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麵,聽到了圖特戰死,登上城牆的牙喇兵全部被殺的事實,巴克親久久不願意相信。

要知道這些人可都是八旗軍的精銳,就算對上五倍人數的明軍也不落下風的大金國勇士,怎麽會在這樣一個簡陋的木寨前盡數戰死呢?

可是實際上,他也親眼看到木牆上的戰鬥,所有登上去的牙喇兵已經倒在了上麵,連最勇猛的圖特也死在了那個恐怖的明軍哨騎手裏。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圖特不可能被明國人殺死的。”巴克親神情恍惚的自言自語道。

“巴克親,圖特死了,我們根本不可能殺死那個明國哨騎的,還是退兵吧。”一個白擺牙喇兵大聲的道。

“不可能。”巴克親衝著白擺牙喇兵大吼道,舉起鞭子就要抽在白擺牙喇兵的臉上。

他的手剛剛抬起來,一根箭支如同流星般飛快射過來,“噗”的一聲,從他的眼睛裏射進去,洞穿了整個腦袋,整個人也從馬背上摔落下來。

“巴克親死了,巴克親死了。”白擺牙喇兵驚恐的大喊。

所有的牙喇兵都驚慌的看著地上的屍體。

“是那個明國哨騎,是那個鬼神,鬼神來了。”有牙喇兵看到狂奔而來的李毅,大聲的喊道。

所有的牙喇兵都心神大亂,他們的將領巴克親被鬼神殺了,勇士圖特也被殺了,鬼神這時候追上來一定是要殺死他們。

李毅一箭射死巴克親,重新拉開弓瞄準麵前的牙喇兵,一箭射了出去。

剛剛站在巴克親身邊的白擺牙喇兵被一箭射落馬下,周圍的牙喇兵全都無法冷靜下來,滿臉驚恐的登上戰馬。

“快跑,快跑,鬼神來了。”一個牙喇兵淒厲的大吼一聲,率先逃跑。

有一個人帶頭,其他的牙喇兵根本顧不上巴克親的屍體,紛紛調轉馬頭開始逃跑。

李毅縱馬狂奔,身體好似直接站在馬背上,雙眼明亮的瞄準前麵的牙喇兵,一箭快似一箭,箭如疾風勁雨,每一箭射出就有一名牙喇兵慘叫落馬。

逃跑的牙喇兵也重新振奮勇氣,回頭對射,不斷有箭矢射向李毅,但不是被躲開,就是被棉甲擋住。

李毅就像是天神一般,每一次拉開弓箭,專門對準那些敢於反擊的牙喇兵,一聲弓弦震響,就有一名牙喇兵慘叫著被射落下馬,這下早就嚇破膽的牙喇兵也不敢反擊,整個人伏在馬背上縱馬狂奔,隻想逃走。

一臉追擊五裏,大部分牙喇兵都被李毅射中要害,一箭斃命,但是還有一些牙喇兵因為身披甲衣,沒有被射中要害成功逃走,但也被嚇得魂飛魄散,根本不敢回頭。

李毅也不繼續追擊,調轉馬頭沿著原路返回,一路上將牙喇兵遺棄的軍馬兵器全都找到,然後斬首剝甲,返回了石山寨。

等回到石山寨,山裏的鄉民已經全都回來了,他們看著渾身鮮血,拖著幾十顆頭顱的李毅,嚇得不敢喘氣。

一些膽小的鄉民捂著嘴巴讓自己不至於驚聲尖叫,低著頭根本不敢去看。

王和川看著馬匹上的韃子首級,也是嚇得膽寒,但是隻能硬撐著走過來,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道:“李,李大人,恭喜你大獲全勝。”

滿臉鮮血的李毅扭過頭看著王和川,那冷峻的眼神像是針一樣嚇得他雙腿都在微微顫抖。

“吳允兒的屍首呢?”不知過了多久,李毅終於開口。

因為接連大戰,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久經滄桑的浪子,無比的疲憊。

王和川低著頭恭敬道:“屍首還在木牆上,就等大人回來處置。”

李毅點點頭,看著周圍麵帶恐懼的鄉民,道:“吳允兒還有什麽親人嗎?”

王和川搖搖頭,道:“沒有了。她的家人都死光了,連帶著一個弟弟也在逃難的時候被韃子砍掉了腦袋。”

“那就把她的屍首好生停放,一切事情稍後再說。”李毅說完這句話,向著自己之前住下的草廬走去。

王和川不敢阻攔,隻能恭恭敬敬的目送李毅離開。

李毅牽著戰馬回到了草廬,安靜的院落還是自己來時的那樣,但這隻是物是人非,曾經來過的吳允兒已經不在了。

走到水缸麵前,他看著水麵上的倒影,上麵浮現出來的是一個渾身血跡的影子,充滿了威勢和力量,卻又顯得那麽的哀傷。

李毅恍惚間覺得那個倒影是那麽的陌生,完完全全想不到這會是自己的影子。

伸出手臂洗掉臉上的血汙,李毅脫掉棉甲,光著身子用冰冷的水洗刷著自己的身子,在洗去血汙的同時,好像也洗去了心裏的負麵情緒,等到他濕漉漉的走進草廬裏,感覺內心終於獲得了安寧。

包紮傷口,換上一套幹淨的衣服,李毅靜靜的坐在草廬裏。

不一會小山走進來,敬畏的看了李毅一眼,然後飛快的遞上來上好的酒菜。

小山將酒菜放好,就連忙轉身出了草廬,剛剛關上門,又連忙打開一道縫隙,小聲的道:“這次的飯菜沒毒。”

說完關上房門走了。

李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看著麵前的酒菜,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酒足飯飽,李毅的身體開始慢慢變得暖和起來,就連傷口也在慢慢的愈合,看樣子吃飯是最好的療傷方式。

這時候有人在外麵敲門,李毅讓他們進來。

老秀才和王和川小心翼翼的走進來,看到李毅坐在椅子上,連忙上前跪倒在地,恭敬的叩頭道:“草民拜見大人。”

兩次見麵,他們的態度卻是截然相反的,李毅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但是老秀才和王和川卻一臉的理所應當,神情裏帶著一絲的畏懼,低著頭等李毅說話。

“起來吧。”

聽到這句話,老秀才和王和川相視一眼,都悄悄的鬆了口氣。

要知道他們之前還曾想謀害這位明國的官員,要不是韃子突然打進來,現在他都要人頭落地了。沒想到兩個時辰過去了,他們二人卻這般小心翼翼的跪倒在他的腳下。

老秀才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彎著腰討好的笑道:“大人,您真是神勇,韃子這麽多披甲兵,都被你一擊擊破,如此勇力,恐怕世間難找出第二個人來。”

王和川也連忙道:“確實如此。大人就像天神下凡一般,以後一定官運亨通,事事順利。”

兩人上來就拍馬屁,顯然是害怕自己追究他們之前的事情,李毅也不說破,道:“這次韃子是一路追我而來,我保護村寨也是應當的。”

王和川和老秀才不知道李毅為何這般說,全都低著頭老老實實聽著。

看著他們這幅樣子,李毅也沒有鄙視他們。

縫隙裏求生存,越是明白自己地位卑賤的人,越是會露出卑賤的摸樣。不是人賤,隻是求個不惹麻煩罷了。

“我現在身體受傷,恐怕需要休養兩天才能離去,你們不要擔心,我出去不會透露村寨的位置。”李毅一句話將他們最害怕的事情說開了。

聽到這句話,王和川和老秀才也是放了心,嘴裏卻稱“不敢。”

李毅也不和他們囉嗦,直接道:“你們村寨的吳允兒,她是為救我而死,我希望你們好生安葬她。我這裏有一百兩銀子,算是你們操辦喪事的用度,和我對你們的補償。”

說完從桌子上拿起一個錢袋,扔給了王和川。

王和川打開錢袋看了看,對著老秀才點點頭。

老秀才連忙道:“大人真是客氣了。吳允兒救了大人的命,是她的福氣。小人命賤,大人的命才是金貴,大人這些補償,不是折煞小民嗎?”

李毅微微閉上眼睛,有些疲憊的道:“不要多說什麽。你們走吧,沒有什麽事情不要來打擾我。”

王和川和老秀才相視一眼,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等他們離開,李毅掙開眼睛,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命貴還是命賤,那都是一條命的債。

就這樣,李毅在石山寨暫時住了下來,每天有小山送來一日三餐,酒菜豐富,沒人打擾,倒是十分適合養傷。

剛好一連兩天都是大雨,雨水衝刷著山林,也將戰鬥留下的血跡衝刷幹淨,等到雨過天晴,老秀才在村寨裏舉行了吳允兒以及戰死青壯的葬禮,將他們埋在了後山上。

雖然王和川親自來請過,李毅並沒有去觀禮,他安排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安慰,實際上自己心裏知道什麽用都沒有,所以隻是站在遠處看著葬禮的現場,就回到草廬裏。

第二天早上,他就收拾好行李,帶著馬匹離開了石山寨。

臨走的時候,他給石山寨留下了從後金那裏繳獲的甲衣和武器,最後臨走的時候看到王和川渴望的眼神,又留下了五匹駿馬。

不緊不慢的走出大山,李毅向著西麵一路行去,終於在傍晚的時候到了大淩河城。

到達的時候城門已經關閉,李毅一個人牽著一隊的馬匹,形跡可疑,頓時就引來明軍的提防。

“下麵是什麽人?報上名來。”守門的百戶大喊道。

李毅並沒有加入明軍,所以也沒有身份號牌,當下隻能道:“我乃五日前,跟著袁督師親衛王五一同巡邏的李毅,還請閣下找來王五,他自然能夠認得我的身份。”

“王五?”百戶厲聲道:“早在三日前,王五就帶著人馬去了錦州,老子去哪裏找他?”

王五去了錦州?

李毅微微一愣,就明白過來。一定是他們逃出來之後,見自己久久不回來,以為自己已經戰死。

想到這裏,李毅就有些無奈了。

要知道他來到遼東,認識的人屈指可數。除了王五和麻子,就隻有高高在上的袁督師,如今他們都不在大淩河城,那麽誰能證明自己的身份呢?

難道自己還要連夜趕去錦州,甚至寧遠去?

就在李毅一籌莫展的時候,城牆上突然有清脆的女聲傳來。

“是安新李毅嗎?”

聽到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李毅微微驚訝,連忙道:“我確實是保定府安新李毅,請問姑娘是何人?”

聽到李毅回答,城牆上的女子咯咯一笑,頑皮的道:“李毅哥哥,這才半年沒見,你就忘了我了?”

“莊柔?”李毅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個可愛頑皮的小丫頭,不由出口問道。

果然,城牆上的女子笑的更加開心,道:“多虧你還記得我,不然,我今天就不讓你進城。你等著,我去交師傅過來。”

說完就匆匆離開。

李毅站在城門外,不由暗叫僥幸。要是今天不是恰好碰到了莊柔,自己恐怕今晚就要露宿荒野了。

但是沒想到墨家的人還真的就在大淩河城,紅燕一直想見見她的師傅和師姐們,自己這次回去,一定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帶她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