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走到了街角,依然在等候的錢掌櫃催促著馬夫,讓馬車正好停在了李毅的麵前。
錢掌櫃跳下來,小心的看著李毅的臉色,“公子……”
李毅點點頭,登上馬車。
錢掌櫃緊接著鑽了進去。
空氣有一絲的凝固,錢掌櫃看著遠處直愣愣的望著這裏的張思寶和林元磊,又看了看公子冷漠的神情,突然不由的打了個冷戰。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公子身邊的空氣有些冷意。
“我們在保定府有多少人手?”李毅開口道。
錢掌櫃感覺到了李毅話語中的寒意,低著頭道:“保定的商鋪護衛是由何三掌管,大概有三十人,都是信得過的漢子。”
“足夠了,讓何三到商鋪見我。”
“是,我立刻就吩咐下去。”錢掌櫃應了一聲,車廂裏陷入安靜。
馬車緩緩的調轉頭,駛離了縣衙。
張思寶看著李毅乘著馬車離去,這才重重的冷哼一聲。
“這次無論如何,都要扳倒李毅。”張思寶咬牙道。
林元磊從馬車上收回目光,眼神已經十分陰沉。
“如今縣試開始,王知縣成功拖過了這一關。你想要再次逼迫,就不能給他們太多時間,務必要縣試一結束,就立刻動手。”
林元磊此時已經完全沒了原本的溫文爾雅,語氣陰森,充滿了殺機。
這命令般的口吻使得張思寶有些不滿,但是想到林元磊的前途,也就咽下嘴裏的話,道:“這一點我當然知曉。隻要縣試一結束,我就立刻動手,糾結更多的士子前來鬧事。”
林元磊點點頭,又道:“那些安插在百姓裏的潑皮,今日有了不小的用處。到時候務必安排妥當,最好激起民憤最好。”
聽到這一點,張思寶有些遲疑,道:“慫恿百姓鬧事可是大事,到時候萬一不受控製,釀成暴亂可就糟了。”
“怎麽?你怕了?”林元磊語氣譏諷,“這次聲勢這般大,你要是還奈何不了李毅,那臉麵可就丟光了。被一個賤民害成如此地步,難道你還有退路?”
世家子有世家子的圈子,在他們看來惹是生非事小,丟了臉麵才是大事,林元磊明顯是掌握了他們這個心性。
果然,聽了這般激將之言,張思寶眼神更是懾人,想到之前受到的羞辱,當下重重點頭,道:“放心吧,這次我定要讓那個家夥死無葬身之地。”
林元磊計謀得逞,臉上露出笑容。
兩人交談兩句,林元磊告辭離開。
時間是緊張的,張思寶也要帶著幾個手下奔赴考場。
走在路上,一個士子進言道:“張兄,那林元磊剛剛乃是激將之法,讓你行事擔責,你恐怕是中了他的奸計。”
張思寶看了那人一眼,道:“我知道。”
聽到回答,那士子吃了一驚,“張兄知道,為何還答應林元磊?”
張思寶麵無表情的臉上突然露出狡詐的笑容,道:“林元磊是個自信的聰明人,在他看來,我比他笨是應該的,那我為何要表現的聰明?既然林元磊想要出風頭,那我就將這個風頭扔給他。”
“將風頭扔給他?”旁邊的士子疑問道。
張思寶冷冷一笑,“李毅可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旁邊的士子俱是一愣。
張思寶這般說,用意很明顯,就是他在給自己留退路。
這李毅到底有什麽本事,竟然能讓張思寶這般的忌憚?連他們做了如此多的安排,張思寶都不敢確保萬無一失。
想到這裏,這些士子皆是暗暗的思慮,自己是不要也要留一條退路?
李毅坐在主位上,一個穿著勁裝的武夫老老實實的站在他的麵前,不敢有絲毫的造次。
“何三,坐下吧。”李毅開口道。
這個勁裝武夫乃是當初吞並牙行時見到過的何三,曾經當過一段時間自己的親隨,後來牙行拓展店鋪,需要一些懂得武藝的護衛,所以李毅就放他出來當個管事。
眼下商鋪管事分成兩種,一種是文管,一種是武官。
文管顧名思義,就是專門做生意、跑商路、算賬迎接的,他們分成三級,最底層乃是夥計,要是做得好,可以升為管事,要是有才能,成績突出,則會被點為掌櫃,主管一間商鋪,再往上就是大掌櫃,管理一片區域的商鋪。而田掌櫃就是李毅手下的大掌櫃,和安新張錢一張老,一同管著李毅手下的所有商鋪。
武管乃是為了應付目前越來越亂的世道,專門設立的。其中最低層的乃是護衛,往上是管事,做得好了可以當隊頭。隊頭能夠領三十到五十人,會進行一段時間專門訓練,遇到亂事負責保護商鋪,平日裏則是做些力氣活。隊頭之上還有總頭,目前李毅讓孫耀文管著,柳河在打下手。
這何三,目前就是保定的隊頭,手下有三十多人。
何三聽到李毅讓自己坐下,麵容稍稍鬆懈,小心的坐了下來。
雖然公子平日裏平易近人,很少發怒,但是跟得久了,其運籌帷幄的手段,還是何三這些江湖人心生佩服。
特別是當初其一人硬撼城防兵丁,打的高陽大戶王家低頭的壯舉,更是讓他們這些莽漢佩服的五體投地,唯恐自己稍有輕慢,讓公子以為他們欺他年輕。
李毅坐在主位上,眼神閃爍,明顯是在思考著什麽。
何三安靜的坐著,等待指示。
“何三,你對保定城熟悉嗎?”李毅看著他問道。
“熟悉,當然熟悉。”何三臉上露出笑容,道:“我本就是保定人士,從小在城裏長大。隻是後來打傷了人,這才跑去高陽躲避。”
保定和高陽隻離了幾十裏,在保定犯了罪跑到高陽躲避,看起來十分愚蠢,但是在交通糟糕的古代卻是常事。
李毅自然了解這些,道:“了解就好。你帶著人去調查一下,看看今日有那些人參加這次的鬧事,把裏麵那些惹是生非的都給我找出來。要是缺少人手,就派人去找孫耀文,讓他派人過來。”
聽到是這件事,何三立刻如釋重負,笑著道:“公子放心,小人從小就混跡在這些潑皮之中,今日的事情要不了多久就能調查清楚。”
李毅點點頭,道:“那就好。你去找錢掌櫃領三十兩銀子,自去打點。”
聽到此言,何三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道:“這樣小人更是有把握了。還望公子等候,最遲明日,小人定能將事情辦妥當。”
何三連番保證,告辭離去。
看著何三離去的背影,李毅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如今自己勢力擴充的太盛,手下更是錯綜複雜。雖然眼下還不至於出現什麽變故,但是以後要是想要重組就免不了花費一番力氣。
安新一脈乃是自己的根基,乃是由老族長和張明德等人組成的安新派,而陳紅燕和王奎、趙友林組成的乃是悍匪一派,現在輔國社擴充,有了許多江湖人士,力量大增,成了自己手下不可忽視的輔國社一派,現在收複了牙行,就有了孫耀文、田掌櫃和馬何文一派。
安新派、悍匪派、輔國派、牙行派,自己手下大體是這四派,至於離開的王進,之前收服的老兵魏三斤和流民柳河,還有神秘的錦衣衛暗樁徐才厚,則是一些單個的存在。
李毅之前已經有目的的將安新派和悍匪派進行融合,這一步進行的十分順利,因為陳紅燕並沒有什麽野心,而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幫助自己。王奎現在已經和李四等人打成一片,稱兄道弟,而趙友林則是還稍有排斥。
在融合的大勢下,趙友林的影響將會越來越小,新的安新派出現,已經隻是時間問題了。
另一方麵,李毅也在推進著輔國社和牙行的聯係,組成一個更加統一有序的組織。
孫耀文是讀過書的,他明銳的感覺到了李毅的用意,所以一直在聯係牙行和輔國社,自己也和輔國社的江湖人有了交情。
現在馬何文已經當了輔國社的經理,幫助孫鈰這個總理管理輔國社的事務,田掌櫃的也撈了個經理的名頭,要不了多久就會將商業的事務改組成工商局,並入輔國社。
牙行說到底隻是一個江湖幫派,上不了太大的台麵,洗白是必須的,而輔國社正好適合為他們改頭換麵。
最後李毅隻要牢牢的掌控安新和輔國社,整個勢力的掌控力度就會強上很多。
其中安新乃是根基,是生產基地,通過源源不斷的生產商品和武器來收斂財富,提升實力,然後收攏流民組建武裝,積蓄力量,以來應付即將爆發的亂世。
至於輔國社,則會吸納各種人才,組建一個高素質的團體,靠銷售安新生產的武器和商品運行下去,收集情報,分析時事,確立各種計劃和策略,作為參與亂世的一股力量,以來盡可能的矯正亂局。
安新就像心髒一樣,為輔國社遠遠不斷的提供力量,讓輔國社在這個亂世之中,進則輔國平亂,退則守土安民。
這就是李毅如今的誌向。
這個誌向,不允許任何人阻擋。
因為這是安新五萬鄉親,保定數千人才,在這個亂世活下來的希望。
李毅卷起寬袖,背著手走到了門口,外麵晚霞映紅,一時間看不清他的眼睛。
縣試第二場考了兩日,今日一過,縣試也就算告一段落。
崇禎元年六月十四日
天,陰。
今日是縣試結束的日子,也是張思寶等人反撲的日子。
功名之路是否能繼續,就看今日了。
李毅**著身子,從浴盆裏站出來,緩緩的擦幹身子,站到了衣架前。
衣架上有兩件衣物,一件是藍色勁裝,一件是月白儒袍,看著兩件衣裝,李毅眼神微微一凝,好半天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拿起了儒袍。
明朝說到底還是個士大夫治天下的王朝,兩個讀書人的突然消失,自己這個仇敵難逃幹係。殺了張思寶和林元磊容易,但是自己將會背負懷疑,就算以後功成名就,士大夫們也不會容忍一個有汙點的人。
武力解決不了問題。
柔滑的儒衫遮蓋住健壯的肌肉,充滿力量的線條隱藏在飄逸的儒衫下,在乳白的光芒下,李毅的皮膚顯得更加的白嫩,沒有人會相信下麵隱藏著凶獸般的力量。李毅綁上衣帶,揮動衣袖,讓稍顯寬大的儒袍更加的貼身。
這一刻,李毅的整個身體隱藏在儒袍之中,體形體態難以看到,行走之間衣袖飄飄,氣質飄然,倒是有股自然之風。
李毅感覺自己的精氣神達到了一種極致,原本的焦慮也消失不見,走到門前打開了房門。
錢掌櫃等待在門口,聽到開門聲,立刻道:“公子,百餘士子正在聚集,全城的百姓都知道這件事,要去看熱鬧,你看……”
話說到一半,錢掌櫃像是卡殼般的停下來,目光直直的看著李毅。
好半天,他才回過來神,感歎道:“昔日聽聞貌比潘安,今日見了公子,這才知道如何叫俊朗不凡。”
李毅身穿儒袍,有禮有貌,相貌堂堂,站在麵前直如謙謙君子,讓人見了立刻就有好感。而且不同於其他讀書人的少年老成,稍有暮氣,李毅周身活力四射,生機盎然。
聽了錢掌櫃的讚歎,李毅隻是輕輕一笑。自己在安新的時候順心所欲,苦累之餘隻管作為,哪裏注重禮儀。但是走出安新,穿上儒袍之後,一言一行像是有種韻律,禮儀瞬間周到許多。
“錢掌櫃,事情怎麽樣了,詳細說來。”李毅問道。
這時候錢掌櫃才想起要緊事,連忙道:“半個時辰前縣試結束,士子們有許多被鼓動起來,要聚集圍堵縣衙。而且其中多是一些中榜無望者,他們這次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定是要鐵了心鬧事。”
李毅聽了點點頭,這件事他已經猜到了。
張思寶和林元磊定不肯善罷甘休,這樣做也在意料之中。
“剛剛你說城中百姓也是紛紛趕去,是怎麽回事?”李毅問道。
士子雖然身份特殊,但都是一些縣試沒過的普通讀書人,還不算什麽。要是百姓發生**,那就是民亂的大事。
錢掌櫃也知道這層利害關係,道:“昨天開始,市井之間就有人傳一些謠言,說是今日縣衙有好戲看。百姓對這件事好奇,今日有人領頭,就全跟著要看好戲,這才釀成現在的動靜。”
“這件事和張思寶他們是不是有關係?”李毅道。
“的確有關。到處傳播謠言之人,有一些就是張思寶的仆從,這些全被何隊頭派人監視著,摸得一清二楚。”錢掌櫃回答道。
李毅臉上露出冷笑,看來張思寶他們是將一切的手段都施展上了,看來今日不是你死我活,很難有個結果。
那就好吧,看看到底你們這些迷惑百姓來達到企圖的士子厲害,還是我的手段厲害。
“傳令下去,何三開始行事。”
錢掌櫃聽了立刻吩咐身後的夥計,前去傳消息。
一刻鍾之後,李毅在錢掌櫃的陪同下坐上馬車,向著縣衙駛去。
三五成群的百姓從各個街口湧出,將本來就擁擠的街道堵塞的滿滿的,好在他們匯聚成團,全都沿著貫穿城池中軸的大道,向縣衙的方向而去。
很顯然,這些百姓就是今日的觀眾,還很可能會參與其中。
高聳的城牆上有著城防的衛所兵防守,他們嬉笑的聚在一起,對著下麵的百姓指指點點的,生鏽的兵器扔在牆根,無所事事的樣子看上去十分懶散。
李毅他們擠在人群裏,各個街道的廂坊的高台有銅鑼聲響起,那本來是為了警示火災的,但是因為人太多,這一刻用來警告百姓小心。
這麽多的人想著一個方向趕去,使得地表都在輕微的震動,讓一些不明原因的百姓感到驚駭,他們推開緊閉的房門,向同樣心懷疑慮的鄰居交流著彼此的看法和憂慮,最後終於有人問到了緣由,告訴了心事重重的不明真相者。
如此勁爆的消息使得百姓立刻變得興致勃**來,知縣貪腐,幫助一人作弊,引得士子圍堵力爭,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熱鬧,當然是要去看看,以後還能說給親戚朋友聽。
於是更多的百姓加入了去看熱鬧的人群。
“公子,看來今天的聲勢不小啊,居然能引得這麽多百姓前去觀看。這快要萬人空巷了。”錢掌櫃苦笑道。
李毅也沒有想到張思寶他們的手段居然這麽厲害,竟然能夠驚動千餘百姓,這些人要是真的被張思寶等人控製了,聲勢真的難以壓製。
可笑的是這些百姓還不明真相,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中了圈套,被人利用,真是可悲可歎。
“避開人群,盡量把路讓出來讓百姓優先通過,我們繞路去縣衙吧。”李毅開口道。
擁擠的人群可不簡單的是擁擠和喧鬧,要是造成堵塞,很可能會發生踩踏事件,所以馬車還是不要與他們爭路了。
錢掌櫃深深的看了李毅一眼,開口讓馬夫避開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