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他也不想和李毅有太多接觸。
錢三寶並不覺得自己做法有錯,在他眼裏,自己以後定能考取功名,成為朝廷命官。到時候升官發財,位高權重,想要什麽沒有,為何要與寒門學子那等沒出息的人牽扯在一起?
李毅呈還文章之後,就繼續坐在座位上默背破題的範文,沉心背誦了數篇之後,他心裏的感觸也越來越多。
他之前也背了四書五經,如今每看一篇文章,對於其中引用的經典也是有些了解,加上過目不忘,隻是思索一下就全都想起來,所以不僅沒有半點生澀,竟有些恍然大悟的醒悟感。
而隻是欣賞倒還沒什麽,但是寫這些八股文,就要對於儒家經典運用的極為熟練才行,不是光背書就夠了,自己所欠缺的就是這些。
心神投入的看著範文,錢三寶卻是走到李毅身後的座位上,其伸頭一看,一眼就看到了李毅正在看厚厚的文府書。
錢三寶的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直接走過去提起書來,道:“李兄,你還真是聰明,竟然能找出科舉的訣竅。”
其翻看著李毅的文府書,卻是嘩嘩作響,十分誇張,明顯是來找麻煩的。
李毅眼神一冷,他本以為經曆過之前的事,這些學子不會再招惹自己,沒想到今天那些權貴子弟安靜下來,錢三寶這個寒門子弟卻冒出了頭。
旁邊的學子也注意到這裏的情況,紛紛麵麵相覷,所有人腦子裏都盤旋著同一個念頭:
“這錢三寶今天是怎麽了,竟然敢找李毅的麻煩?難道他就不怕挨揍嗎?”
“李兄,你這般專心的背誦《大小題文府》,可是想要憑借著上麵的範文參加縣試?”
錢三寶聽著同窗的竊竊私語,心裏也是有些緊張,但是想到無人敢惹李毅,今日自己用文采壓倒他,定能夠大出風頭,所以猶豫了半天,還是站了出來。
李毅抬頭看了錢三寶一眼,冷冷道:“此事與你無關,將書還我,自去做自己的事。”
他來學堂隻是為了讀書,不想惹事。
錢三寶臉色有些尷尬,卻還是滿臉堆笑地站在李毅麵前,“李兄,我可是為了幫你。我等讀書乃是聆聽聖賢教誨,你這般背誦範文隻為科舉,到時候萬一瞎貓碰上死耗子,中了還好。要是不中,那可就貽笑大方,讓人笑話我們學堂水平差了。”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李毅是想投機取巧,靠背誦範文蒙混過關,丟學堂的顏麵。
李毅眼神一冷,微微有些惱怒。自己專心背書,何曾說過要靠背誦範文應付縣試,這錢三寶歪曲事實,冷嘲暗諷,真是好沒有道理。
“到底如何,都與你無關,不要再打擾我讀書。”李毅告誡道。
好在最近萬事順利,他心情不錯,今日不想惹事,不然定不會這般輕易放過錢三寶。
李毅不想惹事,隻想安心讀書,但錢三寶見其沒有動武,心神卻是大定,以為李毅不敢動手,當下心裏的畏懼眼下雲散,整個人更加一起風發。
錢三寶當下換成一副高傲的樣子,以一副前輩的口吻對李毅道:“你有時間模仿抄襲前人之作,還不如多抽點時間讀書,就像我們學堂諸多學子,都是花費數年讀書才能夠去縣試一試身手,你這班純屬旁門左道”
“當然,李兄要是聽不進去,就當我沒有說過此言。可是就怕到時候外人以為我們學堂是教學子抄襲前人破題思路,墮了學堂的名聲。那樣的話,李兄你的罪過就大了。”
對於李毅這個進學數月,多次頂撞老師的人,卻能拜在孫老門下,大家都是非常的嫉妒,其中錢三寶更甚。要知道寒門子弟中功課最好的是他,在他看來,就是要收徒弟,孫承宗也應該收自己,如今李毅完全是占了自己的好處,所以今日才大膽的招惹李毅。
旁邊的學子紛紛小聲議論,錢三寶今日竟然當眾指責李毅,這可是少見的事情,眾人心裏驚訝之餘,還都想看看這出好戲。
李毅當然聽出來其中的意思,當下哼地一聲道:“我進學不久,當然比不得諸位對於寫八股那般熟悉,隻能憑借範文鑽研。但是能夠背下範文也是本事,我偏偏天生的記憶力超群,喜歡做這等事情,哪裏需要你在這裏聒噪。再說你進學數載,卻也僅僅是個童生,如此說來,你這人也沒什麽天賦,我看你還是好生讀書,不要惹是生非,要不然今年運氣不好,恐怕連院試的大門都進不去。”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李毅的眼睛一片冰冷。任誰被憑白無故的招惹,都會憋一肚子火氣。
錢三寶怫然道:‘李毅,你這話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就是字麵上的意思,讓你恐怕連院試的大門都進不去。”李毅暴喝一聲,眼睛瞪著錢三寶。
錢三寶唯一所仗的就是科舉,眼下李毅卻恐嚇不讓自己進入院試大門,當即心裏一悸,感覺到了恐懼。
愣了片刻,他不得不戰戰兢兢地走上前來,笑得比哭還難看,“李,李兄。剛剛我說話有些欠妥,還請李兄你不要介意。剛剛所言你就當我是鬼迷心竅,我在這裏向李兄你道歉了。”
錢三寶說著對著李毅拱手下拜,算是服軟了。
“嗬嗬,對於你這等軟骨頭,我也懶得搭理。閃開吧,我要讀書了。”李毅看著瞬間認慫的錢三寶,覺得乏然無味。
這種人心胸狹窄,有了幾分才華就自持甚高,目中無人,但是一旦碰到比自己強的人,立刻就服軟恭維,實在是自私自利,卑劣怯懦之人。
李毅搖搖頭,繼續讀書。
這場鬧劇落幕,圍觀的學子也散開,都在努力讀書,想要趁機提升提升,為接下來的科舉考試做準備。
李毅一直覺得自己和王鶴翔很有緣,隻要是來學堂進學,十次要有六次都是他充當日講師,今日也是如此。
聽了一個時辰,王鶴翔的教書方式一如既往的很套路,整堂課上,隻是自己讀一句,讓學生搖頭晃腦地跟一句。學生有問文字意思的地方,就被他訓斥。臨到最末了,才粗略的講了一遍講義。
這要是淺顯易懂的書目倒也罷了,但是今日上的乃是朱熹對於《大學》的注解,李毅能夠看出來,大家好多都聽不懂。
一堂早學下來,王鶴翔一溜煙走人,看樣子午學是不準備來了,隻能等下午了。
要是往日,學子們倒也覺得沒什麽,各做各的事情就行。但是還有月餘就是縣試,大部分學子都將要參加,如今亞曆山大,一門心思的想要讀書。
一些學子開始大吐苦水,王老負責的一些學子,功課普遍都比他們要好,因為王老都會根據學生進度不同,各自教學,而這王鶴翔則是統一教學,大家學問的深淺不同,同時一篇文章,有的覺得簡單,有的覺得很難,這就大大影響學子的讀書進度。
“什麽鳥先生,這完全是混吃等死,糊弄我們呢。”幾名學子已經開始在學堂上大罵了。
“我看他就是等著每月的錢糧,至於教授我們學問,根本就沒有用心。真是倒黴,要是我們的老師是王老就好了,這次縣試鐵定能過。”一個學子抱怨道。
這時候杜長峰站起來道:“大家都不要說了,王先生怎麽說也是先生,是我們的老師,這樣背後編排他不是君子所為。有這個時間,不如好好的讀兩本書。”
一些學子聽了也就不再說話,還有一些則是不給杜長峰麵子,還是說個不停。
下午王鶴翔也不講課,直接考驗上午的功課,他巡視一圈,見學子們抓耳撓腮,明顯是沒有掌握。一些家有依仗的,索性將卷子草草一作,就交卷了,還有一些則還在負隅頑抗。
但是王鶴翔也不在意,他這樣做也是書院要求的,隻要收上來做個樣子就好,至於學生們是不是學到了東西,這個他就不去多想了。
咦?王鶴翔有些驚訝的看到李毅也在學堂裏,要知道每次到這個時候,李毅早就該走了,眼下卻是有些反常。但是一想到快要到縣試了,他也就明白,李毅一定是想趁機刻苦讀書,完成當初他們的賭約。
當初王鶴翔和盧長波竭盡全力打壓李毅,為的就是借機削弱孫承宗對書院的掌控力,並且雙方有一個賭約。就是李毅隻要能夠通過縣試、府試,參加院試,他們就承認李毅乃是大才。要是通過不了,那就是李毅目無尊長,需要受罰,並且孫承宗要將書院的賞罰權交給盧長波,也算是奪權。
現在縣試快到了,這李毅也是知道刻苦讀書了。
“李毅,你上來,上午的功課做完了嗎?”
這次的賭約牽扯到自己以後在書院的地位,王鶴翔也十分重視,眼下想要趁機考考李毅,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些才學。
李毅捧著厚厚一疊紙上來,往案上一丟。
王鶴翔看著滿滿一疊塗著黑墨的字,吃了一驚,但一張一張拿起來看過,盡管這字寫得是歪歪扭扭,但是他確實將朱熹的《四書集注》第一卷寫完了。
難道這李毅真是刻苦讀書了,將《四書集注》背誦了下來?王鶴翔又拿起李毅的考卷看了一遍,但見上麵幾處貼經寫得不錯也就罷了,而墨義裏答案,寫得十分標準,就算是自己來解釋,也不會比李毅解釋得更好了。
看著字體難看,但是詳盡無錯的考卷,王鶴翔心裏卻是心急如焚。
他本以為李毅整日無所事事,不安心讀書,這次的縣試恐怕都通過不了,更不要說府試,沒想到這李毅是深藏不露,暗地裏已經有了這份才學。
幸好自己及時發現,要是這小子真的過了府試,自己何時才能掌握這間書院。
但是李毅的基礎王鶴翔是知道的,可以說也就剛剛啟蒙的水準,要說真才實學,卻是遠遠沒有達到。現在功課做得這麽好,一個可能是其真的有些才學,還有一個可能是其刻苦讀書,所以才能做得這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