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氣的臉色發青,但是被李毅拉著,不能上去教訓這個狗眼看人低的家夥,心裏更是惱火。
掌櫃的轉身回去酒樓,隻留夥計站在門口繼續迎客。
那夥計看上去老實本分,其實心裏最是陰損。
身為門迎,他常常舔著臉麵恭維來客,求幾分打賞,早些時候被富貴之人戲弄,倍覺侮辱,但是習以為常之後卻漸漸麻木,隻是見到窮人、乞丐之類,就會興致滿滿,經常戲耍。
如今就是如此,李毅與李四兩人站在門口,見百姓來往,本就稍稍尷尬,那夥計靈機一動,轉身回了樓內。
李四滿眼怒火,氣急敗壞的嚷著要進去教訓那兩個狗眼看人低的家夥。在他看來,自己手裏領著勇營前哨,攻營拔寨,死在手裏的賊匪也是不少,為何要受那弱小掌櫃的欺辱。
有了暴力就想要用暴力去解決一切,這是武人的一貫思考方式。
就在這時,那離開的夥計重新出現,見兩人還站在門前,臉上滿是嗤笑。
李四怒目而視,揮著鬥大的拳頭作勢就要上去教訓他,但是被李毅抓住,不得掙脫。
不是李毅不願意動手,而是不能動手。要是換成以前,李四也就是一個略懂打鬥的粗漢,打了一場發泄一番也是罷了,但是如今他經曆了幾個月的訓練,又是見過血、殺過人,一旦憤怒起來,恐怕眼前這夥計就要被打死、打殘不可。
他憐惜這夥計性命,但是夥計卻哪裏理解。
他看著被阻止的李四,見其無法掙脫來揍自己,立刻變得得意洋洋起來,“就你們一副窮酸樣還想打我,要知道牢房的飯菜可不是好吃的。”
說完上下打量了一番兩人,搖搖頭不由嗤笑,暗道這兩人還真是粗鄙,竟然這般摸樣,還敢放肆。
李毅見其得寸進尺,不由眉頭一皺,冷冷道:“你自去做活,笑話我們哥倆做什麽?”
“吆喝,還要教訓小爺啊。”那夥計一揮抹布,惡狠狠的盯著兩人,道:“你們兩個不要不識抬舉,知道整個府城每天有多少人死嗎?惹急了小爺,將你們兩人的腿打斷,叫你們活活的餓死。”
“你現在最好滾開。”李毅的臉色已經陰沉的幾乎要滴水了。
但是夥計剛剛嚐到欺辱他人的快感,哪裏肯住手,拿出一塊醬肉,嘲諷的笑道:“多久沒吃肉了,你們兩個要是給小爺趴在地上學狗叫,小爺就把這塊醬肉給你們吃。”
“你…………”要不是見到了以這一幕,李毅還不知道這個世上竟然還有這樣一種人。
還未開口,隻見酒樓陰暗處突然衝出來兩個流民,瘋了一般的跪在地上,舔著臉哀求道:“大爺行行好,給我們吃吧,我們學狗叫。”
說完就趴在地上“汪汪”叫個不停,一邊叫還一邊伸著舌頭,想要博得夥計的開心。
他們是在很認真的扮演狗,很認真的汪汪叫,李毅能夠看得出來,他們很想吃那塊醬肉。
夥計在旁邊哈哈大笑著,將手裏的醬肉扔在地上,開口道:“來吃吧,爬過來。”
兩個衣衫襤褸的流民臉上抑製不住的歡喜,飛快的爬了過來,就要吃醬肉,但是這時候夥計卻是狠狠踩了一腳,踢給了下麵的野狗。
那隻真正的狗飛快的叼起肉跑開了,留下地上兩個表情呆滯的流民。
“想吃肉,小爺給狗都不給你們。”
夥計的臉上浮現誇張的笑容,哈哈笑著說話,根本沒有掩飾輕蔑眼神。
兩個流民呆呆的抬頭看著那張奇怪的臉,他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在這個人眼裏竟然連一條狗都不如。
“走開,走開,別弄髒了這裏。”夥計的臉上隻剩下厭惡的表情,很顯然他對於沒有羞辱道李毅兩人十分不滿意,一腳將其中一個流民踹下了石階。
骨瘦如柴的流民滾下石階,連一聲痛呼都沒有,隻是低著頭在眾人的哄笑中連滾帶爬的離開,片刻就不見了蹤影。
夥計得意洋洋說:“你看看,你看看,就是這麽賤。”
李毅被嚇壞了,他手足無措的站在旁邊,就像是一個傻子一樣愣愣的看著兩個流民離開的方向,然後觀察夥計臉上的笑臉。
無論從任何角度,都很難想到這個一身幹淨青衫,文質彬彬的男人竟然會幹出這樣的事情,殘忍到將兩個流民的生死看成一場玩笑,但是一切的發展在他的眼裏就像是事實就該如此一樣,如同一種簡單的準則,沒有絲毫的遲疑。
很長的一個呼吸,李毅走上前去,用手捂住了那張奇怪的臉,在一聲慘叫中,走進了酒樓裏。
“你們怎麽進來了,不是讓你們趕緊滾嗎?”掌櫃的發出驚呼,然後在驚呼中被夥計壓倒在地。
李四終於露出了笑容,他喜歡用暴力簡單的解決問題,任何過多耗費腦子的事情對他來說太麻煩了。
夥計站起來,麵對的是李四的拳頭,這次沒有任何的留情,強大的力量立刻將那一嘴雪白的牙齒打進肚子裏,伴隨著腥臭的血水。
“小子,我忍你很久了。”李四臉上的橫肉**起來,他的眼睛滿含著狂怒,“還要不要老子學狗叫了,就像那兩個流民一暗影。”
語氣裏滿是森冷的快感,讓人聽起來覺得隻剩下冰冷。
夥計用袖子擦去了嘴邊的血汙,抬頭倔強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媽的!你還敢看我?”李四臉上的表情更加的凶狠,一個耳光扇在夥計的臉上。經過長期的鍛煉,加上身體強大,力量極大,全力以赴的一巴掌力氣下去,夥計半邊臉都已經滿是淤青了。
依然隻是用袖子擦去了嘴邊的血汙,夥計瞪著惡狠狠的眼神,沒有絲毫求饒的意思。
李四愣了一下,又是一個耳光。
這次連耳朵裏都開始冒出來血泡,但夥計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還是用袖子抹抹血,頑固又含著怒氣抬起了頭。
李四的心情越來越暴躁,雖然打人的是他,但是一種被羞辱了的感覺卻揮之不去,這個夥計應該做的,就是趴在地上向自己跪地求饒啊,為什麽沒有這樣。他以為應該看到的結果沒有出現,也就是脫離了掌控,這是一種十分糟糕的感受。
夥計依然有著倔強的眼神,依然帶著嘲諷的神情,依然嗤笑著道:“打夠了沒有?待會衙役來了,你們兩個全都要進牢房裏等死。”
“死,我看看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李四怒吼起來。
他猛地拽住夥計的腦袋,用手臂狠狠的壓住他,肆意地拳打腳踢。
夥計滾到地上,雙手抱頭,蜷縮成團,護住了自己的腹部和頭臉,展開滿是血水的嘴巴大聲的威脅著要報複,卻是絲毫沒有求饒的打算。
看著李四已經漸漸失去了理智,李毅上前拉住了他。李四也已經打累了,夥計的身上也沾滿了鮮血,兩人被李毅拉著退到了一邊,另一個癱倒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
走上前去,李毅並沒有從夥計的眼裏看到絲毫的恐懼和懦弱,他隻是在靜靜等待,等待著衙役的到來。
在所有人眼裏,這都是一個鬧劇。李毅也是這樣認為。
本以為這個狗眼看人低的夥計被李四暴打一頓,該是會跪地求饒,然後才偷偷的陰損暗算,想盡辦法的報複,沒想到他確實冒著被打死的風險,硬是不肯服軟,倒像是一個漢子了。
店裏的夥計領著五六個差役走了進來,剛剛不知道躲到哪裏的掌櫃立刻跑出來,一見來人,立刻圍上去道:“陳捕頭,你可是來了。這裏有兩個流民不知道發的什麽瘋竟然在店裏大鬧一場,還打了店裏的夥計……”
不用掌櫃的說,陳捕頭就差不多猜到了情況,他雙眼瞥了一眼旁邊的李四和李毅,立刻就掂量清楚輕重,這兩個人明顯就是流民或者乞丐,倒是不棘手。
怕就怕在不要是什麽亡命之徒,到時候動起手來不要命,受了傷事小,丟了麵子可就糟了。
“你們兩個,跟我們走一趟吧。”陳捕頭說著一揮手,兩個差役立刻走上前,拿出繩索就要綁人。
“慢著,你可知道這是什麽人?”一個青年站在門口,開口道。
“什麽人?”陳捕頭看來人身穿便服,一臉平靜,留了一份心。
“這位可是安新勇營首領李毅。”年輕人開口道,雙眼緊盯著旁邊的李毅。
“安新勇營首領,這是什麽官職?”陳捕頭微微一愣。
“哈哈,這不是什麽官職,而是鄉丁團練的首領,隻是白身。”
聽到是白身,陳捕頭眉頭一皺,道:“拿下。”
隻是一個平頭百姓,就算是在鄉民裏有些聲望,也不算什麽。
聽了這句話,年輕人的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笑容,拿出自己的腰牌,遞給了陳捕頭。
陳捕頭本來還不以為然,但是自信看過上麵的字,立刻變了臉色,恭敬的低頭奉上腰牌,言語恭敬道:“原來是巡檢大人。”
王進滿意的點點頭,道:“這位是我表弟,來這裏等我,卻沒想到被這裏的掌櫃和夥計刁難,情急之下稍有些衝動,陳捕頭你說該如何處置?”
話都已經說的很明白了,該如何處置。
最後陳捕頭帶著差役直接離開,權當此事已經解決。
王進走上前,低下頭看著已經做起來的夥計。
“你說這件事該怎麽處置?”
生硬壓抑的語氣像是寒流一樣,使夥計的身子僵硬,嘴裏想要辯解的話都憋回了嘴裏。好半天才冷哼一聲,道:“就這樣算了吧。”
王進聽了眉頭一挑,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這夥計是不是傻,招惹了這樣的事情竟然還如此說話,但是看到他有恃無恐的樣子,王進也想看看他在依仗些什麽。
王進戲謔的眼神明顯惹怒了夥計,他惱羞成怒的尖叫道:“王進,我告訴你,你最好識相點。此事作罷,不然以後有了麻煩,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奧,這樣說反倒是你不肯罷休了?”王進滿臉譏諷的看著他。
“我表姐可是何老太爺身邊的貼身丫鬟,隻要拜托一番,就能給府尊遞上話,你一個小小的巡檢算得了什麽。今天我已經受了傷,也不準備糾纏,就此作罷,以後有了事,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
夥計說完,趾高氣昂的看著王進,他習以為常的認為,王進會像自己碰到的人一樣乖乖服從,卻沒去想他麵對的是什麽人。
王進的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弧度,也不說話,慢慢後退,讓開了路。
夥計看到王進閃開,眼裏閃過一種得意,沒想到這個巡檢這麽軟弱,逼一下就乖乖就範了。
看到王進這麽識相,夥計得意的看了一眼李毅,抬腿就要離開。可是一步還沒有踏出,一個強壯的手臂就猛的抓住了他的衣領,像拎著小雞一樣拎著夥計向外麵走。
張三絲毫不理會夥計的驚聲尖叫,直接蠻橫的把夥計提了起來,腳尖離地。
夥計沒有想到王進會讓手下的人這麽做,尖叫掙紮著道:“放肆,你想死嗎?我可是和何家有關係,要是讓何老爺知道了,他不會放過你的。還有你的家人,快放下我……快放我下來……”
王進冷漠的聽著其叫罵聲,對此充耳不聞。他覺得有這樣一個蠢蛋能夠用來樹立威信再好不過,是時候讓大家,讓李毅認識到,成為官身之後到底有什麽不同。
張三有些蠻橫的一直把夥計拽到酒樓之上,將其吊到窗戶外麵,麵無表情的看著其臉上慌張的表情。
“王進,你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巡檢嗎,要是讓我表姐知道,想何老太爺說了,一定要你不得好死……”夥計淒厲的咒罵著王進,說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
下麵已經慢慢聚集了看熱鬧的人群,他們沒有想到會發生這麽有意思的事情,聚集在一起議論嘈雜,還有幾個人大聲的叫王進將其扔下來。
夥計還想要叫罵,但是王進手一向下,他的咒罵聲突然微弱,語氣也變得驚慌失措。夥計剛剛一時激動,沒有想明白自己的處境。以為自己向高高在上的人陪著笑臉,恭迎伺候是正常的,而欺辱不如自己的人也是應當的,如今想想將自己視為螻蟻般的王進,將自己吊到半空,這要是摔下去,恐怕也要斷手斷腳,一時間身上汗毛乍起,嚇個半死。
“王進,你放我下來吧,剛才的事我不會找你算賬的。”夥計開始向王進求饒,“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嘴賤,我不該侮辱剛剛那兩位兄弟,你就放我下來吧,求求你了。求你放我下來吧。”
悲慘的哀求聲從前一刻還在得意洋洋的夥計嘴裏說出來,更加的淒涼,讓人憐憫,強烈的反差讓一旁的李四不由倍感順暢,這種小人,麵對自己這樣的白身就如此得意,但是王進這個巡檢一動手,立刻就乖乖的求饒。
不消一會,夥計的臉上已經滿是鼻涕和眼淚,雙眼不安地看著腳下,一邊向王進哀求。
痛苦的慘叫聲嚇得旁邊圍觀的人群紛紛原理,在所有人將這一切當著鬧劇的時候,王進將夥計從三樓扔了下來,就像是刀子切割血肉一樣,劇烈的痛苦使得夥計發出最大的慘叫聲。
一臉平靜的王進慢慢走了下來,將刀子狠狠地紮進了夥計的膝蓋,並且用力的扭動,他想讓他因為疼痛喊得再大聲一些,隻有這樣,才能讓更多人記住這一幕,記住招惹自己的下場。
眼看著旁邊的百姓眼裏有了恐懼,王進這才從夥計的腿上拔出自己的佩刀,然後好不手軟的一連四刀割斷了夥計的手筋腳筋,這才輕鬆地看著樓上,那裏站著李毅。
熙熙攘攘的酒樓已經走空了,一些人是唯恐惹到麻煩,一些人是不想讓這些鮮血弄髒自己的心情,就這樣。
李毅從打開的窗戶跳了下來,王進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然後被踹飛在地上,因為衝力過大,他重重的落在地上,堅硬的地麵撞得他五髒六肺都疼痛起來,緊接著李毅走到了他的身邊,將他整個人抓了起來。王進好像聽見自己的骨頭斷裂的聲音,他沒想到李毅會下這麽重的手。
這不對,自己已經是官了,他隻是一個白身,自己應該已經比他強了,他應該用卑微的姿態來對待自己。王進聽到自己發出的怒吼,拳頭已經忍不住打了出去,但是對方的拳頭比他更快、更有力,劇烈的疼痛潮水一般的就將他淹沒了……
等一盆涼水將他喚醒,王進發現自己躺在酒樓的地上,骨折的地方也被人扶正了位置,隻要動一下,就鑽心的疼,但是他更在意心底的落寞。
“你下手太重了,我可是你表哥,不是你的仇人。”王進無奈的道。
“沒事,你的火氣越來越大,我想幫你好好熄熄火。那個夥計就慘了,這輩子恐怕都站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