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明白,自己能夠擔任遼東督師的原因,隻是因為皇帝的支持。
而自己雖然已經是遼東督師,但是也隻有一個名分,實際上並沒有什麽實權。
眼下到了遼東,最為主要的問題並非是東邊的東虜,而是內部的問題。
李毅並不知道,遼西將門歡不歡迎自己。
但是他並沒有主動去和遼西將門接觸,因為自從自己來到遼東上任以來,身為遼西將門領袖的祖大壽再也沒有出現過,這代表著遼西將門在觀望,或者是在排斥自己。
李毅明白,在他們的眼中,袁崇煥才是最好的遼東督師的人選。
因為袁崇煥很好的充當了遼西將門和朝廷的潤滑劑,既能夠給遼西將門帶來源源不斷的好處,又能夠為朝廷抵禦東虜。但是現在看來,袁崇煥一案短時間內怕是不會有結果,就算有了結果,也不一定是好結果。
自己這個遼東督師,雖然並沒有很高的資曆,但是恐怕會做的很長久。
李毅並沒有望著離開的何可綱,眼神慢慢從淩厲變得淡然。
他一上任就對何可綱擺足了架子,是故意這樣做的。
自己雖然已經有了督師的名頭,但是年紀太輕,資曆也不深,再加上之前和遼東官員們的交集太深,這對於自己都不是什麽好事情。所以李毅要趁著這次剛剛上任,擺足了架子,讓遼東的官員們知道,自己並非原本向他們的妥協的自己,自己是遼東的督師,他們的上官,尊嚴不容挑釁。
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可綱這個袁崇煥的心腹確實有能力,但是自己也不得不謹慎行事。
朱齊龍走進來,躬身道:“公子,督師衙門的護衛都已經換成了鐵丁。”
李毅點點頭,這次他前來遼東,對於任何人都信不過,所以就分別抽調了悍營和勇營各一支兵馬。
其中悍營由營輔趙友林率領,勇營則是自己的心腹李四率領。
這一支五百人的人馬,算是自己的督標營。
除了這五百人,袁崇煥手下的督標營還剩下千人,自己並沒有重用,隻是勒令他們在軍營中聽令。
李毅點點頭,道:“祖大壽有沒有消息?”
朱齊龍道:“徐才厚已經在向遼東各地布置人手,根據他的初步探查,祖大壽好像還在錦州呆著,並沒有動向。”
李毅點點頭,祖大壽這樣做很顯然是在觀望,但是這樣做,也代表他對於自己前來並不歡迎,對於自己更是不放在眼裏。
李毅想了想,又道:“東江鎮的動向怎麽樣?”
朱齊龍道:“東江鎮現在由陳繼盛、徐敷奏和劉興祚三人管理。其中劉興祚管理皮島,陳繼盛管理旅順和金州衛,而徐敷奏管理各島,三人之間倒是一片平和,並沒有因此生出什麽變故。”
當初自己去往東江時,趁機分化東江各地,拉攏了這三人幫助自己對付毛文龍一派親信。現在毛文龍等人還在京師關押,自己拉攏的這三人一躍成為東江的三個巨頭。
在李毅看來,徐敷奏是一個投機分子,並不能相信。而陳繼盛性情剛直,是個合格的將領,可堪一用,但是沒有獨當一麵的才華。劉興祚算是東江的一個異類,從金國反叛之後投靠東江,但是一直沒有被接納過,但是他對於金國情形十分清楚,是有大用的。
李毅想了想,道:“派人去東江鎮,就說我升任遼東督師,在督師府擺下酒宴,想要和他們這幫老兄弟一聚。”
朱齊龍聞言一愣,有些遲疑的道:“公子,祖大壽、吳襄這些遼東大將還沒有見,現在卻去召見一幫東江鎮的軍門,這是不是不好?”
李毅聞言看了一眼朱齊龍,冷笑道:“祖大壽他們所擔心的,是害怕今後再也不能像之前一樣輕易獲得朝廷派發的錢糧,所以明知道我來遼東處理事務,卻一個人都不出現,這擺明是給我下馬威。
既然他們想要逼我服軟,答應他們的條件。那麽就召見東江鎮的軍門們,讓他們看看,我在遼東離開他們,也並非是孤家寡人,他們不願意為我所用,我就任用東江一派。”
朱齊龍恍然大悟道:“公子深謀遠慮,屬下孟浪了。”
李毅搖搖頭,笑著道:“齊龍,你不僅武藝過人,又有一刻玲瓏心,做一個護衛實在可惜,有沒有出任武官的打算?”
朱齊龍聞言頓時跪倒在地,匍匐在地道:“公子息怒。屬下不明白公子打算,所以才多嘴問了一句,並無其他打算,還望公子不要趕我走。”
李毅走上前扶起他,微微抬頭望著身高接近兩米的朱齊龍,笑著道:“我們兩人朝夕相處,我已經將你看成我的兄長,難道我不知道你的為人。齊龍,我這樣說,是想要對你委以重任,讓你幫我分憂啊。”
朱齊龍望著李毅的神情,感動的道:“公子寬宏大量,不僅不追究我僭越行為,還想要提拔屬下。隻是相比於統兵殺敵,屬下還是願意護衛公子周全。”
李毅搖搖頭,歎口氣道:“既然這樣,那今後你依然擔任我親衛統領。”
朱齊龍連忙點頭答應。
李毅道:“袁督師留下的督標營中有許多勇猛好漢,你有空前去挑選三百人,充當手下。”
朱齊龍聞言道:“公子可有什麽要求?”
李毅想了想,道:“三百人應當騎術過硬,熟知遼東地形,奸猾之人不要,為非作歹之人不要。”
朱齊龍記了下來,點頭道:“明日屬下就去挑選。”
李毅派出的信使到了東江皮島,劉興祚自然是親自召見。
當初他在東江的時候,倍受排擠,難以立足,後來接受了李毅的招攬,幫他對付毛文龍,這才有今日統領皮島十數萬軍民的機會。
趁著這段時間,劉興祚不僅整編了毛文龍在皮島留下的兵丁,還重新打開商路,開設港口供給商船停歇。
商路之所以能夠暢通,是李毅拜托袁崇煥幫忙才可行的。
之所以這樣做,李毅是為了給安新商船提供一個中轉站,另一方麵,也是為了保持自己對於東江的影響力。
劉興祚靠著商船賺了不少銀子,立刻整頓軍隊,如今手下已經有了兵馬五千,實力一躍成為東江鎮三巨頭之一。
他已經聽說朝廷任命李毅為新的遼東督師,接替袁崇煥。但是更細的消息,他因為身處海外,有沒有朝廷好友,所以並不清楚。
如今聽到李毅派人給自己傳信,連忙召見信使。
這個信使是鐵丁,他身穿棉甲,腰上掛著雁翎刀,雙眼有神,步履虎虎生風,一看就是精兵。
軍中的精兵都是或嬉笑怒罵,或肅然冷厲,但都是煞氣逼人,而麵前這個精兵卻渾身一股生機勃勃的旗幟,士氣飽滿,戰意高昂,在軍中很少見。
劉興祚心中感歎,怪不得李毅接連重創東虜大軍,由此精兵,這天下何人是對手?
鐵丁走進議事堂,看到坐在主位的武官,並不拘謹,而是聲音洪亮的道:“可是東江鎮參將劉興祚劉大人?”
劉興祚並不輕視鐵丁,溫和的道:“正是本官,督師大人的信件何在?”
鐵丁從懷裏掏出來信件,走上前遞給旁邊的護衛。
護衛再轉交給劉興祚。
劉興祚接過來一看,信封上麵寫的是“劉興祚兄親啟”六個字,他臉上頓時露出高興的笑容,原本的擔憂也不翼而飛,連忙打開信奉。
仔細的看了信,上麵大多都是敘舊的話。而正是這些敘舊的話,代表著當初他和李毅之間的交情,李毅還記在心裏,這個已經成為督師的年輕人,依然將自己當成自己人。
對於劉興祚來說,這就夠了。
外人看來,他占據了皮島,手下數千兵馬,人強馬壯,又有大財源,可以說是十全十美。
但是劉興祚自己明白,皮島十數萬軍民一直是東虜的眼中釘,肉中刺,如今東虜在直隸地區搶掠一番,實力定然變強,接下來很有可能要對付自己,所以他這才膽戰心驚的招募人馬。
另一方麵,原本他在東江軍中隻是一個小小的遊擊將軍,現在突然變成三大軍門之一,很多東江鎮的官員並不服氣,抱成一團排擠自己,其中就以徐敷奏帶頭。
而最後一點,皮島碼頭是自己的財源,但也受到很多人的妒恨。無論是徐敷奏還是陳繼盛,都想要分一杯羹,拿走一半的獲利。
所以劉興祚的日子並不好過,外麵有東虜的威脅,內部有各派的排擠。
但是現在,李毅還是念及以前的交情,願意和自己相交,這就代表今後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自己能夠靠著李毅的聲勢,站穩腳跟。
所以如今要說誰最歡迎李毅出任遼東督師,那一定是劉興祚莫屬。
看完信件,劉興祚忍不住開懷大笑,對著下麵的鐵丁道:“督師召見,我必然要去。還請這位兄弟回去轉告督師,往日東江協同進退的事情,下官也是記在心裏,今後督師旦有驅使,我必然遵從。”
鐵丁聽了躬身道:“我定然會將大人之言轉告給旅帥。”
對於鐵丁來說,什麽朝廷高官,什麽督師大人,在他們的眼裏,這些屁都不是。小恩公就是他們的旅帥,他們就是安新之民,他們自己與其他蒙昧悲慘的百姓不同,那麽他們崇拜的旅帥本身要被朝廷所有的官員都要神聖。
劉興祚走下來,掏出來一錠五兩的銀子,遞給鐵丁道:“你一路辛苦。些許心意,當做賞錢吧。”
五兩銀子並不是一個小數目,很多兵丁存一年也攢不了這麽多銀子,但是出乎劉興祚意料的是,鐵丁居然毫不猶豫的推辭道:“大人,我乃是旅帥手下,安新之民,鐵旅軍規,不能收受賄賂,就連賞錢也不行。否則不僅要沒收賄賂銀和一切功績,還要鞭笞三十,禁閉五日,貶出鐵旅。”
劉興祚早就聽說李毅收下有個團練軍隊叫做鐵旅,沒想到軍規如此苛刻,更讓他詫異的是,鐵丁居然絲毫沒有猶豫。
要知道五兩銀子,在皮島能夠買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了。
他不知道的是,安新鐵旅中,每一個鐵丁一月的餉銀就有五兩銀子,更不要說能夠賺取大量的功績,所以他們這些家底有數百兩銀子,又受到專門教育的人,如何會為了些許蠅頭小利,敗壞自己的前程。
收受賄賂,被安新的鄉民知道了,全家老小可是一輩子抬不起頭的。
鐵丁堅決推辭了賞銀,離開了皮島。
這種行為,讓劉興祚長久沒有反應過來。
另一邊,陳繼盛也得到了李毅的信件。
相比於投靠東虜,後來又反叛投靠大明的劉興祚來說,陳繼盛是標準的大明武官,對於大明忠心耿耿,又恪守職責。
但是如今李毅是朝廷派遣來的遼東督師,自己本來就應該聽他的命令,所以陳繼盛對於這封信並沒有絲毫的排斥。
他瀏覽完信件,臉上也是露出喜色。
但是他的信息和劉興祚完全不同。
劉興祚是找到了主心骨,而陳繼盛則是為朝廷派遣了一個有為督師而高興。
朝廷一幫大臣們不知道李毅的本事,但是陳繼盛卻知道。
當初毛文龍和他的義子義孫們把持了整個東江軍,自己和徐敷奏等一應將官被排擠,分不到絲毫的好處,毛文龍可以說是一手遮天。
但是後來經過李毅的分化拉攏,帶領他們接連收複了金州和複州,後來擊敗了東虜大將濟爾哈朗,一些列作為如有神助,讓陳繼盛事後都以為是在做夢。
現在這樣一個有為的上官出任遼東督師,對於他來說,是天大的好事。
自從收服了金州和複州之後,陳繼盛日思夜想想要收服整個遼南,斷掉東虜的糧食來源。
但是眼下他不僅沒有這個實力,連抵禦東虜大軍的實力也沒有,所以隻能寄希望於李毅。
陳繼盛明白,李毅並不同於袁崇煥,在他的手裏,有著如今天下聞名的安新鐵旅,在加上安新商會的財富,李毅並不是以一個文臣的身份來遼東的,而是以一個手眼通天的強者的身份淩駕於遼東的。
陳繼盛還聽說祖大壽等人並不歡迎李毅的到來,其實要是換成一個純粹的文臣,比如孫承宗這種隻能依靠他們遼西將門的督師,祖大壽等遼西將門定然是十分的歡迎,並且想盡辦法使得雙方達成一種默契。
但是正因為李毅手裏有太多的拚接,不僅有著遼東督師的名義,還有安新商會財力的支持,鐵旅軍力的支持,並不需要向遼西將門妥協,所以遼西將門這才感受到了威脅,不肯輕易的接納李毅。
陳繼盛將信奉放在桌案上,臉上有些感歎神色。
雖然李毅手眼通天,但是祖大壽等一派遼西將門的力量在遼軍中已經根深蒂固,若是兩方僵持,對於遼東的形勢並不是什麽好事。
陳繼盛想著這些,打算按照李毅的安排,盡快前往寧遠,將這件事告訴李毅,想辦法幫助他解決這個問題。
最後一封信是寄給徐敷奏的。
徐敷奏是參與過之前反擊東虜的大戰的,雖然他隻是負責守衛山海關,但是也聽說了李毅很多的傳聞。
其中在民間傳播最廣的,當屬率領一千團練鐵旅和一萬京營出戰東虜。
結果東虜不戰而潰,丟盔棄甲,而一千團練卻擋住了六千東虜大軍的進攻,並且殺傷千餘人,使得東虜大軍驚懼後撤,逃跑了。
整個反擊東虜的戰事中,這一站最是精彩,振奮人心,所以不管是朝廷,還是民間,對這個戰事都一直鼓勵傳播。
徐才厚並沒有陳繼盛那種忠君報國的想法,也沒有劉興祚抱大腿的打算,在他看來,大明如今已經處在危亡境地,在這個時候,要想當忠臣,就會被派去最危險最困難的地方,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左右逢源,想辦法積累力量,握緊兵權。
如今李毅擔任遼東督師,掌握大義,有很有才能,一看就是遼東未來的主事人。所以徐敷奏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一定會前去拜見李毅這個新任督師的。
但是另一方麵,徐敷奏對於祖大壽等遼西將門的根係也是很清楚,知道他們才是遼西真正的主宰者,就連袁崇煥也是充當一個居中調解的角色,實際上並不能直接指揮的動關寧的軍隊。
所以他並不準備毫不保留的答應李毅的拉攏,他要做的,就是先坐山觀虎鬥,然後給祖大壽等人一個出價錢的機會。說要想得到自己的支持,就要付出足夠的代價,這樣一來,自己就能夠左右逢源,立於不敗之地。
徐才厚想到這裏,嘴角露出一絲的笑容。
李毅,遼西將門,東虜,還有陳繼盛、劉興祚,遼東的局勢變得更加複雜了。
但是不管怎麽樣,隻要自己掌握著兵權,隻要他們需要自己的支持,自己就沒有什麽憂慮了。