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李毅去了孫府,讓朱齊龍在偏房等著,拿著從田掌櫃那裏要來的酒進了廳堂。

李毅抱著酒壇,看著燈火通明的廳堂,一張八仙桌上早已經擺上了各色菜肴,孫承宗坐在上首,左右各有一人陪著。

李毅走近一看,除了孫鈰之外,另一人自己也是認識,乃是保定總兵曹鳴雷。

沒想到今天老師請了曹鳴雷過來,還叫自己前來,李毅微微一愣,放下酒壇抱拳道:“拜見曹將軍。”

曹鳴雷哈哈一笑,聲如悶雷,道:“你這小子,此乃會友宴請,沒有什麽總兵,又為何稱呼我將軍,真是該罰,該罰。”

李毅聞言倒有些不好意思,重新拱手道:“曹叔。”

聽到李毅改了稱呼,曹鳴雷臉上露出笑容,道:“這才對嘛。”

李毅笑了笑,又對著孫承宗鄭重躬身行禮道:“拜見老師。”

孫承忠神情淡然,隻是輕輕道:“坐下吧。”

一旁的孫鈰站起來,將酒壇抱起來道:“子正倒是有孝心,還給父親帶了美酒。”

剛想啟封,見到父親看向自己,不由訕訕一笑,停了手。

一旁的曹鳴雷見了大笑道:“孫老,我這快馬加鞭趕了半天才到,李毅帶來的美酒怎麽都要嚐嚐,你不會真的藏私吧?”

孫承宗聞言道:“你這老小子,倒是嘴饞。”

說完看著孫鈰道:“啟封吧。”

四人坐定,李毅看著身邊的孫鈰,使了個眼色。

孫鈰輕輕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他們兩人的小動作怎麽逃得過孫承宗的眼睛,輕咳一聲,孫承宗道:“子正,如今保定府重歸平靜,你院試也榮的榜首,可以說文治武功頗有成就,倒是好事。”

老師突然誇起了自己,李毅微微驚訝,道:“老師誇獎了,這都是學生僥幸。”

“僥幸?”曹鳴雷沒有那般俗禮,開腔道:“若是這等事情都是僥幸,你小子莫不是神仙下凡,才能交的這般多好運。”

孫鈰也道:“經過現在想起來還讓人害怕,誰能想到又是僉都禦史,又是直隸的巡查禦史,我等最後居然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李毅笑道:“不管多大的官,在民意麵前,都隻是螳臂當車而已。”

“說得好,他們就是螳臂當車。”孫鈰擊掌笑道。

曹鳴雷和孫承宗相視而笑,拿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沒辦法。

孫承宗搖搖頭,開口道:“子正,你這番借勢倒是用的巧妙,可是過於凶險。兵行險招乃是兵家大忌,還是要小心為上。”

李毅連忙拱手道:“多謝老師教誨,子正明白了。”

曹鳴雷也是道:“想要出奇製勝乃是好事,但無論成敗都隻是小道。打鐵還需自身硬,為了避免今後碰到這種情況,還是要先想辦法讓自己足夠強大。”

李毅點頭稱是,但是孫鈰卻有些不服氣的道:“那卓邁、張橫之流都是朝中大臣,有名望有權利,我和子正如何是他們的對手?要不出奇製勝,怕是要等到十年二十年才能和他們鬥得旗鼓相當。”

曹鳴雷聞言並不惱怒,哈哈笑道:“你小子倒是敢想敢說。”

“謙和,不得無禮。”孫承宗訓了一句孫鈰,但是眼中並無苛責之意,而是對曹鳴雷道:“小兒放肆了。”

曹鳴雷擺擺手,道:“敢想敢為,孫老有此兒子才是福氣啊。”

說完看向孫鈰道:“你剛剛說自己怕是要十年二十年才能比得上卓邁、張橫之流,怕是說少了。其二人也非庸才,尚需一步一步熬到今日,你要想和他們一樣,怕是至少也要三十年。”

“三十年,到時候怕我要走不動道了。”孫鈰不由咋舌。

“吃飯尚需一口一口吃,為官更是如此。每次升遷沒有三五年怕是不可能,九品官位,這一步步走下去,多少人熬到死都沒能走完。”孫承宗歎道。

“父親,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嗎?”孫鈰問道。

“當然有啊。”曹鳴雷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道:“想要升遷快,就要多立功。立功報國,自然要論功行賞,也就升遷的快。”

“立功?”孫鈰諾有所思。

孫承宗見李毅一個人靜靜的發呆,道:“子正,你在想什麽?”

李毅聞言清醒過來,道:“沒什麽。”

孫承宗微微一笑,道:“你可是在想今日為師為什麽叫你前來,還請來了曹總兵是嗎?”

李毅有些訕訕笑道:“學生所想,難逃老師的法眼。”

孫承宗輕輕一笑,看著曹鳴雷道:“我這學生心思太多,本想閑聊一會才說正事,沒想到現在他就等不及了。”

曹鳴雷也笑道:“少年人多想是對的。那我也就不賣關子了,”說完看著李毅道:“子正,今日叫你來是有事相托。”

“有事相托?”李毅神情一頓,道:“曹叔有什麽事情交代小子?”

曹鳴雷道:“如今保定府安穩下來,我和孫老商量了一下,打算派你北上做件事。”

“北上?”李毅心中疑惑更濃,不由看向老師。

孫承宗道:“子正,三月時皇上派袁崇煥督師遼東,如今已經過去大半年,為師打算讓你去一趟遼東,在袁崇煥手下曆練一番,順便考察遼東局勢。”

“考察遼東局勢?”李毅依然疑惑。

孫承宗並不解釋,道:“此事少則三月,多則半年,都要呆在遼東,你可願意?”

李毅稍有遲疑,他倒不是不想去遼東,而是保定府現在雖然安穩,但是若生了變故,還需自己主張大局,若是自己不在,怕出了什麽變故。

李毅所想孫承宗當然明白,當下道:“你不要擔心,去遼東這些時日,安新和輔國社我和曹總兵會為你看著的。”

要說李毅之前還有重重顧慮,那麽孫師說完這句話,就頓時沒有後顧之憂。

孫師雖然賦閑在家,但是其名望能力依然存在,若是他願意插手,之前張橫、卓邁之事絕對不會處理的那般艱難。

李毅立刻道:“既然老師已經安排妥當,學生願意去一趟。”

這時候旁邊的孫鈰立刻道:“孩兒也願意去。”

孫承宗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道:“為父何時說讓你去了?”

孫鈰聽了頓時苦著臉道:“父親,我和子正平日裏就形影不離,此次去遼東,就讓我陪子正一同前去吧。”

“你去做什麽?”

孫鈰道:“子正一人去太過危險,有我陪著也好有個照應。”

孫承宗不為所動,道:“遼東不比關內,那裏賊匪橫行,還有建奴肆虐,你不通武藝,去了不僅幫不上什麽忙,隻會連累子正。”

被自己的親爹這般嫌棄,孫鈰滿臉都是尷尬。

這時候一旁的曹鳴雷道:“誰說子正是一個人去了?”

說完拍了拍手。

一個身穿甲衣的軍士走了過來,抱拳道:“將軍。”

曹鳴雷點點頭,對著孫鈰道:“此次和子正一同前去的,還有我手下把總劉誌。”

李毅這才認出來,此人就是自己曾經見過的劉誌,劉徳之。

“徳之兄,好久不見了。”李毅站起來施禮。

劉誌笑道:“自從李老離去,我也就沒去安新叨擾你了,也不知道你槍術如何了?”

兩人相視一笑,當初李老在安新教導李毅槍術的時候,劉誌就隔三差五跑去請教槍術,一來二去李毅和他也算是老相識了。

孫承宗也是認識劉誌,道:“既然乃是家宴,就不分尊卑,徳之坐下吧。”

劉誌謝過之後,坐了下來。

見到這個場麵,李毅微微驚訝,看來劉誌身份不低,不然孫承宗也不會讓其坐下。

一旁的孫鈰倒不在意劉誌,不甘心的道:“爹,為何不讓我陪子正去,而是安排了其他人?”

曹鳴雷聞言笑道:“謙和不要多想。這劉誌父兄都在遼東擔任武職,從小在遼東長大,對於那裏的情況最是了解,讓他配子正去,一是帶路,二是公務。”

劉誌聞言連忙向孫鈰拱手致意。

孫鈰聞言也無可奈何。

一場酒宴很快結束,孫老也不是拘禮之人,讓孫鈰和李毅招待徳之,自己則和曹鳴雷進書房說話。

三個少年人之前就見過麵,也是熟悉,很快就聊在一起。

一刻鍾之後,曹鳴雷出來,帶著劉誌離去。

李毅則被孫承宗叫去了書房。

李毅剛進書房,就聽到孫承宗歎氣的聲音,這讓他心中一沉,放輕了腳步。

“子正,今日為師讓你去遼東,你是不是不明白?”孫承宗開口道。

李毅點頭道:“學生確實沒有想到。”

孫承宗笑道:“若是什麽事情都能想到,這世上也就沒這般多的麻煩。那你說說,你覺得我讓你去遼東是為了什麽?”

李毅沉思片刻,道:“學生以為,老師是讓學生見識見識真正的戰場,看看大明的軍製邊防,以來應征兵書,做到學以致用。”

孫承宗搖搖頭道:“你想的都沒錯,去了遼東的確能夠學到這些,但這隻是附帶的。我讓你前去,是讓你看看大明的積弊難返,讓你看看真正的爭鬥是什麽樣子的?”

“大明積弊?”李毅還是不明白。

孫承宗搖搖頭道:“人老了就喜歡胡言亂語。你不要在意我剛剛說的,此去你就好好地看,好好的想,但是有一點,那就是盡量少說話。隻有少說話,你才能站的更高,看得更加清楚,才能明白起因經過,不陷在其中。將自己的所見所想全都好好總結,每個月給老師寫一封信,記住了嗎。”

李毅聞言道:“學生記住了。”

孫承宗笑了下,從抽屜裏取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道:“你將這封信帶著,到了遼東交給袁崇煥。”

李毅拿過信,信封上並沒有寫明啟信人是誰,看樣子是一封密信。

孫承宗道:“這封信你小心保存,不要被外人覺察,到了遼東交給袁崇煥,他自然明白。你要記住,袁崇煥此人是隨性妄為之人,你到了遼東隻是遊學,並無官職,不必聽他號令,他但有囑托,你要三思而後行,決不能一時昏頭,被他所蒙騙了。”

被袁崇煥蒙騙?李毅聞言實在有些不明白,袁崇煥不是朝廷大員,遼東總督嗎,他至於蒙騙自己嗎?

孫鈰這般鄭重其事的囑托,在李毅看來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孫承宗見李毅一臉疑惑,不由歎了一口氣道:“等你見了他自然明白為師所言。”

聽了這話,李毅對於袁崇煥生起了幾分好奇。

“好了,安新和輔國社有老師幫你看著,你明日安排一番,後日就出發吧。”孫承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