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爾哈朗此次戰敗,損失的大部分都是留守後陣的無甲兵,但就算如此,也算的上損失慘重。
各位將官進入金州所,進入府衙之中,就要論資排座。
李毅身為四品大員,雖然官階不高,但他是文官,地位要比身為副將的陳繼盛要高,自然是要坐在上位。
所以陳繼盛和徐敷奏皆是躬身請他上座。
李毅搖搖頭,笑道:“各位皆是前輩,我雖然官位最高,但年齡最小,何德何能位於上?”
徐敷奏討好的道:“有誌不在年高,大人雖然年紀比我們這些粗漢要小,但才能卻遠勝於我們。今日排座,大人自當上座。”
李毅連連推辭。
這時候陳繼盛道:“大人不要推辭。今日若不是你召來援兵,解救金州所,我早已命喪建奴之手。”
李毅聞言,歎息道:“我們都是大明官員,互相扶持也是應當的。既然徐大人和陳大人都這般說,那我就上座,但還請兩位作陪。”
要知道大明武官地位低下,就算是一個小小的七品官也能對總兵官呼來喝去。徐敷奏和陳繼盛何曾見過如此寬和的上官,不由心中感動。
三人分別落座,下麵各個將官也都陪坐。
李毅開口道:“濟爾哈朗此次圍攻金州所,其實也有我的過錯。”
陳繼盛有些不明白,道:“大人這是何意?”
李毅道:“去年年末,濟爾哈朗趁著毛大帥巡視鐵山,引兵突襲,後來被發現之後,毛大帥率領大軍將其擊敗,我僥幸突陣,斬殺叛將李永芳,並且率領火銃兵擊傷了濟爾哈朗。想來此賊必定是懷恨在心,得知我前來金州所,這才引兵來攻。”
斬殺李永芳?擊傷濟爾哈朗?
陳繼盛等各色將官不由色變,滿臉畏懼的望著李毅。
他們今日已經看到了李毅的無雙勇力,但盡管如此,也沒有想到他能夠擊殺叛將李永芳。
要知道李永芳可是跟隨努爾哈赤建立後金的元老功臣,斬殺他對於建奴來說是一場重創。
坐在下手的劉誌也開口道:“各位看樣子還不知道。李大人曾經在大淩河城一戰,擊殺塔拜三子巴克親,並活捉塔拜,威名震動建奴,使得建奴尊稱李大人為鬼神。”
將官聞言皆是滿臉震驚的看著李毅。
陳繼盛也是驚訝道:“原來寧遠之戰,活捉努爾哈赤之子塔拜的就是大人,屬下當初對大人無禮,王大人恕罪。”
李毅擺擺手,笑道:“當時大淩河城被圍,我也是被逼無奈,自保而已。”
徐敷奏聞言立馬開口道:“大人實在太過謙虛了。塔拜此賊悍勇無比,才被皇太極派遣戍守有屯衛,大人能夠活捉此賊,可見大人智勇雙全,無人能及。”
徐敷奏毫無保留的拍起馬屁,他可知道這李毅是皇上麵前的紅人。
其餘將官也是紛紛開口讚揚,直接將李毅誇成天神下凡一般。
若是換成以前,將官們逢迎文官,陳繼盛定然不恥,但是對於李毅,他現在是一百了服氣,反而認為是理所應當。
李毅看著無比熱情的將官們,心中明白。他們之所以如此推崇自己,並非真的是敬佩自己,而是想要結交文臣,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盡管如此,李毅也並無反感。
他此次巡查島嶼,雖然明麵上是窺探東江軍的虛實,但實際上是要分化東江軍,為毛文龍一旦反叛而做足準備。
而要分化他們,隻靠自己的勇武並不夠,還需要利益誘導。這些將官們的利益核心,那就是軍功官位了。
想到這些,李毅開口道:“如今濟爾哈朗已經敗退,我軍斬殺千餘,但大半都是包衣、旗丁,並不算大功。”
陳繼盛點頭道:“濟爾哈朗十分狡詐,他用隨從輔兵拖住我軍,精銳並無多大損傷。”
旁邊的徐敷奏臉上露出一絲不屑,道:“自從上次在鐵山大敗濟爾哈朗,濟爾哈朗精銳就已經損失慘重,他當然不敢和我們硬拚了。”
徐敷奏之前對於後金軍畏懼如虎,但是今日擊敗濟爾哈朗,自己在後麵撿了不少便宜,才敢說出這等話。
李毅聞言環視將官神情,見他們也和徐敷奏一樣,對於後金畏懼消散大半,這就說明軍心可用。
想到這裏,李毅開口道:“徐大人說的在理。濟爾哈朗上次兵敗,精銳已經有所損失,此次又敗,恐怕不僅僅是軍力不足,士氣也定然低落。若是我等引兵圍攻複州衛,定能攻克,複我大明百裏疆土。”
李毅提出合軍一處,圍攻複州衛,這是將官們沒有料到的。
他們東江軍確實經常偷襲後金,但那都是趁後金進軍他處,趁火打劫,偷襲而已。
徐敷奏咳嗽一聲,臉色有些不正常道:“大人,濟爾哈朗雖然兵敗,但建奴悍勇,我等兵力不足,就算圍攻,怕也是徒添傷亡。”
李毅聞言轉頭看向徐敷奏,淩厲的眼神讓徐敷奏不由心虛,悄悄的移開目光。
李毅開口道:“悍勇雖然悍勇,但我大明軍卒也是英勇之士。複州如今兵卒不過一千,必定不是我等的對手。”
這時候陳繼盛道:“李大人說的對,這次濟爾哈朗率兵大軍圍攻我金州所,複州衛等地兵力定當空虛,我們若是攻取了複州衛,就能夠將金州城置於險地,濟爾哈朗若是向皇太極求援,我等就退回島上,若是濟爾哈朗並不無援兵,我們進而可以嚐試奪取金州城。”
李毅等人所在乃是金州所,也就是旅順,而真正的金州城則在旅順北部,被後金占領。
陳繼盛支持李毅偷襲複州衛,以來牽製金州的濟爾哈朗軍。
徐敷奏等將官則是猶豫不決。
若是換成一個不懂軍事的文官這般提議,他們早就言辭拒絕,但李毅戰績輝煌,他們也是心中折服,此刻若是能夠成功攻取複州,那就是收服失土,在東虜壓製大明的時期可是不小的軍功。
徐敷奏等將官都有些心動了。
“敢問大人,我等圍攻複州,應當派出多少兵力?又如何繞過金州城的濟爾哈朗?”徐敷奏詢問道。
很顯然,他們打算跟著李毅打著一仗。
李毅笑著道:“此次偷襲複州,兵力不必太多,兩千人馬足矣。我自當率領本部親兵八百人,你們湊足剩餘的一千餘人馬,今夜乘船出發,明天一早偷襲複州,定能一舉攻克。”
兩千人並不打算多,但是如今陳繼盛和徐敷奏手下運船的數量並不多,兩千人的運力已經到了極限。
這些海島部將聽到他們隻需要抽調一千餘人,也就是說每人隻需要抽調百人而已,頓時再也沒了遲疑。
他們雖然是大明的武將,但是這邊關不同於內地,官階有時候並不管用,手裏有多少兵力,有多少精銳,才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
此次偷襲若是不成,就損失些許兵卒,若是成功,就是為大明收複失土,擊敗東虜的大功。
想到這裏,徐敷奏也站起身來躬身道:“大人深謀遠慮,下官遠遠不及。如今甘願聽大人趨勢。”
這時候眾位將官紛紛起身,向著李毅拱手下拜道:“旦聽大人驅使。”
坐在下首的耿仲明將這一切看在眼裏,不由眼皮一跳,頓時暗道不好。
這李毅居然三言兩句就驅動了這幫東江鎮的將官,如此一來,大帥威嚴何在?這幫將官又是否要投靠李毅?
他心中忐忑,看著坐在上首,寬慰將官的李毅,心中暗道:“原來此人並非窺探東江鎮虛實,他是來挖牆腳的啊。”
說服徐敷奏等人之後,李毅再不遲疑,親自統領聯軍,讓各色將官集中運船,立刻趕往長生島,然後一早偷襲複州。
耿仲明心中憂慮,當下偷偷返回書房,讓親兵心腹立刻趕往皮島,將此事告知毛文龍。
但是如今運船皆被李毅抽調,哪裏有船能夠駛出百裏海疆,去往皮島,耿仲明心急如焚,但信使卻無法派出去。
李毅卻沒有忘記這個毛文龍派來的眼睛,他強行邀請耿仲明同去長生島,船隊行進,傍晚時分終於到了長生島。
到了長生島之後,耿仲明立刻調遣一艘鳥船去往皮島,匯報此事。
而他不知道的是,李毅則站在海岸旁,靜靜的看著鳥船駛出港口。
劉誌站在李毅身邊,看著遠處漸漸消失的鳥船,道:“子正,耿仲明將此事稟報毛文龍,毛文龍必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李毅點點頭,道:“若我籠絡將官,挖他牆腳他都能忍,那我和袁督師也不必這般費盡心力對付他了。”
劉誌聞言臉上露出笑容,道:“你這也算是算無遺策,就算我想來,恐怕也不會料到,是你派人將自己的蹤跡告訴濟爾哈朗。”
李毅轉過身,看著劉誌道:“陳繼盛等將官並非庸人,他們有自己的小聰明。若我隻是一味與他們交好,他們隻會待價而沽,並不會真正接納我。所以要想將一潭死水的東江鎮攪動起來,就需要濟爾哈朗這條鯰魚。”
劉誌大笑道:“若是濟爾哈朗知道自己不僅敗於你手,還被你算計,恐怕非要吐血不可。”
李毅聞言輕笑,對於他來說,濟爾哈朗隻是一個被憤怒蒙蔽雙眼的野豬,對付這種皮糙肉厚,凶猛無比的野豬,就要雙管齊下,加以利用。
“但是……”劉誌微微遲疑,道:“毛文龍若是插手此事,親自前來,奪取你這番軍功,壓製陳繼盛等將官,你這番努力怕是要白費了。”
李毅微微點頭,臉上並不見絲毫憂慮,反而笑道:“此事,我早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