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上,史可法滿臉興奮的道:“陳堯言已經明說,南京工部這幾年鑄錢,庫房裏自然有新錢充當稅賦,隻要我等能夠見個水落石出,那麽追繳稅賦的事情就算是有個開始。”
李毅見史可法這般高興,不由謹慎道:“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們還是做好準備,不要打草驚蛇1.”
兩人商議清楚,接下來自然是要順著這條線繼續追查下去。
當天史可法自然去找鄭三俊商議追繳稅賦的事情,隻是鄭三俊一味推脫,最後實在糾纏不下去,隻能道:“你盡管去找,若是有銀子,那就算是追繳的稅賦。”
史可法聽了眼中露出一絲冷笑,轉眼就帶領著李毅去了工部的鑄錢廠。仔細盤查之後,果然在庫房裏發現大筆的新錢,看樣子足有二十萬兩,倒是一筆不小的收獲。
史可法自然下令查封起來,轉運到其他地方。
這時候工部右侍郎何喬遠急匆匆的趕來,看到這種形勢,頓時暗道不好。
兩人理論兩句,史可法自然抬出鄭三俊的那句話,將何喬遠頂的死死的。
何喬遠沒有辦法,隻能去找鄭三俊詢問了明白,到底是不是他讓史可法查封新錢的。
鄭三俊正為又一次敷衍史可法而放心,隻見何喬遠氣衝衝的跑來,不由一驚。
何喬遠怒聲道:“鄭大人,是你叫史可法查封鑄錢廠的新錢嗎?”
鄭三俊臉色一變,道:“什麽意思?史可法去了鑄錢廠?”
何喬遠見鄭三俊神情不似假裝,並且他確確實實是自己一派,不由滿臉惱怒道:“今天史可法找去了鑄錢廠,將裏麵的二十萬新錢全都查封了,我和他理論,他說是你的意思。若是不能阻止他,這樣下去,我們可是損失不小啊。”
鄭三俊聽了並不驚慌,對於他來說,二十萬的新錢算不上什麽,但是鑄錢廠關係重大,這個事情卻不是好事。
想到這裏,鄭三俊道:“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讓史可法這般輕易的奪了鑄錢廠,為今之計,首先要做的就是逼史可法退讓。”
“退讓?史可法可是出了名的硬骨頭,我們誰出麵?”何喬遠有些不安道,他們這群人,最怕的就是不怕死,剛正不阿的清官。
鄭三俊冷冷一笑,道:“史可法乃是欽差大臣,我們不好出麵,也沒有官員能夠壓得住他。既然這樣,那我們誰都不要露麵,就派一群不好惹的人去招惹史可法。”
何喬遠有些不明白,愣愣的看著鄭三俊。
第二天一早,史可法的親兵還在守衛鑄錢廠,就見一群數百人的軍漢闖了進來。
親兵連忙上前阻攔,大聲道:“此地乃是朝廷重地,你們這幫丘八,活得不耐煩了嗎?敢在這裏鬧事。”
軍漢們並不害怕這些親兵,一個個敞著胸脯,大喝道:“老子是來領軍餉的,和你們何幹,都給爺爺們讓到一邊。”
兩幫人吵鬧不停,眼看著形勢越來越糟糕。
親兵見事情不好控製,立刻派人報信,請史可法出來應對。
史可法那裏見到這種場麵,當下心中微震,一時之間不好處置。
李毅是帶過兵的人,自然明白軍漢對於朝廷並不畏懼,是一群有奶便是娘的家夥,但是如今形勢,一看就是有人推波助瀾,要是應對不好,局勢怕是要失控。
想到這裏,李毅翻身上馬,持著虎牙槍衝上前去,將四五個軍漢打的倒飛出去。
最前麵的軍漢都是領頭的,當下也不畏懼李毅,想要拉住虎牙槍將李毅拽下來。
李毅冷冷一笑,催動戰馬,右手輕輕一揮,居然將三個拽住虎牙槍的壯漢拉到了身邊。
右手抖動,槍杆劇烈的震動,將那三個打的吐血倒飛,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李毅翻身下馬,走到一個巨大的石磨旁,雙臂用力,猛然抱住石磨,將石磨掀飛,居然硬生生的抱著近千斤的石磨,扔在了一幫軍漢的麵前。
這種可怕的勇力,將一幫軍漢嚇得目瞪口呆,根本不敢上前。
冷冷的望著一幫軍漢,李毅大喝道:“欽差辦案,還不離開。”
一個領頭的軍漢咬牙道:“我們不是來搗亂的,而是來索要軍餉的。”
後麵的軍漢紛紛道:“我們已經兩個月沒有發軍餉了,家裏已經斷米,孩子老人三天沒有吃東西了。”
“我們當兵殺敵,為的就是有一份糧食,為何朝廷一直拖欠糧食,不發給我們?”
這幫軍漢並不都是奸邪之人,他們大多數是真的餓壞了,為了家人,為了自己,才明知被利用依然來索餉。
李毅能夠用勇力震懾他們,卻無法靠畏懼填飽他們的腸胃,當下回頭望了望史可法。
史可法這時候已經恢複冷靜,想了想道:“你們缺餉,自然可以像兵部稟報。鑄錢廠並非發放軍餉的地方,本官也並非給你們發軍餉的官,你們在這裏並沒有什麽用。”
這時候領頭的軍漢大聲道:“我們不管,庫房裏麵有錢,兵部已經將他們許給了我們,那就是我們的軍餉。”
聽到南京兵部已經將鑄錢廠的銅錢充當了軍餉,李毅和史可法全都是臉色一變。
兵部答應了,這幫軍漢才來索餉,那麽對於他們來說,軍漢們就占據了道義。他們若是不允許,軍漢鬧事也就是情有可原,萬一發生兵亂,也是史可法的罪名。
史可法當然明白這些都是何喬遠等人的奸計,心中憤怒,卻沒有辦法。
他看向李毅,低聲道:“此事定然是何喬遠,以及兵部左侍郎屠世濟的陰謀,我們要如何是好?”
李毅沉聲道:“盡管如此,他們既然發話,這幫軍漢就是領命而來。軍漢不會去找兵部的麻煩,他們想要的就是這筆銅錢,我們要是阻攔,就是要魚死網破。何喬遠此計,還真是毒辣。”
史可法怎麽會不明白其中的齷齪,眼中滿是怒火,冷聲道:“這等賊人,還真是賊心不死。我這就上奏朝廷,彈劾他們。”
李毅拉住史可法,搖頭道:“他們如此做,自然是有了完全的準備。你就算上奏,也要講眼前的事情處理幹淨,不然到時候何喬遠等人都會將一切罪過按在你的身上。”
史可法看著麵前越來越多的軍漢,不安的道:“可是軍卒越來越多,要是不能盡快解決,必然釀成禍事。到時候辜負聖上重托,我隻能以死明誌。”
李毅其實也沒有好辦法,隻能道:“軍漢聚集,自然有領頭之人。麵對上千人和麵對幾個人是完全不同的,我們若是能夠和他們談判一下,可能會有解決的轉機。”
史可法聞言驚喜道:“此計甚妙,子正真是才思敏捷,我不如也。”
李毅搖頭苦笑道:“你也不用恭維我,現在形勢如此,沒有個德高望重的人充當中間人,也沒法商議。”
史可法聞言滿臉死灰的道:“你我剛到應天府,那裏來的本地中間人,願意幫助你我?”
李毅想了想,道:“我倒是有個人選,你且安撫這幫軍卒,我去去就回。”
李毅說完直接離去,史可法無奈,隻能謊稱派人去向兵部詢問,讓軍漢們好生等候。
相比於京師,應天府的繁華沾染上脂粉味,少了不少的厚重。
李毅進了沈家,沈河出門迎接。
看著富麗堂皇的沈府,就算是見多識廣的李毅也不由咋舌,看來沈家富可敵國,江南第一商的名號沒有假。
沈河迎接李毅進來,自然讓自己的兒子拜見。
沈河今年已經四十多歲,而他們的孩子也都二十多歲,衝著一個比他們還年輕的人叫聲世叔,倒是有幾分難為情。
李毅神情溫和,彬彬有禮,他們雖然害羞,但還是一個個叫出了聲。
李毅拿出來幾件價值不菲的首飾送給沈河的兒子,沈河在一旁看見,心中更是萬分高興。
禮儀過後,李毅也不羅嗦,直接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沈河乃是商人,最重要的就是手眼通天,他自然知道鑄錢廠發生的事情。
但是他並不明白軍漢們為何會突然威逼,等到李毅皆是清楚,沈河終於想明白了。
十分感歎的看著李毅,沈河道:“兵部左侍郎屠世濟,工部右侍郎何喬遠,這兩個人可都不是好像與的,你們這次他和他們爆發衝突,可是要多加小心,不能被他們抓到痛腳。”
李毅自然明白,笑著道:“這件事本來就不以擴大。所以想請沈大哥做個中間人,讓我們與領頭的商議一番,也算是有了解決的辦法。”
聽到要自己出麵,沈河微微有些遲疑。
要知道這次可是何喬遠以及屠世濟兩人鬧出來的,背後恐怕還會有些大人物的支持,自己如實陷進去,怕是處境不好。
但是望著神色平靜,一臉冷靜的李毅,沈河開口道:“此事我出麵倒也可以,還請子正等候,我交代一些事就來。”
聽到沈河這般痛快的就答應下來,李毅倒是十分吃驚。
“沈大哥,你難道不知道此事水之深,一旦插足,很有可能會惹來無恙之災,對於沈大哥並沒有絲毫好處?”李毅開口道。
沈河擺擺手,毫不在意的笑道:“何喬遠他們想要的是我的錢,所以不會殺雞取暖,而是會把我當成搖錢樹。而我所做所為,並非是交好欽差大臣,而是想要賣李兄一個人情。”
“我的人情?這倒是奇怪了。”李毅不明白。
沈河哈哈一笑,道:“安新商會富甲天下,實力擴充更是加快,我沈家雖然為江南第一豪紳,但是也比不上安新商會。所以我賣子正你一個人情,就是想要讓沈家加入安新,也能建立作坊行商天下,並且靠著安新商會的庇護,取得一身安寧。”
說到這裏,李毅也就明白過來。
原來沈河知道自己是官場的搖錢樹,一旦沒用就會被舍棄。但他是商人,位卑言輕,自然沒法反抗。而這次結交了李毅,沈河就打定主意,要加入安新商會,借助安新的能量來庇護自己。
李毅看著沈河堅定的眼神,明白他是打定主意擺脫何喬遠等人,想了想道:“這件事倒是有很多意外的情況,我也不能給個準話。但是安新商會,最重的就是誠信二字,我在這裏代替安新商會給個話,今後榮辱與共,相互扶持。”
聽到此言,沈河再難掩心中的喜色,激動的站起身來,大笑道:“有子正這句話,我定然是全力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