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渾身浴血,抬頭望去,古樸灰暗的城牆已經染上了鮮紅的色彩。
他低下頭看著遍地的死屍,不屈的頭顱,還有驚恐的眼睛,眼神無比的冷酷。
陷入狂熱的東江軍已經失去了僅有的同情和憐憫,他們在李毅的疏導下,在這座城池中釋放了自己壓抑許久的憤怒,而後果就是複州城內百姓半數被殺,無數女子被狂怒的軍卒**虐殺,整個城池到處都是絕望的哀嚎和野獸般的怒吼。
李毅並沒有阻止這一切,因為他需要的是獲得這些軍卒將官的擁護,而非去拯救這些隻會憎恨自己的百姓。
朱齊龍望著血水屍骸中的公子,他能夠看到原本那個淳樸會哭的少年已經蛻變,蛻變成身姿雄壯,懂得冷酷的梟雄。
而這正是安新鐵旅和輔國社眾人希望看到的。
他突然為李毅難過,有些人本來能夠善良的活下去,可是承擔的東西多了,就再也無法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李毅轉過頭看向朱齊龍,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詢問,朱齊龍微微點頭。
得到回答,李毅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輕鬆,他看著身側的陳繼盛和徐敷奏,高聲道:“斬首得功,一切金銀財物皆堆於城門,東江各島嶼兵卒,依次分得賞賜。”
說完對著徐敷奏等將官道:“各位辛苦,今日能夠陪我身涉險境,我自然也要付出些,每人十份財物,還望不要嫌少。”
將官聽了臉上露出笑容,要知道複州財物可達十萬,分成兩千份,一份就是五十兩,十份就是五百兩,已經是一個不小的數目。而更讓他們心動的是,此次攻占複州,全殲守軍的軍功。
徐敷奏連忙笑道:“大人嚴重。今日就是沒有財物,我等也自願前來,聽候大人差遣。”
李毅點點頭,道:“各位大人自管放心,今日李某有指揮之功,而斬將奪城,全殲守軍,自然是各位將軍居功甚偉。我將會把戰況軍功書寫清楚,呈報給皇上,定然會讓龍顏大悅,讓皇上知道各位之忠君體國。”
徐敷奏等將官聞言大喜,紛紛躬身道:“謝大人厚待。”
李毅點點頭,他知道,今後徐敷奏等將官將會以自己馬首是瞻。
皮島。
毛文龍在得知李毅拉攏將官,企圖分化東江軍之後,雷霆大怒。
自從李毅回到東江鎮之後,他對於李毅的忌憚越加嚴重,不僅暗地裏派出軍卒監視李毅的一舉一動,還讓孔有德、耿仲明等人時刻提防著,沒想到就算如此,自己還是中了李毅的奸計。
現在毛文龍算是明白過來,李毅派出的信使被自己抓住,完全就是李毅自導自演,借機提出巡查各島嶼、衛所的借口。而在自己以為李毅探查東江虛實的情況下,李毅卻根本沒有這個想法,居然敢大膽的籠絡各島嶼將官,企圖分化東江軍,削弱自己對於東江軍的掌控,這簡直就是觸及自己的逆鱗。
毛文龍火冒三丈,在書房大吼大叫,更是將自己珍惜的陳設砸的粉碎。
孔有德和毛承祿連忙上前勸阻,花費很大的精力,這才平息了毛文龍的怒火。
“殺,我要殺了李子正。”毛文龍癱坐在椅子上,氣喘籲籲的道。
孔有德小心的道:“大帥,皇太極那邊並沒有鬆口,條件也沒有達成一致,如今若是殺了李子正,恐怕我們將會腹背受敵。”
“混蛋,你是說我會怕……”毛文龍頓時大怒,撿起桌子上的硯台砸向孔有德。
孔有德根本不敢躲避,額頭頓時被硯台砸中,撕開一個口子,鮮紅的血水頓時淋在臉上,顯得十分可怖。
毛文龍見自己失手傷了心腹,這才冷靜一些,對著孔有德大罵道:“你個龜孫,仰著臉給老子找堵?”
旁邊的毛承祿找來絲巾,為孔有德掩住傷口,這才止了血。
孔有德一手按著絲巾,慢慢跪下,言辭懇切的道:“大帥,並非屬下不敬。而是屬下憂心東江,憂心大帥辛苦打下的基業啊。”
毛文龍冷哼一聲,道:“皇太極此賊最是奸猾,他定是見我與袁崇煥交惡,相互爭鬥,這才坐山觀虎鬥,準備暗地裏捅刀子呢。”
孔有德點頭道:“大帥英明。皇太極並非庸人,想要和金國和談結盟,勢必要花費不少精力。而李毅是皇上親派的大臣,若是他在東江被殺,皇上必定生疑,袁崇煥必定對東江下手,到時候前有皇太極,後有大明,我們東江夾在中間,勢必危矣。”
毛文龍聞言咬牙切齒的道:“難道就讓李毅拉攏那些將官,分化東江軍?”
孔有德站起身來,搖頭道:“這當然也不行。東江軍是大帥一手創立,陳繼盛等將官皆是服從大帥軍令,若是讓李毅分化東江,招攬了陳繼盛等人,東江勢必落入朝廷掌控,皇太極也不會與我們和談。所以大帥應當立刻前往複州衛,奪取李毅兵權,讓李毅,也讓陳繼盛等將官明白,誰才是東江真正的掌控者。”
毛文龍不甘心的道:“難道就這般輕易放過李毅?”
孔有德臉上浮現出陰毒的笑容,道:“複州被奪,濟爾哈朗勢必反撲,到時候大帥統帥大軍,避而不戰,讓李毅深陷重圍,則李毅必死,大帥也能脫得了幹係。”
毛文龍聽到這條奸計,臉上終於露出了陰冷的笑容。
此去複州,他必要李毅死在那裏。
濟爾哈朗被李毅擊敗,率兵退守金州城。
接連被同一人擊敗,讓自己顏麵盡失,濟爾哈朗對於李毅恨之入骨。
他這次後陣被偷襲,無甲兵損失慘重,這才退兵,而最為精銳的一千牙喇兵,五千行營兵則並沒有太大的損失,所以濟爾哈朗想要重振軍心,擇機再戰,勢必要手刃李毅,以解心頭之恨。
但他剛剛開始整頓大軍,就得知李毅率軍偷襲羊官堡,騙開複州城門,攻克複州。
複州乃是金國南部重鎮,十分重要,如今在自己手裏失去,濟爾哈朗頓時急火攻心,心神震**,張口吐了一口血。
在得知偷襲複州的隻有三千明軍之後,濟爾哈朗並不向皇太極稟明此事,急忙率領六千八旗兵揮師北上,想要重新奪回複州。
“傳令,讓大家加快腳步,今晚一定要趕往複州,殺死奪城明軍。”濟爾哈朗騎在一匹拐子馬上,對著身邊的親衛下令道。
接令的牙喇兵催動戰馬,飛快的順著隊形奔跑,將濟爾哈朗的命令傳遞下去。
八旗兵們之前兵敗,如今又得知複州城被鬼神帶領的明軍奪取,心中擔憂,如今奔波趕路,一個個滿身細汗,精神低迷。
在右屯衛一戰之後,李毅單槍匹馬殺死數十名牙喇兵,並且一箭射死巴克親的事情,就讓他鬼神之名在廣寧周圍的後金軍中傳播開來,後來他又擊潰右屯衛的塔拜大軍,活捉塔拜,威名頓時高漲,就連皇太極也知曉大明有一個勇猛無敵的官員。再後來衝破千人戰陣,斬殺李永芳,擊傷濟爾哈朗,更是讓鬼神之名在八旗軍中傳播開來,幾乎每一個參與這些戰鬥的後金軍,提起李毅之名,都以鬼神代之,以表敬畏。
昨日剛剛被鬼神擊潰,現在居然主動去招惹,後金軍被李毅一人之威震懾,心中惶恐,就連手腳都有些發軟。
如今傳令兵命令他們加快速度,後金軍心中憤憤不平,但是畏懼殘酷軍法,隻能拖著沉重的身體加快速度。
濟爾哈朗一直陰沉著臉策馬前行,心中滿懷對於李毅的憤怒。
在他看來,自己昨日戰敗,隻是因為李毅趁著牙喇兵和行營兵進攻城池之時,偷襲自己的後陣,這次正麵圍攻複州城,三千明軍,轉眼就能全殲。
想到這裏,濟爾哈朗陰沉的神情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他放佛已經看到明軍垂死掙紮,李毅被自己砍掉頭顱的場景。
“繼續加快速度。”濟爾哈朗雙眼赤紅,大吼道。
他身邊的親衛牙喇兵微微一愣,遲疑片刻開口道:“主子,大家夥昨日激戰一天,今天又匆忙趕路,已經很乏了,再加快速度,恐怕會有怨氣。”
濟爾哈朗正陷入想象中,轉頭狠狠的瞪了一眼親衛,怒聲道:“狗日的奴才,若是李毅逃回海上,爺定要扒了你的皮。”
親衛身子一顫,立馬低頭領命,調轉馬頭就要傳令。
就在他移動的瞬間,正好擋在濟爾哈朗右邊,隻聽“嗖”的一聲,一隻精鐵箭支從旁邊的山石射出,直接射穿親衛的臉頰。
親衛慘叫一聲,翻身滾落馬背,濟爾哈朗嚇了一跳,看向兩邊的山坡林石,頓時大喝道:“敵襲,敵襲。”
就在他大喝的瞬間,山林間成片的箭矢不斷飛來,毫無防備的後金軍頓時被箭雨籠罩,慘叫聲痛苦淒厲,原本就散亂的陣型更是混亂不堪,牙喇兵們大聲嗬斥,讓他們組織防禦。
“不要慌張,明軍人數較少,衝上去。”濟爾哈朗拔出馬刀,對著後金軍大吼道。
“嗖嗖!”聲響,勁箭不斷飛來,早有準備的親衛頓時舉起盾牌,將箭矢擋開。
訓練有素的牙喇兵最先反應過來,他們丟棄戰馬,直接舉起盾牌,向著山坡上殺去。
就在他們離明軍藏身地不足六十步的時候,隻聽到一聲洪亮的大吼,山林間突然爆發震耳的轟鳴聲,硝煙彌漫,密集的彈雨頓時傾泄而下,洞穿牙喇兵手裏的盾牌,將他們的胸口打的血肉模糊。
“第二隊,放……”
勇丁屯長不斷的下達射擊命令,手持安新最新型火器的勇丁紛紛舉起迅雷銃,瞄準不斷靠近的牙喇兵扣動扳機。
“砰砰……”
又是一陣密集的轟鳴聲,一個牙喇兵剛剛抬起頭顱,就被一顆鉛彈直接洞穿腦袋,雙眼茫然的滾下山坡。
牙喇兵被迎麵射來的鉛彈籠罩,損失慘重,但他們戰鬥意誌要比行營兵和無甲兵強,並沒有因為被火銃壓製而後退,反而紛紛丟棄盾牌,怒吼著衝進樹林。
“殺光他們。”為首的是一個胡須茂密,體格健壯的建州大漢。
他一馬當先,直接衝入樹林,向著勇丁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