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皇爺放心。曹鳴雷的軍隊已經安排妥當,況且災民並不想攻城造反,所以依奴婢看,保定是不要緊了。”
又沉默一陣。崇禎歎了口氣。
“這樣說來,災民乃是向朕討說法來了?”
現在文華殿裏隻剩下皇上和曹化淳兩個人了。崇禎站起來,在閣裏來回踱了片刻,然後用沉重的低聲說:
“不管怎麽樣,這些災民都是大明的子民,朕之前沒有賑災,已經心中自責,這次絕對不能再出其他的岔子。你可明白朕的意思?”崇禎低聲道。
曹化淳很明白皇上想要此事有個圓滿的結局,斷然是不能用武力解決,這就代表著皇上需要給災民一個交代。而這個交代,無非就是平息災民的怒火,不再出現無法挽回的後果。
他頓時俯首道:“皇爺愛惜百姓,奴婢明白。不然讓京營出動,攔截災民。如今天冷,災民定是沒有進入京師地界,倒是能夠攔得住。”
崇禎點點頭,在龍椅上坐下去,小聲說:“起來吧”
曹化淳叩了一個頭,然後從地上站起來,等候皇上同他交代自己的心思。
“那你幫朕傳旨,讓京營人馬送災民回保定府。”崇禎覺得這件事並不重要,當下心思也就淡了很多。
曹化淳頓時領命,就要離開。
就在他到了門前的時候,崇禎突然道:“今日內閣有誰值班?”
曹化淳趕快跪下道:“本來是禮部值班,隻不過禮部尚書溫體仁請了假,現在是禮部侍郎周延儒值班。”
聽到是周延儒,崇禎臉上浮現一絲笑意。
今年寧遠兵變,督師袁崇煥請求給餉。他在文華殿召集大臣,詢問如何處置,結果大臣們都說請發內帑,要用自己的錢財去填補積欠的餉銀。
隻有周延儒明白自己的用意,說如今寧遠兵變鬧餉,朝廷撥付了餉銀,錦州嘩變,朝廷撥付了餉銀,若是以後各邊紛紛效仿,借此索要錢糧,該是如何?
最後說山海並不缺少糧食,之所以兵變定是山海將領們為了索要銀子,借機要挾朝廷。至此,朝堂眾臣不能再當睜眼瞎,隻能紛紛支持崇禎嗬斥邊將,平息嘩變。
由此,崇禎不僅在這一場政治鬥爭之中壓了朝臣一頭,更是在朝廷和邊軍心中樹立了威望,那些擁兵守關的將領也不敢輕易再犯。
自此,周延儒機智敏慧,能夠揣測上意的性格就被崇禎喜歡上了,十分的器重他。
“你去將周延儒叫來。”崇禎道。
曹化淳不敢拖延,當下離去。
周延儒是一個三十餘歲的中年文士,中等身材,兩鬢和胡須烏黑柔順,雙眼炯炯有光,給人一種精明強於的印象。他曾經連中會元、狀元,文名顯著,在朝中資曆深厚,能力也很強,素來被眾人認為是下一屆入閣的強力人選。
當他在文華門內西值房聽到傳旨叫他進去的時候,他習慣地把衣帽整了一下,走出值房。他正要小心地向裏走去,恰好曹化淳走了出來。
他趕快搶前一步,拱一拱手,小聲問:“曹公,到底發生了何事,皇上怎麽這麽晚召見我?”
曹化淳還要去傳旨,看著恭恭敬敬對自己請示的周延儒,道:“剛剛保定府傳來塘報,說是之前安頓在保定府的十萬災民突然發生暴亂,進逼京師。”
說完也不多說,直接告辭離去。
周延儒看著從曹化淳的背影,臉上浮現一絲笑意。
發生了這種事情,應當是召集重臣商議才是,皇上卻先找了自己前去,那就是想要詢問自己的意見。看來上次寧遠兵變自己的勸諫起了效果,皇上已經打算重用自己。
想著這些,隨著一個青年太監往裏走去。
當一個宮女揭起黃緞門簾以後,周延儒彎了腰,腳步更輕,恭恭敬敬地走進了殿中,開口道:“臣周延儒見駕。”
說完就恭恭敬敬的跪了下來,給皇上叩頭。
他明白當今皇上的性子,雖然已經超出常人的沉穩機智,但是也有著少年人特有的好麵子。對於那種恭恭敬敬,向自己表忠心的大臣,崇禎都是不遺餘力的誇獎重用,對於頂著自己的大臣,崇禎雖然不會重罰,但也會疏遠。
“起來吧。”崇禎有些疲憊的道。
周延儒又叩了一個頭,站了起來,垂著雙手,等候皇上繼續說話。
看著這個有狀元之才,又年輕力壯的中年文士,崇禎心裏十分的滿意。
就像之前想的那樣,他一直在物色著能夠重用的人,想要從朝中官員裏找到一群能夠忠於自己,為自己辦事的得力大臣。不管從哪個方向看,周延儒都是一個合適的人員。
其一,他年紀不大,相比於那些墨守成規,咬著祖宗國法不放的老臣,周延儒有著機敏變通的能力,這一點崇禎十分欣賞。
另一方麵,其現在已經是禮部侍郎,隻要再進一步,就是尚書官位,可以入閣領導朝政。
想著這些,崇禎輕輕地咳了一聲,問:“周大人可知道朕為何召你前來?”
“微臣不知。”
“那你就好好看看吧。”
崇禎將塘報遞給身邊的貼身太監,讓其傳遞。
周延儒當下細細的看了看,眼中閃過一絲色彩。
如今朝政大局皆是掌握在東林黨手中,而他也是東林黨一員。隻不過現在東林黨也不是鐵板一塊,他們之間也有著利益爭端,其中兩個最為主要的就是他的上司溫體仁,還有一人乃是吏部侍郎錢謙益。
王永光年老才弱,錢謙益一直想要再進一步,能夠當上吏部尚書。
要知道六部之中,吏部掌握著天下百官的升遷任免、考評政績,權力最大,油水最多一直是千年第一,不是其他五部能夠相提並論的。
而當上了吏部尚書,入閣幾乎是一定的,很多時候都是擔任首輔,幫助皇上總領朝政,權力之大,榮耀之大,如同宰相,一直是百官夢寐以求的位置。
錢謙益對於這個位置垂涎三尺,所以動用了很多的關係,但是另一方麵,現任的禮部尚書溫體仁也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他當然明白錢謙益擔任了吏部尚書之後,對自己的威脅會有多大,所以一直從中阻撓。
兩人明爭暗鬥,但是因為同出**,手段還比較和緩,但是周延儒明白,對於兩個同樣野心勃勃的人來說,他們已經勢如水火。
而這個張橫,就一直和錢謙益關係匪淺,若是能夠重重打擊張橫,不僅消除了自己一個潛在的對手,還算是幫助溫體仁除去了錢謙益的幫手。這樣一來,溫體仁就算是承了自己一個情,自己以後的路會更好走些。
“皇上,臣已經看完了。”
周延儒心中不斷思考對策,想要讓自己的能夠獲得最大的好處。
崇禎並不知道他所看重的大臣所考慮的不是國事,而是自己的仕途,他還是太過年輕,在這些在政海臣服數十載的老油條來說,還是稍顯稚嫩,並沒有看人的能力。
“那麽依愛卿看來,到底該如何處置?”崇禎問道。
周延儒想了想,道:“京城有三大營護衛,皇上不必憂慮。到時候一部分守城,一部分駐守東直門和朝陽門外。到時候在德勝門外駐紮一部分,及時牽製災民,那麽京城無憂。此等情況,都不許各地勤王兵馬趕來。”
“那麽如何拒敵?”
“京營兵守城夠用,到時候將紅衣大炮運到城上,先以大炮震敵氣焰,京營衝殺,定能一戰而勝。”
聽周延儒對答如流,崇禎頻頻點頭,感到滿意,道“這樣一來,那麽朕就放心了。”
但是他見周延儒並不高興,反而低頭伏地,不由有些奇怪,問道:“愛卿如何不高興?”
周延儒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當下麵容哀傷道:“微臣為京城無憂而高興,但是也為災民而悲傷。”
崇禎聞言有些不明白,還以為周延儒隻是憐惜災民性命,隻得道:“京城乃是大明重地,災民若是聽勸退回保定也罷,不然就是作亂謀反,罪該當誅。”
周延儒見皇上生氣,委婉他說:“災民本來也是河南良善百姓,這數月居於保定府也都沒發生什麽事端。但是如今他們向著京城趕來,在微臣看來並不是想要衝撞聖上,乃是知道陛下是堯舜之君,心有冤屈,想要求陛下為其主持公正。臣憂國心切,一是憂災民不假思量,這般乃是犯下大錯,二是若是此時傳揚出去,災民向皇上進言求情,卻被阻撓屠殺,恐怕會讓陛下被天下萬民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