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後天氣越來越冷,李毅也將小玉親手縫製的棉衣拿出來穿上,以來抵禦早晨寒冷的空氣。

他推門出來,看著院子無半點生機的草木,伸出手感受一下寒冷的氣候。

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大半年了。

“李毅、李毅,你快點啊,我們都在等你呢。”莊柔著急的高聲叫道,催促著李毅快些。

李毅輕笑一聲,這麽多天過去,這個莊柔丫頭已經從當日的受驚之中恢複過來,當然,還要多虧了孫鈰在旁邊的陪伴。

他走過去,小臉紅撲撲的莊柔早就急不可耐,“你怎麽這般慢啊?怎麽的,難道不想去接我師姐了?”

“時間還早,不用這麽著急。本來就說好的時間,你這般催促著到了也是白白的等候,何必呢。對了,孫鈰呢?”李毅扭頭左右看看,一般來說莊柔在的地方孫鈰都會在啊。

“他在準備東西了,出了牢獄帶著晦氣,總要用桃樹火盆洗去晦氣才行。看看謙和想的多麽周到,哪裏像你這樣粗心腸的,都沒個表現的想法。”

“嗬嗬,你們墨門還信這些?”李毅笑了笑,對於孫鈰的殷勤感覺十分有意思。

“約定成俗,我們墨門也免不了!”莊柔看著李毅的撇嘴道。

“你們墨門不是講究明鬼誌,看穿天地道理嗎?怎麽還信這些百姓的手段。”李毅有些好奇的問道,他還一直認為墨家專攻機械工巧,對於這些愚昧的行為並不感冒呢,卻也沒想到與常人一樣。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約定成俗,就在於它成了習俗才去遵守,求的乃是心安,乃是斬斷之前的不順,開啟接下來的生活,盡管手段有些愚昧,可是深層的道理卻是契合道理,你又為什麽隻著眼於表麵。”莊柔掐著腰開始教育起來李毅來。

李毅聽了哈哈一笑,“在於道理,不在於形勢,你們倒是看的明白。”

“這都是我師父說的,萬事有道,掌握了其中關鍵就能看穿表麵。”莊柔聳聳肩,滿臉得意的道:“怪不得你表麵看上去不凡,卻沒法掌握道的奧秘,皆在於你心裏就是毫無契合敬畏的心理。”

道的奧義?

李毅微微一愣,之前墨家巨子曾經向自己展示過道法,難道與這個也有關係?

“別耽擱時間了,我們快出發吧。”莊柔沒讓李毅深思,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東西都備好了,我們快走吧。”這時候孫鈰也笑著走出來,招呼他們趕緊出發。

莊柔不留痕跡的鬆開自己的手,笑著抬過去道:“謙和,辛苦你了。”

孫鈰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道:“沒有什麽麻煩的,就是些許小東西。”

“哪裏隻是這些?我聽說這次我師傅和師姐這麽快放出來,就是因為有大臣進言。怎麽,難道這和你也沒有關係?”莊柔歪著頭看著孫鈰。

孫鈰心裏一慌,臉頰微紅的道:“也沒什麽,就是拜托了一些長輩。其實若不是錦衣衛查案迅速,案件明白,我拜托的長輩也沒法督促。說來說去,子正才是大功臣。”

說完走過來慌亂的拍了拍李毅的肩膀,口齒僵硬的道。

看著孫鈰這般害羞的樣子,莊柔嗤嗤的笑了。

登上馬車,就要趕去大理寺牢房接人。

李毅看著車外熱鬧的街道,也是沒想到這次錦衣衛辦事的效率很這麽快。

當天自己回來之後,第二天錦衣衛就開始捉拿太倉虧空案的案犯,審問出了官銀失竊案的經過。這番證詞一出來,墨門眾人也算是恢複了清白。

到了牢獄門口,還需要等待片刻。

“唉!無聊死了,早知道就等等再來,也不用這般等待了。”莊柔等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忍不住從馬車裏探出了腦袋,“這些衙門辦事真是拖拖拉拉。”

“衙門就是這個樣子的啊,”孫鈰苦著臉,“你以為什麽事情都是幹淨利落?”

“這官府衙門,自然就應當如此,不然懶散怠慢,這如何能夠造福百姓,為民做主?我們墨門都能夠做到,這衙門怎的就能夠這般遲鈍了。”

“換成洪武年間倒是可行,那時候還有官員帶著鎖鏈審案呢。但是如今大明官場卻是注重排場規矩,做起事來繁文縟節甚多。”孫鈰說。

“要是換成又一個太祖爺那般的皇帝,這群官員怕是都要帶著鎖鏈辦公了!”莊柔嘻嘻笑著道,腦袋裏想著那副場景。

“你倒是滿腦子的怪想法……”孫鈰滿臉溺愛的笑道。

這時候人終於出來了,一幫墨門之人簇擁著為首的墨家巨子緩緩走出來,其中就有陳紅燕在。

還沒等李毅說話,莊柔就高興的跑了過去,“師傅,師姐,各位師兄,你們終於出來了,小柔可是等你們好久了。”

陳紅燕與他們早就看到了等候的李毅等人,紛紛走了過來。

李毅看著墨家巨子,與上次在安新相見的道骨仙風不同,他看上去已經衰老了許多。

彎腰躬身,李毅拱手道:“巨子安好?”

墨家巨子胡須已經有些花白,一雙渾濁的眼睛看著李毅,閃過一絲寒芒。

“老夫這把老骨頭倒是還撐得住,這次可要多虧了李毅小友了。”

墨家巨子雖然身在牢房,但是對於外麵發生的事情也是了如指掌,當然明白李毅為了救出他們,做出了多少的努力。

李毅聞言笑道:“紅燕乃是在下好友,當初建立安新的時候墨門也對於小子百般照顧,所以小子這般做也是應當的。”

墨門巨子聞言也不多說,自是李毅這次的恩情墨門算是承下了。

“師傅,這位是孫鈰,為了救你們,他也出了很多力。”莊柔在一旁出言道。

墨家巨子轉過頭看著孫鈰,笑著道:“你是孫承宗的兒子吧?”

孫鈰連忙躬身請安道:“小子正是。閣下認識家父?”

“我和你父親有些淵源。”墨家巨子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孫鈰道:“這次也是多虧了你,今後有什麽吩咐,隻要不違背道義,墨門都會為你達成。”

這番話說得現實,少了情誼,倒是害的孫鈰有些慌張,連忙道:“這次出手並非有所圖,乃是在下與紅燕也有交情,自當如此。老者這般說,小子就真是惶恐了。”

聽到孫鈰這般說,墨家巨子臉上的冷淡稍減。

旁邊的莊柔也是上前攙著巨子的胳膊道:“師傅,他們都是真心幫助,並沒有什麽壞心思,這點徒兒最是知道。”

看著麵前乖巧的小徒弟,墨家巨子的臉上滿是笑容,半責怪的道:“這段時間跟著他們,可有沒有闖什麽禍?”

看來他對於自己的這個徒弟還是十分了解的。

莊柔當然闖了不少禍,當下被問起支支吾吾,臉頰紅彤彤的不敢抬頭。

陳紅燕聞言笑著牽過莊柔的小手,看了一眼李毅和孫鈰道:“這段時間多虧你們照顧小柔了,她性子活潑,好惹是生非,你們莫要在意。”

被師姐在這般多人麵前說,莊柔的臉更加紅了,但還是不服氣的叫嚷道:“哪有師姐說的,這次我明明也立功了的。”

孫鈰當下連忙道:“莊柔姑娘確實忙了許多忙,這點我能夠證明。”

眾人說笑,孫鈰這般倒是有些莽撞。墨門眾人看著這個傻小子,都是露出了笑容。

孫鈰也是反映到自己此舉不妥,當下同樣臉頰通紅,退了回去。

聊了天之後,墨家眾人分別離去,隻有陳紅燕和巨子陪同李毅一同去孫府。

一行人到了孫府,之前的準備自然派的上用場。

墨家巨子並不在意這些,但是孫鈰一番準備,他也不能辜負,隻得跨過火盆,掃去晦氣。

到了廳堂,眾人坐下說話,都是一些詢問交談。

閑聊一會,李毅對著孫鈰道:“你來安排紅燕和莊柔,我帶巨子出去走走。”

孫鈰自然明白李毅的意思,點頭應下。

李毅陪著巨子一同來了後院,走在青石板鋪成的道路上。

“巨子這次之後,可有什麽想法?”李毅一邊走著,一邊問道。

“老夫明白你的意思。當初你曾經提過相比於寄托於朝廷的賑濟,還不如在人跡稀少的湖廣開辟一塊讓流民安身立命的土地。當時老夫還不死心,覺得隻要朝廷隻要能趁著掃除閹黨之際眾誌成城,撥亂反正,大明定當能夠趨於安定。如今來了京城,卻是沒想到深陷牢獄,這時候老夫也是明白了,徹底想明白了。”

李毅肅手道:“巨子心係萬民,乃是高義,但是朝堂如今黨政不斷,官府貪汙成風,由此事可見一斑。巨子舍棄他們,倒是英明之舉。”

“若是朝廷有半點希望,老夫又何至於此。隻不過這次身陷牢獄,讓老夫痛心之餘也算是徹底清楚。但是舍棄朝廷大局倒是不會,無論如何天下興亡皆在大明朝廷,新皇登基,還是有幾分中興之望,若是有誌之士能夠扶持朝廷,朝廷大臣能夠從旁協助新皇,老夫倒是覺得大明還未到油盡燈枯的地步。”

李毅本以為這次貪腐之案,墨門巨子應該對朝廷失望透頂,沒想到這個時候其竟然還會這般想。

但是自己也不能說他對,無論如何,崇禎都是一個勤勉有誌向的皇帝,若是真的像巨子說的有人才輔佐,上下一心,大明也並非沒有中興的可能。

他看著有些蕭瑟的院落,再回頭看看巨子堅韌不屈的神情,輕聲道:“巨子可知道這次的案子經過結果?”

巨子點頭道:“戶部和太倉串通貪汙,導致國庫虧空數十萬兩。其中牽扯的朝廷官員就有五十餘人,地方的官員更是數以百計,乃是大明有史以來都是罕見的貪腐重案。”

李毅聞言又道:“那麽巨子知不知道朝廷打算如何處理?”

墨門巨子轉過頭看著李毅,然後悵然道:“國家艱難,新皇登基之後更是如此。如今新皇聲勢已成,但是權利不足,若是貿然懲處,怕是朝廷陷入大亂,所以必不會重重懲處。”

李毅聞言卻是輕笑道:“巨子看的明白。就在小子去接你的時候,太倉司官劉全已經自縊而死,戶部馬郎中也飲毒酒自殺,這次的案子將會定他們兩人為主犯,再將其下的一些官吏逮捕處置,這個大明有史以來罕見的重案就將不了了之。至於真正的主謀官員,不會有一人因此事受到牽連。”

巨子聞言長歎一聲,道:“賊子當道,天下如何才能大治……”

李毅臉色平靜,出口道:“天下不得大治,這種盜蹠將會接二連三的出現。新皇為了局勢不得已從輕處置,但是這樣一來也會助長這些賊子的囂張氣焰。國之不法,必受其亂,在在下看來新皇深謀遠慮著實高明,但是卻忽略了形勢的危機程度。如此賊子,就應當重刑懲治,就應該斬盡殺絕。”

李毅此言殺氣騰騰,就是巨子也是猛然一驚,轉過頭望著他。

“大明局勢複雜,官場更是錯綜複雜,你想得太簡單了。”

李毅笑道:“快刀斬亂麻,大明之所以局勢日漸糟糕,就在於這個複雜。隻有變簡單了,才能真正醫治國之弊病。”

兩人理念不合,墨家巨子認為李毅過於激進,不考慮後果。但是李毅卻認為崇禎以及墨門巨子都是過於謹小慎微,處事手段有餘而魄力不足,難成大事。

君子和而不同,此時就不再深言。

“老夫本意這次回去之後就收攏災民,南下湖廣準備遷移事宜。紅燕性子剛強,做事有時候有些衝動,你待老夫好生照顧她。”巨子輕聲道。

李毅聞言點頭應下。

當天巨子就帶著墨家眾人離去,隨之離去的還是莊柔,這使得孫鈰黯然神傷,幾天下來都是無精打采。

第二天李毅前去拜訪了陸千戶,一方麵是事情告一段落,自己要趕著回去保定府主持大局,另一方麵也是為了詢問史可法的結果。

最後得知史可法因為檢舉有功,被提拔為戶部郎中,算是升了官。

而這次虧空貪腐案件告一段落,史可法也無法再起波瀾,但是想來他回去戶部的日子定是不會好過。

既然事情結束,李毅心裏還掛念著保定府賑濟災民的事宜,當下也不久留,等待院試結果,隻想馬不停蹄的趕回保定府。

離開京師的時候,陸千戶專門來送,史可法也遣人過來。

這次陸千戶因為查案有功,又是駱養性的心腹,年底有望晉升副指揮使,所以喜氣洋洋。

他告訴李毅這次案子雖然告一段落,但是李毅和史可法算是得罪了不少人,接下來應當小心翼翼,莫要再生波瀾。

李毅聽了隻能苦笑點頭,他是想安安穩穩的做事生活,可是難免有些人找上門來,卻也免不了得罪一些人。

好在這次京城院試告一段落,也救出了陳紅燕等墨門眾人,另外之前酒樓掌櫃送來的糧食也被李毅吩咐京中輔國社社員處理,可以算是有驚無險,還有些收獲。

隻是當日在太倉見到的那兩個蒙麵人還是讓李毅心中掛念,其中一人稱其是自己的師兄,李毅倒是從來未曾聽說過自己有這樣一個師兄,但是後來他也未曾找過自己,所以百般猜測,也難有結論。

這次回去有陳紅燕跟著,一行五人加緊趕路,經過兩天多的路程,最後終於是趕回了保定府。

回到了保定府,李毅第一個就是詢問災民賑濟的情況。

他們離去之後,災民事宜都交給了馬何文還有孫耀文兩人主持,一人管理事務,一人主持秩序,李毅還是十分放心的。

回去之後,災民安置工作倒是有序進行,已經搭建起了許多的安民區,逃荒到來的十幾萬災民都能做到有草棚可住,有稀粥可吃。

這次輔國社全力以赴救濟災民的行動在整個京畿乃至北方都是名聲遠播,以一個民間學社的能力賑濟如此之多的災民,可以說是曠古絕世,李毅和輔國社眾人的名望更是大漲,天下聞名。

當然,李毅救災的錢糧建立於出售四項技術所獲得的,乃是不能複製。

災民處置工作已經穩定進行,另一方麵得到了李毅技術的保定府豪紳也正在加緊修築作坊,準備生產盈利。

所以一路回去的時候,李毅數人看到一些荒地之上皆有一些民夫在修築作坊,因為災民甚多,勞力不缺,有時候一個工地上有數百民夫同時勞作,可以說是聲勢浩大。

看到各個大戶紛紛掏出錢糧開始修築工坊,李毅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

保定府各豪紳大戶購買技術已經花費了大量的錢糧,現在又如此不遺餘力的修築作坊,雇傭工人,想來除了一些家底深厚的大戶,其餘的怕是已經沒了多少儲蓄。

如此一來,自己倒是可以考慮啟動自己的計劃,準備接下來搶占市場,讓這些大戶嚐嚐破產的滋味是什麽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