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本官就免你下跪了,但要是接下來你要是自己下跪,本官就無可奈何了。”杜宇話裏帶著威脅,一臉威嚴的道。
看來有其父必有其子,杜長峰品行這般惡劣,這杜宇也是個護短之人,不思自己兒子的過錯,一來就讓何捕頭對自己動手,想必杜長峰的種種惡習就是被溺愛出來的。
“李毅,我已經知道事情的緣由,杜長峰之所為,乃是一時衝動,你們既然是同窗,就不要死纏爛打,握手言和,對誰都好。”杜宇循循勸誘。
我死纏爛打?李毅也是無話可說,這杜長峰陰損,將自己投入大牢,還想動用私刑,要不是自己有幾分武力,恐怕早就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現在杜宇一句輕飄飄的握手言和,就想讓這件事揭過,還真是好大的胸懷。
可惜這種胸懷隻是偏向於自己的兒子,要是換成自己被杜長峰用刑折磨,他會出手阻撓?
李毅冷冷的看著杜宇,對於這個管理著高陽縣數十萬百姓的父母官,可是很難提起一點點的敬畏心。
區區一個小民,在自己麵前竟然這般的放肆,杜宇也是被李毅激怒,冷喝道:“李毅,你可不要太過狂妄。這裏乃是大牢,你不僅毆打本官的兒子,還傷了這麽多官差,按律也要治你流放之罪。”
這明顯是軟的不行來硬的,李毅開口道:“縣尊既然這麽說了,那小民也要好生說說,何捕頭將我抓過來,卻是沒有官府的批文,我要問問大人,小民到底犯了什麽罪?是真的犯罪了,還是杜少爺心懷叵測,利用您的權威來故意陷害我。”
被李毅這般一問,杜宇也是語塞,這件事的發生,確實是因為杜長峰想要整治李毅,自己一時心軟,也就答應了,但他萬萬不能這般說,不然就是犯了徇私舞弊的罪,是要被彈劾罷官的。
杜宇沒有絲毫慌亂,看了李毅一看,道:“抓你來,乃是一起案件。昨日城西鄧玉堂的牙行出了點事,衙役們挖出來了幾具屍體,有證據懷疑你與此事有關聯,為了怕你畏罪潛逃,這才將你帶回來。”
一聽是這件事,李毅卻是笑道:“大人,這事你可搞錯了。鄧玉堂乃是城西惡霸,挾持流民吸髓喝血,乃是十惡不赦之徒。小民的確與之產生了衝突,但也是為了保護流民,最後事情解決,鄧玉堂也是服了軟,這件事已經解決了。”
“可是那幾具屍體你作何解釋?”杜宇聲音沉穩,像是錘子落地一樣。
但這是般變相審問,李毅怎麽可能和他糾纏,隻能滿臉悲傷的道:“這就要怪大人您了。”
“怪我?”杜宇一臉疑惑的道。
李毅點點頭,開口道:“大人,這些年災禍連連,流民沒了活路到處逃荒,僅僅保定府就有十萬流民滯留,他們缺衣少食,餓死街頭也是常事。那些屍體皆是餓死的流民,府尊要是不信,我可以請仵作驗屍,然後上呈府尊大人,讓他前來驗證此事。”
這些死掉的人到底是餓死的還是被殺,杜宇怎麽可能不清楚,但是李毅這番話已經說得很明白,就是不承認。要是驗屍的話,就將此事捅給府尊,讓這件事鬧大。
要知道流民各縣都有,餓死人也是習以為常,但是全都想方設法隱瞞著,不讓朝廷察覺,杜宇也是這樣一直沒有上報,隻等著今年考評得了優秀,好去京城任官,這幅爛攤子就丟給下一任知縣吧。
要是這件事被捅了出去,自己治下混亂,有數以百計的流民餓死,萬人無家可歸,不要說升官,、很可能被罷官。
但是李毅又有孫家的關係,自己根本不可能讓他永遠閉嘴,這下卻是難辦。
既然這件事不可以談,那就是說對方不想要把事情鬧大,既然這樣,那就索性捏著鼻子給他點好處,省的惹一身麻煩算了。
想到這裏,杜宇咳嗽一聲,道:“這些本官也是相信與你無關,既然這樣,你現在就可以回去。”
這是見事情已經不可控製,就想著息事寧人。
李毅看到杜宇不想糾纏,也是快刀斬亂麻,直接道:“大人,既然這些緣由都是因流民而起,你何不讓官府開始救濟,也能少些**。”
杜長峰被衙役拖了下去,杜宇也安心許多,道:“高陽庫房也是沒有多少存量,要想救濟流民,就靠開官倉,這個要朝廷下令才可以,我無能為力。”
李毅哪裏肯放過這個好機會,繼續道:“流民貧苦,我與諸位學子也是無能坐視不管,正在組織人手賑濟流民。但是流民沒有戶籍,隻能躲在營地,還請縣尊大人施以援手。”
聽到李毅等人開始賑濟流民,杜宇臉上露出驚訝,要知道高陽城內流民就有近千人,要是賑濟他們,需要消耗的錢糧可不是一個小數。
李毅也不猶豫,將輔國社之事說了出來,將他們堅持固國安民,要安頓好受盡苦難的流民。
其中利害沒有多說,李毅慷慨激昂,完全就是一個為了信念而奮鬥的年輕書生,讓杜宇看的直搖頭。救濟流民可不是一日兩日,無處安頓,就是再富有的大戶也是會被拖垮,這也是為什麽大戶們不肯輕易的施粥。
但是他轉念一想,流民四處躲藏,給治安帶來極大的壓力,要是李毅他們能夠這樣做下去,定能讓高陽安定許多,到時候呈報上去,也是自己的政績,何樂而不為。
想到這裏,他裝作大方的道:“你們想要本官怎麽扶持?先說好,庫房裏已經沒有銀子和糧食。”
不給錢糧,任由他們去做,這種無本的買賣,最是保險。
李毅也不奢望杜宇能夠給自己錢糧,開口道:“城內流民暫且還有口飯吃,但是卻無活可幹,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想請大人能夠讓流民入籍,將城西的土地轉給我們,我想開一個作坊,讓這些流民能有口飯吃。還有城裏衙役人手短缺,城西又魚龍混在,還望知縣大人讓流民壯士柳河能領一份差役的皇差,帶著人巡視城西,保護流民的安全。”
入戶籍,就是讓流民具有合法的居住權;建作坊,就是要紮根下來,建立一個據點;當差役,則是有個通風報信,避免麻煩的身份。
李毅這三項要求對於杜宇來說並不難,隻要他交代下去,不用幾日就能全都辦好,但是關鍵是,杜宇為什麽要全都答應李毅。
要知道剛剛兩人還是針鋒相對,如今也是利害關係才走在一起。
杜宇沉吟著不說話,他還在思考其中的意圖。
“大人,知府大人前些日子遞了文書,過幾日就要來拜訪我師父,不知道大人有沒有什麽話讓小民帶去?”李毅不動聲色的道。
李文升乃是正經的進士出身,又不屬於東林黨,一步不能走到今天,全賴善於經營。而保定府地界,他能夠牽連到關係的,也隻有孫承宗,所以時時前來拜訪,對孫承宗十分尊敬,要是這時候李毅告上一狀,卻也是個不小的麻煩。
杜宇雖然心裏暗惱,但是卻沒有辦法,這李毅不僅是孫承宗的弟子,自身還有幾分武力,十分難纏。他現在隻等著聯係京城的好友,入京為官,不想惹太多的麻煩,索性就答應了算了。
讀書人最是怕麻煩,也害怕發生變故,所以墨守成規,固執己見起來,要比別人更加的倔強。
“今日之事我已經清楚,你先回去等候。”必要的麵子還是要留的,杜宇甩下這樣一句話,就氣衝衝的離去。
雖然杜宇滿是怒氣,李毅卻是看出來他已經答應了,自己這次也是威逼利誘,提出的條件雖然對自己有利,但是對於他又何嚐沒有利益呢。
要知道為官者,如何考量政績?
李毅讓流民入籍為民,這是在增加高陽的人口;建造作坊,則是能增加稅賦;讓柳河當差役,也是給了杜宇一個掌控流民的機會,隻有利益的交換,這才能達到一種公平,無論是杜宇自己,還是官府,都不會做賠本的買賣,自己不拿出足夠的好處,他們怎麽可能會鬆口。
一次牢獄之災,卻是能解決諸多的問題,也是值了,隻是杜長峰這次丟盡了顏麵,以後看來是會找自己麻煩。
對於杜長峰這類讀了幾年書,就認為老天第一,老子第二的人,李毅還真是看不上。現在他手下白洋澱數萬鄉民,兩千多鄉丁,管轄這麽多人,杜長峰卻要事事和他比,這有什麽可比性。
但是瘋狗咬人不需要理由,像杜長峰那樣度量小的小人,丟盡了顏麵,不想辦法報仇,是不可能的。
李毅也隻不過稍稍覺得麻煩,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杜長峰那個樣子,也翻不起什麽浪,不用放在心上。
大牢裏的衙役全都走光了,牢頭躲在門外等著李毅這個瘟神趕緊走,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太複雜了,不是他們能夠承受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