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書信點燃,丟入銅盆中,李毅望著搖曳的火光,心中十分沉重。
很顯然,皇上現在根本沒有精力再插手袁崇煥和毛文龍的爭鬥,讓自己待為安撫,可見皇上並不知道事情已經到了極其危險的地步。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朱齊龍走了進來,道:“公子,劉興祚來了。”
這麽晚劉興祚怎麽來了?難道自己離開這段時間,東江鎮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李毅心中疑惑,道:“請他進來。”
朱齊龍剛要離開,李毅突然叫住了他,小聲吩咐兩句。
不一會,一個穿著罩甲的軍卒進來,放下頭盔,正是劉興祚。
李毅連忙相迎,歉意道:“毛文龍一直派人監視,為了保護劉兄,我這才想出這種辦法。”
劉興祚點點頭,道:“我哪裏也有毛文龍的探子守候,看樣子他也已經防備我了。我從後門外出,才甩開他們。”
李毅點點頭,道:“劉兄怎麽這麽晚拜訪?”
劉興祚左右看了看,發現並無外人,小心的道:“此次前來,乃是有要事。”
李毅聽了走到門口,將房門關上,請劉興祚坐下。
“我離開這段時間,皮島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李毅問道。
劉興祚點頭道:“確實如此。”
李毅連忙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劉興祚沉聲道:“自從你離開,毛文龍奴役百姓加固皮島、金州兩地防禦設施,並且打造戰船,招募士卒,做出大戰準備。”
做出大戰準備?李毅微微一愣,道:“難道是皇太極又要進攻東江?”
劉興祚搖頭道:“據我所知,皇太極現在正在恢複生產,囤積糧草,並無出兵的打算。”
“那麽毛文龍積極備戰是為了什麽?”李毅疑惑的道,然後猛然抬起頭,道:“難道說,毛文龍想要反叛。”
劉興祚輕輕點頭,道:“最近一段時間,毛文龍屢屢向後金軍派出使者,雖然十分隱秘,但還是被我留在沈陽的探子得知。”
李毅霍然站起來,在房間踱步,道:“劉兄,此事幹係重大,你能否可能?”
劉興祚點頭道:“毛文龍不止派出一位使者,我自然肯定。”
此刻李毅也是心亂如麻,要知道毛文龍要是真的打算反叛,寧遠危矣,登州危矣,自己呆在東江也必受其亂。
沉思片刻,李毅看著劉興祚,道:“以劉兄看來,毛文龍什麽時候會反叛?”
劉興祚遲疑的道:“這一點我也不能確定。毛文龍和後金軍有深仇大恨,兩者若想結盟,並非短時間內可以實現。依我看來,毛文龍若要反叛,也會盡量拖延。”
聽到這句話,李毅道:“這樣來說,毛文龍還會派使者前往沈陽?”
劉興祚點頭道:“這是當然,事已至此,毛文龍再無回頭的可能。”
李毅聞言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先好好謀劃,爭取盡快弄清楚毛文龍的打算。至於這段時間,我們要裝成並不知道此事,以免逼得毛文龍狗急跳牆。”
劉興祚點頭稱是。
送走劉興祚,李毅返回書房。
他也沒有想到,之前的猜想居然是真的。毛文龍居然真的想要擺脫大明的控製,成為一方梟雄。
此事最好要通報給皇上,讓登州水軍以及衛所兵卒做好準備,避免東江軍突然反叛,措手不及。
第二天早上,李毅走出房間,他要親眼看看,毛文龍是不是在修築防禦工事。
朱齊龍走過來,小聲道:“公子,昨天一夜都有人監視我們。”
李毅點點頭,冷聲道:“你找機會好好教訓一番他們,讓他們不要這般張狂。”
朱齊龍點點頭,對付這些不入流的軍卒,他手到擒來。
李毅巡查皮島,隻見之前無所事事的饑民現在都不見了蹤影,而是在海岸上修築工事,建造炮台。
軍卒們拿著鞭子監督饑民做工,誰要是動作慢點,就會遭受鞭打。
李毅遠遠的看著,耳邊不斷傳來淒厲的慘叫聲。
這時候孔有德帶著一隊軍卒走過來,拱手道:“大人,你怎麽來這裏了?”
李毅並不回答,而是指著修築的炮台道:“你們這是做什麽?”
孔有德有些心虛,但是表麵依然裝成平靜的樣子,道:“這是在修築炮台。大帥說我們之前的大戰得罪了皇太極,很有可能遭遇報複,所以加強防禦工事。”
李毅冷笑道:“這麽大的炮台,一看就是對付水師的,皇太極有水師嗎?”
孔有德被問得啞口無言,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大人不知,這都是裝裝樣子而已,實際上並無大用。”
李毅冷哼一聲,走上前去,道:“你們要嚇唬皇太極,但也要備些真正的火炮,不然東虜進攻皮島,你們如何能夠抵擋?”
孔有德對於李毅的反應有些意外,道:“大人此言何意?”
李毅開口道:“袁督師靠火器守城,應當有不少大炮,大帥應當寫信向袁督師索要幾門,關鍵時刻,就能炮轟後金渡海部隊,讓其無法靠近皮島。”
孔有德有些傻了眼,沒想到李毅居然還會為東江鎮著想。
李毅笑著道:“你是不是很詫異,本官身為禦史,並非像朝堂之臣一樣找麻煩?”
孔有德訕訕笑道:“大人之前來東江,與我等一同浴血搏殺,末將就知道大人非尋常禦史。”
李毅冷笑道:“你也知道拍馬屁?這件事回頭告訴大帥,我願在文書上聯名,向督師討要火炮。”
孔有德連忙道:“此事末將定會稟報大帥。”
李毅點點頭,走進修築營地。
孔有德在後麵緊緊跟著。
看著背負泥土的饑民,李毅道:“你們征募災民做事,用什麽充當工錢?”
孔有德神情一愣,不由道:“征募災民修築工事不是理所應當的嗎?還需要付個什麽工錢?”
李毅皺著眉頭道:“那就多發糧食,不要讓他們餓著肚子幹活。要知道百姓才是根本,東江鎮想要長久治理,就需要休養生息,不然遼民不再奔逃東江,你們又能從哪裏招募壯丁?”
孔有德連忙躬身道:“末將明白了。”
李毅點點頭,道:“需要糧餉就向朝廷上書,皇上對於大帥十分信任,定然不會虧待你們。”
看完營地,李毅又去了招募新兵的地點,也是指點一番,就離開。
等到返回住所,劉誌疑惑的道:“子正,你今天為什麽這麽奇怪?”
李毅笑著道:“你是不是對於我參與東江鎮的事宜,十分不解?”
旁邊的王五開口道:“不僅是千總,就是我也多有不解。”
李毅笑了笑,道:“毛文龍修築工事,招募軍卒,我若是裝成不知道,不理會也不幹預,他一定心中疑惑。而我今日這般做,毛文龍隻當我並不懂其用意,自然心安。”
劉誌道:“但是毛文龍並非蠢人,我們就是這樣做,他也必定會小心防備。”
李毅點頭道:“你說的對。所以我和毛文龍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誰都知道這件事不可能這麽簡單。”
“那我們這麽做有什麽用?毛文龍拖延時間,我們這樣不就正好幫了他嗎?”王五急忙道。
李毅笑著搖搖頭,道:“能夠對付毛文龍的,並非我,所以我並不需要盡快跟毛文龍翻臉。我要做的,就是一麵和毛文龍虛與委蛇,一麵分化他們。”
“分化?”王五和王誌紛紛疑惑的看著李毅。
這時候朱齊龍走進來,道:“果然不出公子所料,信使已經被扣押,信也被收了去。”
李毅道:“既然如此,那你就陪我去一趟。”
說完也不理會滿臉疑惑的劉誌和王五,帶著朱齊龍離去。
到了毛府,毛文龍笑臉相迎,道:“李大人怎麽這麽晚來了?”
李毅並沒有給好臉色,反而神情嚴肅道:“大帥,聽說你講我派去京師的信使抓了起來?”
毛文龍表情尷尬,搓了搓黑粗的手掌,訕訕道:“這不是耿仲明那個混蛋辦的好事嘛!他見信使慌裏慌張,以為是東虜奸細,所以就抓了起來,沒想到仔細審問,居然是李大人派去京城的信使。”
李毅聞言點頭道:“既然如此,那麽大人能夠放了信使。”
毛文龍連忙道:“放,當然要放。我這就派人叫耿仲明過來給李大人謝罪。”
說完道:“來人。去叫耿仲明滾過來。”
李毅做了下來,端起茶碗道:“大帥,還記得當初我第一次來皮島嗎?”
毛文龍嗬嗬一笑,道:“李大人,你大人不記小人過。當初是我做的不地道,你就別記恨著了。”
李毅聞言點點頭,道:“既然大帥這樣說了,那我自然不會再提。但是今日這耿仲明做事實在放肆,大人打算如何處置?”
毛文龍笑了笑,悻悻然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耿仲明又是一員虎將,李大人能夠給毛某一個麵子。”
“大帥的麵子我當然給。”李毅放下茶碗,看著毛文龍道:“我想巡查東江鎮各個島嶼衛所,不知大帥能夠答應?”
毛文龍聞言有些遲疑。
金州衛等地是他的防衛重地,若是李毅巡查各個島嶼、衛所,很可能看清東江軍的虛實,這樣對於東江十分不利。
見到毛文龍這幅樣子,李毅哈哈大笑,道:“大帥,我不會連這點權利都沒有吧?還是說……大帥想要將我軟禁在這皮島上?”
毛文龍抬頭看了李毅一眼,皺著眉頭道:“李大人言重了。我是擔心風浪複雜,李大人不要發生什麽意外。”
這句話含義很深,李毅如同沒有聽到,道:“些許風浪,李某還不會太過畏懼。”
這時候耿仲明走進來,毛文龍站起身,怒聲道:“你這混蛋,居然敢懷疑李大人的信使是奸細,如今李大人找上門來,還不告罪。”
耿仲明已經得到了囑咐,當下連忙跪地道:“大人息怒,此次確實是我安排不周。”
李毅點點頭道:“起來吧。如何處置你,就交給大帥。”
耿仲明道:“謝李大人寬恕。”
毛文龍道:“李大人,你想巡查各個島嶼的事情,暫且讓我想一想,稍後給你回話,可否?”
李毅點點頭,站起身道:“那我就等大帥的信。”
說完轉身離去,毛文龍在後麵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