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杜長峰的臉色當時便陰沉了下來。而其他學子則充滿了震驚的看著李毅，他們誰也沒有想到，李毅不僅動手狠厲，言辭也是如此犀利，直接一下子就把在場的人嚇得不輕，不敢輕言半句。

作為知縣之子，外院才學最優者，杜長峰看著李毅這般大出風頭，將所有人壓得喘不過來氣，心裏滿是怒火。

他心中也清楚，身邊的學子都是見自己乃是官宦之家，又有才學，今後定能夠飛黃騰達才這般恭維，現在李毅這般為賤民造勢，氣勢逼人，自己要是不能壓其一頭，定會被輕視，沒有現在的地位。

無論是擊潰浩浩小民不可欺之言，還是壓過李毅，自己都要有所行動。

杜長峰搜索著腦袋裏的詩文經書，想要找出一個來辯倒李毅，強調自己的威信，但是越是深思，臉色越是蒼白，就連冷汗都冒了出來。

旁邊的學子們都已經被壓得喘不過來氣，隻能將目光投到杜長峰身上，想要讓他出馬。

杜長峰臉上已經出汗，神情也有了幾分焦急，因為他回憶著自己誦讀的經書文章，孔子說的是民貴君輕，唐太宗說的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將正統經書回憶一番，不僅沒有找到突破點，竟然還全是應證李毅話語的言論。

這，這，這，這怎麽可能？怎麽連聖人都是強調民之貴？

杜長峰緊張的擦拭一下汗水，這個舉動落到所有學子的眼裏，他們眼裏的希冀全都破滅，看向杜長峰的眼神也不再敬畏，轉而十分冷淡。

此刻，王老看向李毅的目光稍稍有幾分凝重，踱步而來沉聲說道：“全都安靜，回到座位。”

原來剛剛一番混亂，有些人已經離開座位。

學堂重新井然有序，王老才開口道：“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此乃是《論語·為政篇》，其中提到用法和禮兩個方麵治理百姓的結果，意思乃是說明了禮的用處。要想百姓安居，就要用道德來治理，用禮教來整頓，隻有這樣，人民不但會有廉恥之心，還會人心歸順。”

“為富不仁，不是因為富人就是不仁不義之徒，而是因為他們沒有受到禮的影響。不管是官紳還是鄉民，隻要都守禮，都德行不失，天下終歸大同，大家都會富足安康，所以我等先生才會時時教導你們守禮，也就是守住德行。李毅所言過於偏激，也是狂怒之下的妄言，大家隻是聽聽就好，勿要傳播出去。記住了嗎？”

說道最後，王老有些嚴肅起來。

先生的威嚴還是有的，下麵的學子紛紛點頭，答應下來，隻有杜長峰眼神閃爍，好像是覺察到了其中的隱秘。

“既然這樣，那我繼續考較李毅。”

不得不說，王老還是有幾分智慧，隻是一番言論，不僅消除了劍拔弩張的矛盾，也化解了李毅蘊藏的犀利攻勢，避免衝突爆發。

李毅也是長吐一口氣，不再言語。

要知道，這個時候王老要不站出來控製場麵，這些自命不凡的學子定當不服氣，到時候爭論吵鬧起來，來個群毆也是做得出來的。

打架李毅倒是不怕，這群養尊處優的公子、少爺，自已一隻手就收拾了。但就怕惹下麻煩，讓孫師再操心。

這個時候，李毅心裏暗暗的對王老有些感激，態度也轉變了一些，當然，隻是一點點的轉變。

考較繼續，李毅靜立著等待考題。

王老想了一下，轉過頭問道：“論語可是讀熟了？”

李毅聽了躬身回答道：“回先生的話，學生讀過一些。”

聽了此言，王老眉頭舒展一些，道：“子禽問於子貢曰：‘夫子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

這是《論語》學論篇的話。

李毅直接答道：“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

這一題乃是十分簡單，隻要背過《論語》的都是能夠回答的上來，王老點點頭，算是滿意。

李毅能這麽快的回答上來，說明其認真背誦過《論語》，多少也算是讀過儒家經典，不是不學無術，無法教導。

頓了一下，王老又問道：“此意何為？”

李毅想了一下，開口回答道：“子禽問子貢說：“老師到了一個國家，總是預聞這個國家的政事。（這種資格）是他自己求得呢，還是人家國君主動給他的呢？”子貢說：“老師溫良恭儉讓，所以才得到這樣的資格，（這種資格也可以說是求得的），但他求的方法，或許與別人的求法不同吧？”

“不錯。”王老眉頭完全舒展開，這下不隻是點頭，竟然開口小小的誇獎一句，引得下麵的學子紛紛側目而視，嘴角卻滿是鄙視的對著李毅。

王老想了想，又道：“子曰：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其中‘何莫由斯道也’，如何解？”

李毅答道：“莫，沒有。由，遵從。斯道，這條道路，指聖人所提倡的仁道。意思是，孔聖人曾言，誰能夠出去不經過門，為什麽沒有人遵從我提倡的這條仁道呢？”

“恩，看來對於《論語》此書，你算是已經掌握了。”王老滿意的點點頭，看向李毅的目光沒有之前那麽的厭惡了，卻還是十分嚴厲。

李毅看著王老嚴肅的目光，有些猶豫，頓了頓還是躬身行禮，算是答謝誇獎。

王老一共問了兩句《論語》，第一個是借孔子遊曆各國，之所以受到各國統治者的禮遇和器重，就在於孔子具備有溫和、善良、恭敬、儉樸、謙讓的道德品格，用這件事來含蓄的勸誡自己注意德行，不要過於急躁、粗暴。

溫和、良善、恭敬、節製、謙讓除了本身即是美德之外，還能去除了暴戾、傲慢、驕奢之氣，因而對外可使與人交際更加和諧，進而使得經由見聞得到知識的過程簡化、收效增加；對內則可使心性修治推展，進而使得經由推悟而得到知識的過程簡化、收效增加。所以如果真能做到溫和、良善、恭敬、節製、謙讓則不但可以使人際關係更加和諧、心性修治更加推展，亦能使得知識的獲取過程更加簡易平順，效果更加深入廣泛。

第二句，乃是王老在表達自己的感歎，借仁道在孔子心目中的位置，就如進出的門一樣重要，來表達其對於對於自己之前行事粗暴的不解和歎息。

當然，也可能是對當今社會不理解、不重視仁道的遺憾。

雖然迂腐，卻也是一個好先生。

李毅心裏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問題問完，也就要正常授課了，王老就讓李毅坐下。

但是這個時候，卻是有一人站了起來。

“長峰，有什麽事？”對於這個才學過人的學生，王老還是十分和藹的，與對待李毅的態度天差地別。

剛剛同伴希望自己壓過李毅的氣勢，自己卻無從辯論，杜長峰早就憋了一口惡氣，現在看到李毅這麽簡單就通過了考較，哪裏還能沉得下心，忍不住站了起來。

“先生，這李毅乃是孫老的弟子，才學定是過人。你剛剛隻提了《論語》，可是小看了他。在我看來，不如考較一下其餘的，讓李兄顯露才學，既能使我等開開眼，也能督促學生勤奮進學。”

一番話說的倒是冠冕堂皇，但是其中的用意卻是表露無疑。

杜長峰此舉明明就是不想讓李毅全身而退，所以才這般著急的跳出來發難，定要李毅出醜。

王老也是明白其中的用意，不僅皺了皺眉頭。同窗爭鬥，本就是無禮之事，杜長峰這般挑釁，可是失了德行。

他看了看一片平靜的李毅，又看了看神情陰森的杜長峰，心裏本來歪斜的情感天平，竟然一時間稍稍發生動搖。

不管怎麽說，李毅這種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浩大氣勢，讓其平添了一份沉穩，顯得比杜長峰更加有威勢。

“今日我已經考較過了，接下來要開始授課，全都坐回去。”思考片刻，王老做出決定。

杜長峰本以為王老對李毅不滿，自己又是他的得意學生，定會同意，卻沒想到直接被拒絕。之前已經丟了顏麵，如今又在大家麵前被拒絕，連番打擊，使得他雙眼泛紅，不僅對於李毅更加怨毒，對王老也是有了幾分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