竟是書香傳家,即便族學裏有校場給子弟們習武的地方,可現下並沒有人重視。
沈玨揚著下巴道:“又不是一輩子在家裏,往後倒了外頭,碰到不對脾氣的,一言不合動起手來,總要有還手之力方好。”說到這裏,小聲道:“就拿前些日子的打鬥來說,要是琴二哥有功夫,一下子就將沈琇撂倒;要是沈琇身上有功夫,也不會挨了黑手。又不是人人都肯講道理,該揮拳頭的時候還是當揮拳頭。”
沈玨並不是任性性子,可沈瑞還是忍不住道:“要是手上沒功夫,說不得遇到什麽不順心事就忍忍過去;待手上有功夫,多了依仗,沒了顧忌,就容易闖出禍來。”
沈玨翻了個白眼道:“照瑞哥這樣說,刀是凶器,人人都不該操刀哩!可這刀隻有在凶徒手中才是凶器,在廚子手中就是菜刀!功夫傍身,是多了依仗不假,可怎麽好說就是欺負人的?難道就不能是自保用?功夫本無對錯之分,分的是使功夫的人。”
聽了這一番話,沈瑞心中暗暗納罕,沈玨平素看的任性嬌氣,可心智倒是要比一般人成熟,或許是因在老太爺身邊長大的緣故。
“玨哥忘了?我這裏有一套拳,前兩年你去禪院看我時,正碰上我耍拳,你還曾笑過我。那套拳打鬥如何,我沒試過,不過強身健體沒問題。我因是不足月落地,早年身體弱,三年前還病重過,就是一直堅持練這套拳法,身體才結實了。要是玨哥有興趣,改日我教你。”沈瑞道。
眼前這小小少年,這幾年視他為手足,沒少照顧他。即便小孩子之間的照顧,有時候隻是幾句安慰話,有時候隻是一份點心吃食,可其中真摯沈瑞能感覺得到,也想要回報一二。
沈玨還沒回話,董雙在旁聽了這段話,卻是難掩激動。他盯著沈瑞的臉,將殷切二字就刻在眼睛裏,強忍下方沒有開口。
沈玨摸著下巴道:“瑞哥說的,就是耍起來跟古人提過的五禽戲差不多的那套獸拳?”
沈瑞無奈道:“不是獸拳,此拳法名為形意拳,是擬五地獸、五禽鳥、一爬蟲、一海生為十二形,加上五行拳為基本拳法。真要練好了,好處當不隻是強身健體。”
沈玨雙眼爍爍,不過又猶豫道:“這功夫豈能隨便傳授給人?這是六族兄交你的?你別一時不知輕重,壞了什麽規矩,落下不是倒不好。要不你先寫封信去問問六族兄,看是不是犯不犯忌諱?”
沈瑞笑道:“不是從六族兄那裏學的,是從客居在西林禪院的一位先生那裏學的,當年那先生說過這本是一套養生功夫,並不禁傳授與人。”
沈玨還沒說話,旁邊董雙已經忍不住歡呼出聲:“真的?那小弟能學麽?”
沈瑞與沈玨齊刷刷看向董雙,沈玨好奇道:“你不是恨不得時時抱著四書麽?怎還有功夫要學習功夫?”
董雙麵上露出幾分感傷,長籲了口氣,道:“舍妹亦是不足月而生,自幼身體孱弱,這些年調補不停,也比尋常人體弱許多……家母為此,一直憂心不已……”說到這裏,滿是殷切地看著沈瑞道:“雖是冒昧相請,可還是望沈兄能成全小弟……”話音未落,已是做了個長揖。
董雙早年失父,上頭一個寡母,下邊一個妹子。難為他如此動容,這個時候家裏有個病患可不是鬧著玩的,不能說傾家**產也差不多。可讓一個寡婦娘,放棄自己的親骨肉,讓董雙放棄自己的同胞手足,那也不可能,隻能繼續拖累著。怪不得他聽了沈瑞的話,如此急迫。
三人本在廣場便一樹下說話,董雙這一動作,引得不少人側目。
沈瑞忙扶了董雙胳膊,道:“董小弟快起,多大點兒事,無需如此。若是你真想要學,以後便……”本想讓董雙去族學,想到他是被董舉人攆出來的,再去族學怕是尷尬,便改口道:“以後便挑個日子來我家裏。這套拳法並不繁雜,你又有過目不忘之才,分做兩三回,也該記得差不多。”
董雙見沈瑞慷慨,激動的紅了眼圈,顫聲道:“沈兄高義,弟銘感五內,異日若兄有所請,小弟必赴湯蹈火以報大恩。”
沈玨擺擺手道:“與我不過是舉手之勞,董小弟勿要放在心上。若是覺得不安,就算我借了董小弟筆記的回禮。”
董雙滿臉感激,還要再說,沈玨已經聽不下去,插嘴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學瑞哥一套拳,唧唧歪歪的不爽快!眼下是不是應該先排排行次?不管怎說,瑞哥是先提要教我的,我就做個大師兄,董小弟隻能做小二了!”
董雙聽了,原本肅穆的神色倒是添了笑意,看了沈瑞一眼,道:“要是排了行次,那要不要喊師父?”
沈玨聞言,麵露糾結,看著沈瑞半響,方道:“瑞哥,形意拳是甚流派?你傳授給我們算什麽哩?用不用‘代師收徒’?總不能真讓我同董小弟拜在你門下做徒弟!”
沈瑞不禁失笑:“玨哥是話本子看多了?我又不是遊俠兒,也不開宗立派,要這師徒名分作甚?雖說這套拳法並不為世人所知,不過倒也有淵源,聽說是尊嶽武穆為始祖。”
沈玨聽了,一下子跳了起來,抓著沈瑞的肩膀高聲道:“什麽?始祖是嶽武穆?!你怎麽不早說!我要是知道,頭兩年就跟著你學了!嶽武穆留下的拳法,哪會隻有健身強體的功效,說不得……”
話沒說完,便聽到旁邊“噗嗤”一聲,有人笑出聲來。
沈玨住了話音,往旁邊看去,便見素衣老婦攜了一童兒站在幾步外,笑出聲的正是那玉麵小童。
見小童麵上譏笑未消,沈玨挑眉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還用人教你麽?”
不待那小童還嘴,那老婦便開口,帶了歉意道:“是老身這外甥不對,不懂規矩,擾了小官人說話,還請小官人恕罪。”說著,便吩咐那小童賠罪。
那小童麵帶不甘道:“我又沒說什麽……隻聽誰說嶽武穆留下過嶽家拳、嶽家槍,誰聽過什麽形意拳?本不是守規矩的,還好意思提規矩……”後一句聲音低不可聞,眾人中隻沈瑞影影綽綽地聽個大概,心中立時不喜。
這小童不過八、九歲,沒有小孩子的童真可愛,而是帶了驕嬌二氣,一看就是被長輩寵溺大的熊孩子。沈玨方才不過說話聲音大了些,哪裏就扯到規矩不規矩上?
沈玨橫眉豎目,看著小童道:“你才幾歲?能有幾分見識?就如此武斷!莫非你不曉得的,就都不是真的?”
那小童不服氣,還要再辯,被那老婦輕哼一聲,嚇得止了話音,低著頭老實道:“是我失禮了。”
這小童唇紅齒白、粉雕玉琢模樣,方才牙尖嘴利討人不喜,這一老實下來,也透著幾分乖巧可愛。
沈玨摸了摸鼻子,麵上訕訕,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同一個毛孩子計較半天,就有些不好意思。
老婦人見狀,莞爾一笑,看了旁邊站在的沈瑞、董雙一眼,道:“不再擾幾位小官人閑話,老身這裏先告辭……”
第九十三章有女懷春(五)
這老婦打扮看似尋常,可說話行事都有大家之風,沈瑞幾人都客氣回禮道:“老人家自便。”
董雙還罷,覺得這老婦慈愛之中帶了威嚴,望向自己的目光略有深意;沈玨、沈瑞兩個卻瞧出這老婦不一般來。這身上穿著的雖是布襖,卻是鬆江人本地都很難買到的上品平紋素布。
隻是這老婦不似尋常富貴人家女眷那般有著一雙小腳,而是操著一雙天足,又沒有隨侍這旁,看著才不顯富貴。
老婦見幾個少年彬彬有禮,微微頷首,領著小童去了。
看著老婦的背影,沈玨道:“聽著這說話聲音,倒不像是本地人士,帶了蘇州府那邊口音。”
宗房二老爺之妻屈氏,便是蘇州府人氏,一口姑蘇軟語。沈玨聽久了,才會這般說。
沈瑞搖了搖頭,道:“或許娘家是蘇州的,不過應是嫁到了北地。”
這老婦雖帶了吳音,可說話同南方人還不同,像是幾百年後南方人說普通話那個調調。尤其是小童身上,北音更重,南音更淺。
沈玨哼了兩聲,嘀咕道:“方才那小子太可惡,臉上寫著瞧不起人,誰家毛孩子,這般欠揍……”
話音未落,便聽到前邊一聲尖叫:“住手,你們這是做什麽?”
正是方才那小童的聲音,沈玨聽了皺眉,道:“走,過去看看!”
幾丈外,已經圍了一圈人。
地上跪著一破衣爛衫老乞婆,花白頭發,雙眼跟爛桃似的,匍匐在地上,扒著一個人的鞋,哭著道:“大爺給老婆子留兩個錢,我家小子還等著抓藥救命,求求大爺……”
被拉著那人,身子告狀,身上穿著補丁衣服,亦是乞丐裝扮,嗤笑道:“你那爛賭鬼兒子,老婆兒子閨女都賣了,還死不悔改,自己又被打斷了胳膊腿,早該死了。”
老乞婆哭道:“老婆子隻這一個兒子,求大爺可憐。”
旁邊那小童氣憤填膺模樣,挺著脖子想要上前,被老婦人拉住。
那中年乞丐瞥了一眼,道:“到了爺懷裏的銀子,沒有吐出去的道理。喏,善心人在那裏豎著,你是不是求錯人?”
老乞婆順著中年乞丐的所指望去,麵上怔了怔,隨後便掉轉方向,膝行幾步,對著那小童叩頭:“小善人,可憐可憐我這老婆子,救我兒一命……”
小童手足無措,老婦人麵上帶了幾分肅穆。
“你快起來,你快起來啊……你恁大年歲,給我一小兒叩首,我要折壽的。”小孩子聲音清脆,可也徹底地暴漏了外地口音。
沈瑞望向圍觀人群,便見其中有兩個男子與方才壯乞交換了一個眼神,再望向小童與老婦人的時候眼神晦澀難明。
地上那老乞婆卻不肯起,隻拉著小童的衣衫,嗚嗚哭泣,顯然是欺負小童心善麵軟。
小童扶不起那老乞婆,便求助地望向身邊老婦。
老婦眉頭微皺,並不說話。
小童隻好望向那中年乞丐,怒道:“你方才搶過去的銀子是我的!是給這位大娘的,你恁是霸道,當街搶劫,就不怕見官?”
那乞丐“哈哈”兩聲,得意洋洋道:“就是你給的又如何?這老婆子的兒子是爛賭鬼,正欠大爺的錢。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誰能說大爺不是?”
那小童的哼了一聲道:“騙人!你自己是乞丐,哪裏有銀子借與旁人?你莫要嚇唬我,快將銀子還給我,要不抓你去見官!手腳俱全,卻不好好做人,倒是不怕給祖宗丟人!”
沈瑞聽了這一句,便覺得要遭,果然就見那乞丐一聲暴怒,道:“好個臭小子,毛還沒長齊,敢同你大爺囉嗦,真是討打!”
隨著暴喝聲,他乞丐就奔著小童衝過來。那小童早已嚇得呆住,那老婦側身站在小童身前,道:“住手!”
那乞丐暴怒之下,哪裏會聽話,眼見著小兒腦袋般大的拳頭就要落在老婦人身上。
老婦人驚嚇之下,也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眼,可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落到身上。
“小官人,莫要管閑事……”就聽那乞丐帶了怒音道。
老婦人睜開眼睛,便見身前多了一人,正好將那乞丐攔住,正是方才那幾個少年之一。
這少年身量未足,看著也單薄,可一隻手卻牢牢地抓住那乞丐手腕,使得他抽不回去。
上前的人就是沈瑞,他不愛多事,可眼見著不平,也不能任由這一老一小就挨了打,就一時衝動上前攔住。
乞丐素來憑衣服敬人,見沈瑞穿著尋常,本沒放在心上,這這一身氣勢迫人,心中有些猶豫,嘴上依舊強硬道:“那小兒惡語傷人,不能不教訓……”
這百姓戶籍,除了士農工商之外,還有一等“丐戶”,為賤籍。這些人隻能操賤業,不得進學不得做官。
這些人,傳聞祖上在南宋時金軍南下時做了漢奸,後來金人撤退後,就被朝廷編為惰民,大明朝開國時編戶籍時,又改稱為“丐戶”。丐戶人家,最是忌諱的就是聽人提及先祖。
沈瑞道:“童言無忌,尊駕與之計較不是失了身份。他雖說話不中聽,到底之前存了一份善心,尊駕隻看在今日佛祖聖誕上,且饒了他這一遭。”隨著說話音,便鬆開了那人手臂。
沈玨在旁醒過神來,忙湊了過來,道:“就是就是,瞧著他們老的老,小的小,計較起來也甚意思?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和和樂樂的。”
沈玨素來張揚,身上穿著一身大紅錦袍,腰間掛著香囊、玉墜子,看著就是富貴小官人裝扮,又操著一口鬆江話,同沈瑞那種見雜了官話的還不同,乞丐便瞪了那小童一眼,道:“看在兩位小官人麵上,且先饒了你一遭,以後莫要耍嘴,學著說人話!”
那小童臉一陣青、一陣紅,滿臉倔強想要還嘴,又被乞丐方才氣勢嚇住,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轉,滿臉委屈。
沈瑞見乞丐雖鬆了口,可望向這一老一小的目光依舊不善,便道:“你是城南丐戶,尊駕貴姓?蔣府君治下,政通人和,愛民如子,丐戶人家日子也比以往好些了吧?”
那乞丐聞言,四下裏望了一眼,見不少人好奇地看著自己,不由撂下了臉。倒不是因丐戶出身,而是因沈瑞點出他的身份。方才那小童出手大方,早被他盯上,已經聯絡好人,一會兒就尾綴這兩人,宰個肥羊。可如今被這少年點**份,這一老一少吃了虧去報官可怎麽好?他雖求財,可到底不是窮凶極惡之人,生不出害命的心思。
不管這少年是有心還是無意,到底壞了他的籌謀,這乞丐望向這沈瑞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人群中亦走出兩人,站在這乞丐身後。
眾目睽睽之下,沈瑞並不擔心,沈玨卻是嚇了一跳,忙站在沈瑞身前,將他遮了個嚴實,道:“我們沈家常在南城施粥,南城丐頭樊二,與家父亦是舊識。”
那乞丐聽到“沈家”卻是一愣,道:“哪個沈家?”
沈玨挺胸道:“自然是北城沈家坊的沈家?”
那乞丐麵上不善頓消,帶了幾分急迫道:“有一位孫大娘子,小官人可識得?”
“孫?”沈玨看了沈瑞一眼,猶豫道:“沈家九房,旁枝眾多,尊駕說的是哪個房頭的?”
乞丐道:“就是太平米行早先的東家,善人孫大娘子!”
“啊?”沈玨訝然出聲,道:“那是我隔房的嬸子……三年前沒了。”
那乞丐神容大變,難掩哀痛道:“小人曉得,三年前大娘子出殯時,我們南城丐戶都跟在後頭送出城去。隻是貴人在前,沒敢往前湊。”
沈玨聽了,不由動容,道:“源大嬸子向來心善,倒是真幫過不少人。”
那壯漢點頭道:“孫大娘子就是活菩薩,當年我有事在外,老娘病重,耗盡家財,無米入鍋,無錢抓藥,我家那口子急的無法,要去典賣自身,正好遇到孫大娘子。孫大娘子送了錢米,還請了大夫,救了我老娘一命。我們丐戶,本是下賤之人,也無力報答恩人,隻能在大娘子走時送大娘子一程。聽說大娘子有一子,不知現在光景如何?這有了後娘就有後爹,要是受了欺負,我們這些人固然沒本事相護,可為他出兩口閑氣卻是能的。”
沈玨聽得,目瞪口呆,指了指旁邊沈瑞道:“不就是在這裏?這就是我那大嬸子留下的獨生子,早年在外頭守孝,月初方脫了孝家來。”
那壯乞一聽,鐵塔似的身子立時矮了半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原是小恩人在上,小人給您叩首。”說罷,便是“砰砰砰”三個響頭。
後邊那兩個漢子,卻是沒有閑著,跟著跪下磕頭,道:“見過小恩人。”
沈瑞原還想要上前扶人,不過這一個兩個的都是如此,便隻能側避到一旁,道:“幾位還是先請起,與幾位有恩的是亡母,小子無功,實無顏受此大禮。”
旁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沈玨帶了不自在,道:“你們快起來,這旁人都當成咱們是唱大戲的了。”
那三人見旁邊看熱鬧的人指指點點,便也訕訕地起了身。
有站著近的,聽到這幾人對話,不免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這個道:“孫大娘子,就是織廠被騙賣的那個?”
那個說:“正是哩,是善心人不假,可好人沒好報,死的早不說,留個一個兒子當年被磋磨得就剩下一口氣……”
知曉內情多些的,不免搖頭道:“賀家行事恁不厚道。”
又有人道:“聽說孫娘子留下的就產業都被分了兩半,親生的小官人隻得了一小半,大半被庶長子占了去……”
有人抱不平道:“憑甚了?這當娘的嫁妝親兒子不能得了,還得讓孽庶占了大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