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切不應該問問自己是否願意嗎？李毅感覺自己有些委屈，他從來不曾學會怨恨自己身邊的人，孫承宗是除了李老唯一一個給他依靠的人，但就是這樣一個自己信任的人，卻為了忠君報國的理念，而算計自己這個學生。
李毅的頭腦一下子清楚起來，也許正因為自己是孫承宗的學生，隨意他才這般潛移默化的影響自己，在這個時代，學生就如同老師的孩子，老師有著一定的權利，雖然是很自私的權利。
“這本書還給你，我不想成為上麵任何一個人。”李毅將《三朝要典》扔在了書桌上。
孫承宗的神情有些嚴肅，長歎一口氣，道：“我答應過李老幫助你，可是你想沒想過，沒有忠君愛國，滿口仁義，你就永遠沒辦法擠進朝廷的圈子，就永遠隻是一個有些實力的小人物。”
“忠君愛國？滿口仁義？我倒是沒看出來這些人哪裏忠君愛國了。至於滿口仁義，他們也僅僅是滿口仁義罷了。”李毅不屑的說。
“這正是我說擔心的，你這個人沒有絲毫的敬畏心，特別是對於朝廷。我可以告訴你，這些人確實是最不信忠君報國的人，但是他們又是最信得。朝政發展到今天，他們要想獲得更加的權勢，獲得更大的名聲，就要把自己變成一個忠君愛國的人。諸如那些被處死的言臣，還有邊關死戰的文臣，他們是最偏激的人，因為這個時代，偏激才能出名，偏激才能青史留名，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們所需要的不是政績和功勞，隻是一個出名的機會罷了。”
“怪不得那幫文臣把大明治理的一團糟，這樣隻能靠著出名和依附皇權向上爬，怎麽能治理的好，要我說，皇上再重用這種人，大明離滅亡也就不遠了。”李毅幽幽的道，老師說的沒錯，他確實沒有絲毫的敬畏心。
“住嘴。”孫承宗雙眼嚴厲的看了過來，剛剛那番話實在太過分了，已經觸及到他的底線。
場麵凝固了一瞬間，孫承宗疲憊的攤在座椅上，“你說得對，在這樣下去，大明就完了。”
他渾身上下好像沒有一點力氣。
“現在的大明，朝堂之上黨爭不斷，隻要談論政事，就立刻陷入爭執之中，哪裏還有行之有效的政令。地方上土地兼並加劇，大戶們像是皮球一樣迅速膨脹，抱成一團，使得朝廷對於地方逐漸失去了控製。而邊關更是戰亂不斷，東虜和北虜接連進犯，邊關告急，大量的精兵強將消耗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中。現在大明僅剩的一口元氣，也被不斷的天災所消耗掉，百姓流離失所，流寇四起，接下來處置不當，一定會釀成民變，到時候朝廷還有什麽力量來撲滅民亂呢？”
孫承宗幾句話就將大明現在的局勢說的清清楚楚，黨爭、貪腐、邊事、天災，這些問題就像是尖刀一樣一刀刀的刺在大明這個龐然大物的身上，時日越久，流出來的鮮血就越多，等到最後還是不能根治傷口，就隻能自取滅亡了。
“老師，你為什麽不出山？大明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新皇乃是明君，登基以來大刀闊斧，鏟除閹黨、重用賢臣能士，老師你要是被皇上重用，幫助其改革，等能像張江陵一般，一改大明貧弱的現狀。”李毅勸道。
張江陵也就是張居正，其出身於湖廣江陵（今屬湖北省荊州市）人，時人又稱張江陵。張居正是明朝中後期政治家、改革家，萬曆時期的內閣首輔，輔佐萬曆皇帝開創了“萬曆新政”，實現了明朝的中興，也是中國六大改革家之一。
在李毅看來，孫承宗乃是太子太保，曾任薊遼督師，一直很注重火器的運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軍事人才，要是崇禎重用他對付後金，不說攻滅後金，阻敵入侵，消耗其實力還是做得到的，能夠給大明一個喘息的機會。
孫承宗聽了李毅的話，不由笑著道：“為師何德何能能夠與張江陵相提並論，張江陵乃是宰輔之才，才能中興大明，為師就算出山，也是無能為力。其實，皇上早就派錦衣衛來拜訪過為師了，問為師是否願意為其效力。”
錦衣衛已經來拜訪老師的事，李毅已經聽徐才厚說過。
“老師，既然新皇如此器重你，你為何不重回朝堂呢？”李毅疑惑道。
“皇上不會召為師回去的，至少現在不會。”孫承宗淡淡的笑笑，“這件事沒有哪麽簡單，新皇確實是個胸有抱負的君主，但是不是明君，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至少現在他還沒有能力真正掌握朝廷。”
李毅聽了眼神一亮，道：“老師，你是說皇上現在還做不了主？”
孫承宗點了點頭：“倒了一個魏忠賢，東林黨就更加一家獨大了，其餘的齊楚浙諸黨都難成氣候，閹黨更加奄奄一息。江南地區乃是朝廷稅賦的來源，東林黨的士大夫又都是江南人，其代表的利益恐怕不難猜測。現在大明陷入天災兵禍之中，急需錢財，國庫又沒有足夠的錢糧，皇上恐怕隻能依靠東林黨了。”
這些事情都是重要的信息，李毅專心聽著，問道：“可是皇上乃一國之君，怎麽會甘願向東林黨妥協呢？”
孫承宗默默的轉著杯子，長歎一聲，道：“皇上已經妥協了，殺魏忠賢，就是妥協。”
“魏忠賢，確是貪婪無賴之徒，但是其依附皇上，多少還算專心國事，以大局為重。朝廷礦山、茶鹽和貿易都是由其手下人負責，他們雖然中飽私囊，但還算專心辦事，為國斂了不少錢財。這也是為什麽每年數百萬兩的軍費，大明還能勉強承受的原因。現在魏忠賢一死，大明今年的稅賦恐怕還要再降，皇上為近憂而舍遠利，已經他錯了最重要的一步，恐怕不隻是現在，以後都要被東林黨牢牢的牽製住。”
李毅聽了此言，也是覺得甚有道理。明朝天啟年間就天災不斷，還發生了天啟大爆炸之類的駭人災禍，但是皇權依然穩固，大明整體還能夠維持現狀，反而到了崇禎年間，大明財政完全崩潰，天災之下，百姓皆是認為亡國的預兆，所以才敢叛亂謀反。
“大明已經風雨飄搖，恐怕難以度過這次的磨難啊。”孫承宗長歎一聲，忽的轉頭看著李毅，他的雙眼微微眯了起來，眼縫中的目光淩厲逼人，“你是不是就等著這一刻，等著亂世將至，成為梟雄的時機。”
“老師，我現在沒有那等的想法。”李毅毫不畏懼的對著孫承宗的目光，“大明的禍亂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我要保護身邊的人。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已經受了太多的苦了，我不能讓信任學生的鄉民也成為亂世的棄子，所以為了給他們爭一條活路，我會用盡自己的力量。所以老師，為了數萬萬百姓，請你一定扶持新皇，中興大明。”
孫承宗看著李毅的眼睛，知道自己這個學生說的是真的，隻要大明不亂，亂世不在，他就不會造反。
但是中興大明，談何容易？他已經老了，沒有足夠的精力參與殘酷的黨爭，而現在各方勢力都在提防著自己，恐怕就是回去，也是很難做什麽。
看著一臉堅毅的李毅，他突然覺得自己也不應當如此的絕望，自己確實老了，但是誰說年輕一輩中就沒有人能夠承擔這個重任？
李毅乃是流民出身，素來知道民生艱苦，又心懷仁義，乃是至純之人，而且其安居安新，擊殺悍匪，收複白洋澱，保定大戶和官府都奈何不了他，其這些作為，就是自己處在想通的位置，也是很難達到，這等人才，要是成了謀逆之臣，絕對是大明的大敵。但要是引導其忠心君主，為國效力，未嚐不能做出一番事業。
要知道現在新皇也是心慮重重，想要中興大明，遇到這等勤勉作為的君主，再加上李毅這等勇武聰慧之臣，未嚐沒有挫敗黨派，一改朝廷混亂局麵，改革新製的可能。
但是孫承宗還是顧慮重重，李毅與大明子民不同，他的理念中並沒有忠君報國的思想，幫助其擴充實力，很可能是養虎為患，為大明製造出一個大敵，這使得他不得不小心。
可是李毅諸多的行為，都證明其是一個仁義之人，就算以後與大明為敵，也不似那些慘無人道的梟雄一般，隻為自己私利。而且要是牢牢的牽製住他，施以重恩，以李毅感恩的性子，恐怕也不會做出驕縱陰險之事。
孫承宗越是想著，扶持李毅的念頭越是強烈。
李毅看著老師神情變化，明顯是在想著什麽。
對於大明如今麵臨的境況，李毅也是感覺中興無望。朝廷國庫空虛，財政已經崩潰，崇禎為了維持局勢，恐怕還將一步步的向江南士大夫集團退讓，這種情況下隻可能讓局勢一步步惡化，想要中興，可以說是難以登天。
向著接下來後金入侵，流寇四起，天災不斷的末世場景，他也是心裏發慌。現在時間緊迫，自己恐怕已經沒有經曆在學堂安心讀書了，應當將精力放在壯大自己的力量上，隻有這樣，等到災難降臨的時候，才能夠讓鄉親們多一分渡過亂世的機會。
想著這些，李毅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行動要抓緊了。不管是聚斂錢財、囤積糧食，還是打造兵器，訓練鐵旅，都是十分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