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杯幹了一杯酒，李毅看著嶽步凡，道：“嶽兄，當初我等是如何商議的，還請你向齊兄解釋一下。”
嶽步凡臉上略有怒意，卻是不知道針對李毅還是齊沙木，他想了想站了起來，看著李毅道：“當初李兄並未說助我等搶奪錢糧。隻說城門開啟，給我等一個機會，一個兵不血刃搶奪錢糧的機會。你打開了城門，我等搶到了錢糧，就是這樣。”
李毅搖搖頭，道：“是章為樂打開了城門。”
嶽步凡看著李毅，搖了搖頭，道：“是你打開的城門，章為樂中了你的計，我也中了你的計，你把所有人都玩弄在掌心之中。”
李毅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融，他看著一臉平靜的嶽步凡，好半響道：“我等隻不過是各取所需，你並沒有失去什麽，我答應給你的，還是給你了。”
“但是你的得到的更多。保定名望、官府信賴、大戶敬畏，還有太行山的地盤，你得到的太多了。”嶽步凡語氣堅定的道。
氣氛越來越緊張，原本大呼小叫的齊沙木早已經屏住了呼吸，看著兩人的爭執。
李毅突然笑了，如同大海般，嶽步凡滿身的煞氣像是一頭憤怒的龍，可是它刺進的，卻是無邊的大海，隻是濺起了細碎的水花。
“我得到的更多？”李毅笑了，“你以為怎樣才公平？”
他舉起了自己手裏的酒杯，“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麽這般容易就中計了，因為你相信公平，相信隻要是交易那就是公平的，這是多麽可笑的觀念，簡直是我聽到的最可笑的笑話。”
嶽步凡臉上已經滿是怒氣，李毅的笑容就像是重錘一般擊打在他的心口上，這種教訓的口吻讓他在憤怒之餘，更是感覺到了深深的畏懼。李毅抓住了他的缺點，長久領兵在戰場上廝殺的軍漢，是會相信交易的，因為違反這個準則的人就是在害死自己。
但是他忘記了，這裏不是邊關，交易不是為了生存，麵前這個少年的手腕可是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要高明。
“放我們回去，太行山會給你留一個席位，我保證絕不耍手段。”嶽步凡感到了害怕，企圖用責怪來換取讓步的打算落空了，他必須拿出誠意，來盡量掌握局勢。
李毅看到了嶽步凡眼中的著急，這個漢子在擔心著什麽，這份擔心讓他堅如鐵石的心變得脆弱了。
“告訴我，你，或者說你背後的人，為什麽想要奪取這批錢糧？”李毅的嘴角露出笑意。
嶽步凡沒有說話，麵對眼前這個妖孽般的少年，他覺得自己說出的每個字都會有破綻。
“你們以為自己隱藏的十分好，可是把所有人當成傻子的人最後都不會有好結果的。用太行山糧荒為借口搶奪這批錢糧，這的確是個很好的障眼法，朝廷被欺騙過去，地方官府也被欺騙過去，就連我也差點被你們糊弄過去。但是有些情況實在太反常了，滿是賊匪的太行山竟然有支能夠和邊軍騎兵激戰的馬軍，一個賊首能夠指揮六萬烏合之眾打的官兵自顧不暇，全是粗魯漢子的長平寨竟然有個太監，這一切都讓我滿肚子的疑惑。
我一直不明白你們長平寨為什麽這麽怪異，更加不明白不缺少錢糧的你們為什麽千方百計的聯合眾多賊匪搶奪官銀官糧，我當初問過你，你沒有回答我。我這個人有個習慣，想不通的事情越要弄明白，於是我讓徐才厚查了太行山的情況，又讓輔國社查了這批錢糧的來源。
徐才厚很聰明，他弄到了一些沒有處理的情報給我，混淆我的視聽，讓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情報。但是他忽略了我還有一個消息來源，那就是在太行山長大的朱齊龍。朱齊龍告訴了我很多太行山賊匪的情況，最後我得出一個結論，太行山的胃口根本無法消化這些錢糧。而輔國社查清了，這批錢糧來源於江南。
既然太行山消化不了這些錢糧，勢必要有新的勢力加入。搶奪江南的錢糧是不可能賣到江南的，搶了朝廷官吏的俸祿，想來你們也不可能運到京畿地區的，那普天之下隻剩下一個地方，那就是西北。你們搶奪的這批錢糧，是要運往西北的。”
“你……”嶽步凡瞪大了眼睛。
李毅聽出他的聲音在顫抖，被拆穿的秘密將不再安全，他們現在是被暴露在陽光之下的僵屍，對一切都失去了掌控，也失去了心底最後一絲安全感。
“你們既然和西北有關係，是西北將門哪一方勢力？保守派、還是造反派？”
“我不會說的，如果你不想死，也不應該問。”嶽步凡盯著李毅，眼神變得無比的陰狠。
“那是你自以為的結局，我不是一個能被輕易殺死的人，至少不會死在亂世中，你應該嚐到了我的手段。”李毅沉默了一下，“你不說也罷。作為一顆棋子，你已經很合格了，與其在這裏問你，讓你受到苛責，我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你想做什麽？查到了這麽多，你到底想做什麽？”嶽步凡的臉色異常的難看。
李毅瞥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並未回答他的問題，“你背後的下棋者是誰？”
“沒有下棋者，我就是我！”嶽步凡搖頭。
“你在撒謊！別把我當成敵人，你這樣隻可能讓我們互相都不愉快，這是愚蠢的行為。”李毅看著嶽步凡的眼睛。
“我也不在乎！”嶽步凡冷冷的，“雖然我不知道局勢為什麽變成這個樣子，但是你不要自以為自己真的能夠插手這件事。你很聰明，我承認這一點，但是你還是很弱，一個章為樂就讓你冒了這麽多險，攪進這件事你更是自找麻煩。”
李毅猛地皺眉，眼睛裏閃過一道利光，“原來你不知道。我早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無論是西北發生了什麽事，最後我都不可能置身之外。”
“你……”嶽步凡呆了一下。
“嗬嗬，你以為我就有的選。沒有，我和你一樣都是棋子，隻不過你是一個任人擺布的棋子，而我是一個想要擺脫命運的棋子。”李毅咄咄逼人，“你明知道自己一直在被利用，又為什麽這麽簡單就認命了呢？難道掌握自己的命運，不是更好嗎？”
掌握我自己的命運？嶽步凡呆呆的道，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不是隻要按照義父的吩咐做就行了嗎？我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運嗎？
想到腦海裏的故鄉，那裏有著大海般廣闊的綠色草原，馬蹄翻飛，正在搭弓射箭的那人那麽熟悉，好像自己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如果能回去，該是多好啊。
“我能夠給你想要的。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裏，你應該帶領著自己的騎兵在邊關作戰，守護自己的妻兒，在這裏作為一個賊死去難道不是你最大的屈辱嗎？難道你要帶著屈辱和遺憾，死在這裏？”李毅的語氣充滿了蠱惑，他在開條件，一個讓迷路的人能夠回家的條件，“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死在這裏你到底為了什麽？”
為了什麽？
“大哥，不要相信他，他是一個騙子。”齊沙木突然大聲的叫嚷起來。
嶽步凡瞬間清醒過來，甩開李毅握著自己手臂的手，坐回凳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氣，“你不懂，你不懂。我的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我發過誓。”
他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李毅不解地看著忽然回到死胡同的嶽步凡，低低地歎息了一聲。
每個時代都是有自身特點的，在這個時期，漢人不僅骨子裏充滿忠義理智信，更是習慣的去遵守，特別是嶽步凡這種沒有過多讀書的漢子，在他的腦袋裏，隻有規矩和忠義，李毅為他打開了自私的道路，但是他還是選擇重新關上。
“徐才厚今晚是不是要送他離開？”李毅低聲說。
嶽步凡的瞳孔忽然放大了，整個人仿佛落到了冰窖中。他攥緊拳頭，全身繃得像是弓弦，猛地擰頭死盯著李毅，如同惡狼。
可是他麵對的是一雙深邃的眼睛，靜悄悄的沒有絲毫的漣漪，月光寧靜柔和地照在周圍，蛙聲一如既往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