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了一個多時辰,王老還要去授課,也就合卷,讓李毅繼續鞏固基礎,晚上還要進行考較。

過了一會,悠然的鍾聲響起,學子開始進入學堂上課,李毅則是一個人將講義附在書裏夾好,收拾了一下東西,順手拿起竹筒,去耳房旁的水缸裏舀水,這水缸裏每日書院的水夫都會將水打滿。

學子都在上課,所以並沒有人注意到李毅,這也是李毅所希望的,不然到時候又有些閑散之人找自己麻煩,那又要浪費諸多的時間。

從早上卯時,到晚上亥時,也就是早上五點到晚上十點以後,這段時間王老都給李毅安排了滿滿的功課,早上和上午是背誦,下午是練習破題,到了晚上,則要練習書法。

每天的安排大概如此,但是每個時間段的功課有些不一樣罷了,但是正因為這樣,進步才會顯而易見。

李毅拿著書本讀了起來,眼下縣試將至,時間很緊,今日要是有所拖延,完成不了,明日又要有新的功課,日漸積累,那就難辦了。

眼下時間不多,隻能靠自己的天資。

李毅不僅體質很強,力氣很大,就連思維和記憶力也是極佳的。他索性王老白日所教的,先通背一遍,背書是他的強項,所以不到一個時辰,李毅已是將孟子一篇大三千字的梁惠王上,通篇背下了。

背下孟子後,李毅將孟子放在一旁,再將朱熹作的《孟子集注》拿出,對著書,邊理解邊背,將集注裏關於梁惠王上的部分背完了。二者背得滾瓜爛熟後,他將王老所講記下的講義拿來看了一遍,與自己所背的融會貫通。

他不知不覺將別人五日才能完成的課程,一個上午就背完了,而且李毅試過後,自己背完簡直過目不忘,眼下隻要學會利用,就有了足夠的功底。

到了晚上,回答完王老的考較,李毅最終得了一個優的評價。

從王老吃驚的表情,李毅就能看出,這個教人無數的老先生,還是有些低估了自己的能力,沒想到自己的記憶力能夠這麽好。

晚上的時候,書院是要鎖門的,李毅也不能呆著,就整理了物品,回到家。

玉兒也正從外麵回來,何平梅正招呼著幾個人往院子裏搬布料,大概是作坊生產出來的貨物,花花綠綠的,倒是十分鮮豔。

眼見李毅回來,何平梅臉色倒是有些暗淡,不敢看他。她五次三番嚐試接近李毅,都被拒絕了,這使得她心裏羞恥之餘,還有些惱怒。

但是眼下她卻是捧了一個大木盒下來:“公子,玉兒小姐聽說你最近在讀書,今日上街逛了逛,特意買回來送給姑爺的。”

這是一整套的文房四寶,看盒子的質地,就猜出來裏麵的文具定是價值不菲,但是按照作坊現在的收入,還是買得起的。

李毅稍稍有些驚喜,想到玉兒那張溫婉可人的麵容,笑道:“這樣,我倒要好好謝謝玉兒了。”

“公子自己謝吧。”何平梅臉上的笑容十分牽強,跑去整理布匹了。

李毅搖了搖頭,對於何平梅也是稍稍有些尷尬,當然,眼下還是端了文房四寶回了書院。

他眼下確實缺少一套文具,還是小玉心思細膩,這麽快就想到了。不然那自己也許會一直將就下去。

回了房間,李毅又背了篇文章,小玉前來叫自己用飯。

小玉最近忙著輔國社和流民作坊的事宜,所以也是早出晚歸,但是無論如何,她都會在晚上回來,陪李毅用飯,好趁機說說話。

一些簡單的小菜,大家用完飯,李毅剛想回去讀書,小玉卻是拉住他。

不一會兒,何平梅拿著一些顏色的布料過來時,對著滿臉疑惑的李毅,道:“公子,玉兒小姐說這是新做出的布匹,質量上好,讓婢子給公子量量,做身衣服呢,公子看看喜歡哪種顏色。”

李毅生活一直簡單,衣物也不是很多,平日裏來回除了儒衫,也就是王氏縫製的粗布衣,倒是有些寒酸了。

眼下小玉拿來布匹,就是要趁這個機會,請個好些的裁縫,給李毅縫製幾套好些的衣物。

這般貼心,李毅怎麽會拒絕,他看著小玉,道:“既然做衣服,那就索性多拿些,你也做上兩件。”

“我倒是無所謂。關鍵在你,已經是讀書人了,還穿著鄉民的衣服,要不是有個儒衫,誰還知道你讀過書。。”小玉嘟嘟囔囔地說著,拿起軟尺給李毅量了身高體長。

因為李毅太高,她隻能踮著腳尖,貼近李毅。

李毅看著為自己量體的小玉,見其白嫩的臉上已經有些粉色,明顯是兩人貼的這般近,有些害羞了。

“如今作坊情況好轉,你作為主事人,也要穿的好些才行,不然容易被他人看清。”李毅勸著道。

“嗯嗯,知道了……”

小玉依然十分乖順。

“我最近讀書,想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你想不想聽聽……”

“……快些說故事吧,看我做什麽?”小玉抬起頭,正好對上李毅的眼神。

“我要說的是一個鬼怪故事,你聽聽如何……”

“哦……”

“從前,很久很久以前呢,有個書生,叫做寧采臣的,他進京趕考,路過一個破敗的寺廟,傳說,這座寺廟裏有著妖怪……”

伴隨著昏暗的燭光,小玉貼心的為李毅量體,聽到精彩的地方就慢慢停下來,聽完之後在繼續做,而李毅則是低頭看著表情認真的小玉,嘴角帶著笑容,將倩女幽魂的故事情節說了出來。

量體之後,李毅將故事講完,然後回了書房。

掌上燈,他靠著椅背稍稍休息了一陣,等身上的懶意消散,就睜開眼睛,伸了伸胳膊,挑燈再戰。

科舉考試,沒有一手好看的書法,就算文采再高還是有可能落榜的,所以不僅要讀書,還要練字。

練字,王老推薦的是《顏勤禮碑》和《多寶塔碑》的字帖來練字了。

書法短時間內難有成效,需要持之以恒,每一天堅持練習,才能見到成果,最適合夜深人靜的時候練習。

待練字結束,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亥時,院落房間的燭光已經熄滅,估計小玉她們早就睡了。

這時候,油燈也是快燃完耗盡,聽到外麵的打更聲,李毅伸了伸懶腰,總算是完滿的結束了今天的任務,因為安排的太過充實,他竟沒有絲毫發覺。

李毅收拾了一下,吹熄了油燈,走出書房,夜已經深了,頭頂星河倒懸,夜風涼涼,李毅在月光下駐足了片刻,這才返回房間。

回到房間好好的睡了一覺,一覺睡到卯時,也就是早上五點,這才醒了過來。

本來精力就比一般人要好的很多,所以也沒什麽困意,最多有些起床困難罷了,但是一想到王老嚴肅的表情,李毅爬起來讀書。

還是第一個到了學堂,李毅找了一個安靜偏僻的地方,開始讀書。

相比於昨天,王老今日教導的要比昨天好上一些,可能是自己將孟子集注粗略看了一遍,其中的重要點都已經有了些許的記憶。

反正沒有比見到自己進步,更能讓人高興地了,果真昨天一天的辛苦沒有白費

今天王老講孟子經義的第一篇的《梁惠王下》來,理解得就更深了。當然還是有不懂的地方,李毅也是筆上不停,邊聽邊記講義。

早學後,王老將講義還給自己,李毅拿回講義看了一遍,講義從頭到末都被王老用朱筆改過一遍了,不僅批改增刪錯漏之處,連錯別字,文法不周之處也給李毅訂正過來。

在王老身上感受到這種治學的一絲不苟後,李毅也覺得這才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先生。

李毅的日子,就如此在忙碌和緊張中過著,他也沒有留意其他,隻是專注於讀書之事。下麵的幾日來,李毅每天都是讀到最先到到達學院,多背一些文章。

如此王老將孟子五篇,講了整整五日,李毅也是記了五日的講義,將整本孟子和孟子集注都給背下了。

第二日,王老開始給李毅出了試題,讓其嚐試做一下。

卷子卷子帖經題十道,墨義題五道,最後是製藝文一篇。

首先是帖經題十道嗎,第一道,孟子見梁襄王。出,語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後麵留白。

李毅不假思索地寫上……就之而不見所畏焉。”卒然問曰:‘天下惡乎定?’

李毅筆上不停,一口作氣,連寫十道。對於孟子一書滾瓜爛熟的李毅而言,這根本不是難度啊。

這是基本題目,隻要安心背過書都不是很難,想來其他同窗也不會在這種題目上答錯,帖經題是最基本的,若是一般鄉村社學裏的學童,可能還會失誤,但對於書院弟子來說,寫錯一道,真的是要拿來打屁股了。

下麵是墨義題五道,這裏就有點開始不太行了。

李毅認真審卷,第一道題,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宮。王曰:“賢者亦有此樂乎?”

孟子對曰:“有。人不得,則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為民上而不與民同樂者,亦非也。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這一句話就是範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出處。

李毅想起孟子集注裏,朱子對這一句話的解讀,當下寫到,人君能與民同樂,則人皆有此樂;不然,則下之不得此樂者,必有非其君上之心。明人君當與民同樂,不可使人有不得者,非但當與賢者共之而已也。

這已是現成了答案,最好一個字都不能改。當然這也是李毅這幾天來背熟的內容,以他過目不忘加倒背如流,絲毫難度也沒有。

五道墨義題寫完,李毅擦了擦手,這才費了不到一個時辰,剩下有大把時間來作製藝題。

題目是,夫民今而後得反之也。

李毅看到這裏,迅速想到,這句話出自梁惠王下。原文大意,是鄒國和魯國征戰,死了不少官吏,但百姓卻無動於衷。鄒國國君要懲罰,孟子說不可,你如何待別人,別人如何待你,百姓不過將官吏原先待他的,報複回官吏罷了,所以說夫民今而後得反之也。合下一句是君無尤焉,是孟子讓國君不要怪罪百姓。

這樣題目是小題,八股文格式,四書文限定三百字以上。

李毅隻能拿著卷子苦笑,八股文是這樣,題目從四書中出,答題代聖人口氣立言,從朱子集注中闡發,這都是靠讀書背書就能搞定的,但是寫文第一步如何破題,這就不是靠知識積累,而看個人悟性了。

李毅也不做冥思苦想的呆頭之狀,索性趴在那眯著眼,打腹稿。待眯了大半個時辰後,李毅心底想得差不多了,於是提筆磨墨開始寫。

王老看著李毅的答卷,皺著眉頭道:“子正,你的時文卷子咱們且不提,你看上麵的帖經,墨義,竟是沒有一處錯處,這說明你讀書十分認真,就算放到縣試裏,這種文能夠一處不錯的也是十分罕見的。

無論書院,社學,對於帖經要求,是不能錯一字,而墨義就放寬了一些,當然能將朱子集注,一字不錯背下最好,但判題時,學生能答對主要幾點意思,個別詞字上的疏漏,先生也不太會故意判錯。

李毅回頭看了一下自己的墨義題,就如打小抄般,和朱子集注上寫的一字不易,這說明什麽,說明自己讀書還是十分有效果的,達到自己到一個字都不能錯的地步。

次日,李毅起床,發覺天已是開始熱了許多,不知不覺他已在書院堅持十天了,要不了多久就該參加縣試了。

今天開始講論語。

四書裏孟子最難,論語地位最高,記載是孔子和他弟子言行。

孔子可是讀書人的精神領袖,尊為至聖先師。

讀論語裏最有名即是滿篇,子曰。子是對老師尊稱,論語成書於曾子門人,所以整篇裏即孔,曾二人以子稱呼。

王老講論語前,語氣中對論語極為推崇,告誡李毅:“你看論語孟子,要熟讀玩味。將聖人言語切己,不可隻作一場話說。人隻看得二書切己,終身獲益。”

然後王老又說了自己讀論語心得:“我自七八歲發蒙讀論語,當時已曉文義,但年紀越長,讀之愈久,越覺意味深長。”

接著又聯係之前教的孟子,和論語比較,王老道:“孔子言語句句是自然,孟子言語句句是事實,汝等要記住。”

林燎這一番話,深入淺出,恰好將讀論語的重要道出,符合書院以讀書育人為主,舉業為末流的精神。

李毅在下麵正襟危坐,知道今日要教論語頭兩篇,李毅早是溫習過了,對論語並不陌生,古文的生澀,還是不能夠太懂。

他之前已經看過《論語注疏》,這一次正好講的乃是朱子注的《論語章句》,也可以說好做些。

王老才開始教論語第一篇《學而》。朱子集注裏說,稱這一篇是入道之門、積德之基。

論語乃是科舉的重點,其中變化可是很多,王老都能夠一一詳細的說出來,所以其在上麵介紹,李毅在下麵一字不漏的聽著,手裏筆頭也是不停。

天氣有些熱,李毅全身都是汗,心裏也是漸漸急躁下來,隻能靠著水來驅趕熱意。

但即便如此,李毅讀書的專注之意,卻絲毫未減,他早出晚歸的事情也被學子看到,每次想到這一幕,連其他弟子也不得不佩服李毅學習的認真。

五天之後,李毅將王老講的《學而》和《為政》兩篇,一並背下。論語二十篇,王老已經在五天的時間全部教給李毅。

大學之重,不用多提。讀說中庸,中庸乃《禮記》一篇,為子思所作。

朱子在序論裏說,堯傳位給舜時,傳授了‘允執厥中’一言,這句話去過故宮的人,都知道。

舜傳禹時,將四字添為十六字,合起來就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堯本一句話已是夠了,舜多添了三句,就讓堯這一句淺顯,讓天下人容易明白。

十六字即理學推崇儒家心傳,先王之學,聖人之教盡在這十六字裏。

至於道盡先王之學的,十六字心傳,千百年來已經有無數讀書人嚐試著解釋,但李毅覺得朱熹說得很到位了。朱熹道,雖上智不能無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雖下愚不能無道心。二者雜於方寸之間,而不知所以治之,則危者愈危,微者愈微。

這句話意思,即在上的聖賢之人雖智慧,而不可失了人性之本,而在下的凡人,雖然凡愚,但是卻不能不以智慧約束自己。慧心與真性情二者夾雜與方寸之間,一時不慎,身居高位的聖賢,會越高越危,微末的凡人,越低越是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